宋霖之今天还是请假了。

    自从那天跟祁乐见面之后，他一直担心着殷煜的情况。

    他曾想过问殷世坚，但对方一副看穿自己的姿态，他就顿时什么想法都不敢有了，今天会给殷煜电话其实还是一个意外。

    起初，他只是想把殷煜放出黑名单而已，但手还是不心拨了出去。

    当电话被接听的那一刻，他瞬间摒住了呼吸，就连头皮都有点发麻，胸腔里的跳动也越来越快。

    宋霖之知道自己怂，他清楚知道殷煜的心思敏感，也知道殷煜在讨好自己，更知道殷煜其实害怕孤单一人。

    但他，还是做出了伤害殷煜的选择。

    电话接通后的两人都没有话。

    宋霖之张了张口，千言万语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他问：“殷煜，你回学校了吗？”

    殷煜回了他一声嗯。

    短促的一声嗯，宋霖之却莫名听出对方很多情绪。

    他知道殷煜在撒谎，所以又选择了沉默，想等着殷煜跟他解释。

    但殷煜一直沉默着。

    宋霖之也有点慌了，稳下心神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没有回应。

    殷煜那边特别安静，安静得让他以为通话其实已经结束了。

    直到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的抽泣，宋霖之忽地心头一揪。

    他心翼翼问道：“殷煜，在哭吗？”

    殷煜哑声回答：“没有，不会哭的。”

    回答完了，他抱着被子盖过脸，把眼泪蹭在被子上。

    不会哭的，太丢人了。殷煜心想。

    宋霖之又是一声叹息，“你现在在哪里？”

    现在才关心已经太晚了。

    殷煜摸了摸自己的头，轻声：“我在学校，准备跟同学出门去了。”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糊弄，并不想被对方发现自己现在的狼狈。

    反正宋霖之现在也很忙，忙着结婚，忙着工作，不会有时间关心他的。

    烈日炎炎的夏天，殷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体会到了寒心，还是病房内空调温度太低，身上莫名有点发冷。

    他蜷缩成一团在病床上，抱紧着自己的被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宋叔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再继续下去，他所有的伪装就要崩了。

    宋霖之顿了顿，“你现在对我也要撒谎吗？”

    果然，撒谎也是需要技术的。

    殷煜咬紧牙关，“我没有撒谎，宋叔很忙，我刚开学也很忙。”

    “那你去找苏家兄弟做什么？”宋霖之声音突然拔高，很凶。

    还不是都为了你！

    殷煜被吼得身体一个激灵，心底的委屈突然开始泛滥。

    “你现在是不是在医院？在哪个医院？为什么要跟人架？”宋霖之又用着严厉的语气继续逼问他，每一句都让殷煜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宋叔……”

    殷煜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在床上委屈成一个球。

    他这个平时话嚣张跋扈的人，现在话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句宋叔喊得又怂又怕，宋霖之有些恍惚。

    从什么时候开始，殷煜在他不知不觉中突然变了？

    殷煜以为他还要训自己，眼泪莫名就哗啦下来了。

    “告诉我你在哪里。”宋霖之听着他压抑的抽泣声，手下意识握紧了手机，金属边框硌得手疼。

    殷煜不想被他看到现在狼狈的自己，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在学校不愿实话。

    宋霖之气得差点砸手机，“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你！”

    殷煜张着嘴，眼里的惊诧还没来得及收起，电话就被挂断了。

    看着通话结束的手机，他眨了眨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回拨过去。

    这次传来的是一个熟悉的机械女音。

    又被拉黑了。

    殷煜愣了愣，简直不敢置信。

    他又接着继续拨。

    不管了多少遍，手机里传来的始终都是熟悉的提示。

    “操！”

    殷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机不心一脱手，啪嗒一声摔在地板上，屏保瞬间就碎了。

    他还因为起得太猛，脑壳一阵发疼，差点眼前一黑倒回床上。

    “操，老王八蛋！”殷煜扶着发疼的额头，心底的怒火腾腾往上冒。

    明明被拉黑的人是他，被撵出家门的人也是他，被嫌弃的人也都是他，他都没抱怨，没生气，宋霖之给他摆什么脸色？！

    殷煜委屈归委屈，该生的的气还是一点都没有落下。

    不过他现在头部受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一生气脑袋就疼得厉害。

    他坐在床边抱着脑袋哼唧，心里把宋霖之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祁乐来看他的时候，就看到他坐在床沿边，脸色阴郁，眸底又是半年前令人心生畏惧的戾气。

    “怎么发这么大脾气？”祁乐顺手把买的点心放在桌子上，偷偷拿眼角瞥着他，“谁又惹你了？”

    殷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事，你怎么来了？”

    祁乐是听到他要租房子很好奇，又想到殷世坚最近冷落自己，便宜儿子还在医院孤零零的，自己一个人也无聊，就买了一点点心跑到便宜儿子这边来了。

    但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关心这个儿子的。

    祁乐自己拆开零食，把一大包棉花糖塞到他怀里，“爸爸给你带吃的，高兴吧儿子！”

    生气的时候吃点甜的可以转换心情。

    殷煜特别嫌弃，“你别一口一句爸爸行不？”

    “那你不也喊得挺顺口么？”祁乐磕着瓜子，把瓜子壳吐到垃圾桶，“你爹不给你父爱，本爸爸给你一点父爱。”

    哪壶不开提哪壶！

    殷煜抓起一把棉花糖往嘴里塞，倒也没继续跟他呛声。

    祁乐见他对自己的态度好点了，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你跟宋霖之……”

    话还没有完，殷煜一摆手，恶声恶气断他：“别跟我提他！”

    “还没和好呢？”祁乐皱着眉，总觉得宋霖之这人脑子不太开窍。

    那天见面的时候，他都跟宋霖之把话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么现在还不会把便宜儿子哄回去呢？

    祁乐越是不解，就越是八卦。

    他凑到了殷煜身边，用着长辈的口吻语重心长道：“儿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他一根木头上吊死，大不了我们继续找！”

    殷煜觉得他莫名其妙，“你瞎什么玩意儿呢？”得他跟宋霖之有一腿一样。

    宋霖之都要跟苏然结婚了，他现在也已经上了大学，以后可能还会跟个学姐或者学妹交往，他跟宋霖之唯一的联系就是暑假那一段时光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会分道扬镳，各过各的。

    想到于此，殷煜的心情又突然低落了。

    祁乐也不戳穿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声。

    便宜儿子的神经有点大条，到现在还没有认清自己内心真实想法。

    病房的门突然咔哒一声被开，两人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是殷世坚。

    祁乐愣了愣，身体自发地跟殷煜保持了距离。

    后者也愣了一下，在看到不是宋霖之后眼里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

    殷世坚看到他们两个待在一块，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对于祁乐更是什么话都没。

    他径直走到病床边，把带来的午饭放在柜子上，又给儿子支起床上的桌子，看到祁乐带来的零食，眉头不由皱了皱。

    “以后不要吃这些垃圾东西。”着，他把零食都收了起来。

    祁乐站在一旁，没有话也没有阻止，心口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

    殷煜还是头一次看到他们这样，不由感到稀奇。他用手肘轻轻撞了撞祁乐的，声问道：“你跟我爸吵架了？”

    祁乐嗯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黯淡。

    老男人这是真的在生气了。

    不理他不，还当着儿子的面训他。

    祁乐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又委屈又难受。

    殷世坚回头看到他们悄悄话，假装看不见，直接把筷子往儿子手里一塞，嘱咐道：“吃完饭后记得午睡，下午医生会来检查，你昨天又偷跑出去？”

    殷煜接过筷子点点头，昨天他跑出去是因为想见宋霖之，后来跑到半路他觉得丢人现眼就又跑回来了。

    看着儿子现在乖巧听话的样子，殷世坚又偷偷看向一旁的祁乐。

    只见崽子低着头，刘海挡住了他半张脸，手指不停扣着病床上的被单，看上去就像被主人抛弃的宠物一样。

    殷世坚轻咳一声，“让他吃饭，不要扰他了。”

    连待都不让他待了！

    祁乐现在不敢任性，低着头离开病房。

    眼看他落寞离去，殷世坚才注意到对方的包落下了，顿时又无奈摇摇头。

    这丢三落四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正？殷世坚很是操心，想起刚刚祁乐离开时的表情，突然又觉得自己这两天冷落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殷煜吃着饭，眼睛偷偷观察着父亲的一举一动，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爸，你跟爹吵架了？”

    喊得还挺顺口。

    殷世坚抬眼看向他，“吃你的饭。”

    殷煜放下筷子，“爸，他其实对我挺好的。”

    殷世坚挑了挑眉，这还是他第一次挺儿子祁乐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