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叮一声开，到了他们办公室所在楼层。

    殷世坚率先抬脚踏出电梯，助理叶元也正等着他，见到两人了个招呼。

    宋霖之拍拍他的肩膀，往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叶元像往常一样提醒殷世坚行程：“殷总，今天上午十点有个采访。”

    访谈是之前联系的，殷世坚最近因祁乐跟儿子住院忙得晕头转向，经叶元一提醒，才想起这么一茬事。

    “下午还有什么安排？”他又询问接下来的行程，边问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叶元跟在他的身后，一一跟他汇报：“下午一点半常务会议，三点外出实地考察。”

    殷世坚点点头，叶元伸手替他开办公室的门，又回头：“对了，苏总今早预约与您会谈。”

    苏家？

    殷世坚一怔，“几点的会面？”

    “明天早上十点。”

    叶元答完又递上厚厚一叠资料，“这是你要的财务文件。”

    殷世坚点头接过，随手放在了一旁。

    他的脸色很是凝重，看着颇为吓人。

    “殷总，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叶元大着胆子问，心想：难道祁乐那个子又作妖？

    殷世坚抬眼看向他，目光带着一抹威严。

    叶元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多嘴犯了最低级的错误，连忙低头道歉，离开办公室。

    助理离开之后，殷世坚身体往后靠着椅背，抬手捏了捏眉心。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

    公司最近开始了一个新项目，忙得焦头烂额。

    今早儿子不对劲，祁乐也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

    崔黎的突然到来跟崔胜安的逼迫让他身心俱疲。

    高层的办公室里听不见任何来自外部的杂音，窗外突然下起了暴雨，雨水拍着窗户，在玻璃上溅起水花。

    殷世坚深深呼出一口气，开电脑准备工作时，微信上跳出一条消息。

    是祁乐给他发的微信。

    【宝宝：我今天不回你那边。】

    殷世坚眉头皱得更深，编辑着消息发过去：“什么时候回来？”

    祁乐正跟于简在学校图书馆，馆外突然下起了暴雨，他们俩没带雨具被困在这儿。

    刚发出去的微信被秒回，他愣了一下，冲对面一脸八卦的于简扬了扬手机。

    “你俩到底怎么了？他还秒回你呢。”于简习惯性摸着手指上的戒指，不满地抱怨：“蒋江一都不秒回我。”

    祁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崔黎的出现让他莫名有种恐慌，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于简撑着脸，鄙夷看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

    ……但愿吧。

    祁乐垂头盯着微信，回复殷世坚：“我回家住一周。”

    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我大哥的意思。”

    大哥其实不知道他要回家，祁乐在心里跟大哥道歉，消息发出去后没收到回复，便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于简看他神情不对，挑了挑眉：“你们吵架了？”

    祁乐摇头，要是吵架就好了。

    问题是他们根本没吵架。

    “……他厌倦你了？”于简试探地问，观察着他的表情。

    祁乐神情一顿，又摇了摇头。

    问这个不是，问那个也不是。

    于简不由恼火，“那你胡思乱想什么，情侣之间有点矛盾多正常的事儿。”

    他这声音有点大，一嚷嚷引来其他同学的注视。

    祁乐顿时有些窘迫，趴在桌子上声：“不是矛盾，我不知道怎么跟你……”

    于简嫌弃地斜他一眼，“不是吵架也不是矛盾，那你纠结什么？”

    祁乐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早上殷世坚的沉默让他心口发慌。

    他迟疑了许久，“殷煜的妈妈找上门了，我……”

    于简怔了怔。

    祁乐扭头看着外面的雨，轻声道：“我知道他们没有关系，但我就是心慌。”

    那种被瞒着，被不信任的感觉让人很难受。

    他不知道殷世坚是不是不算跟自己，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他也不是非要知道，就是对方的沉默让他不舒服。

    “没有关系你慌什么？”于简有些不解，“你既然都知道了就没有慌的必要，难不成你还怕他会为了儿子跟你分开？”

    听到他后一句话，祁乐愣了一下。

    于简手指摩梭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目光轻柔，“我是不知道你们恋爱什么样子，我跟蒋江一之间比你们简单多了。”

    有矛盾就，有架就吵。

    吵不完就干。

    干完还吵就分房睡。

    蒋江一脾气有点倔，他自己生气时话又不过脑，每次吵架都很凶。

    但凶归凶，和解后两人的感情也更稳定。

    于简又回头看着一脸忧愁的祁乐，“你跟他好了那么久，你是对他不信任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道理都懂。祁乐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垂眼盯着手机。

    微信上给殷世坚回复之后，对方到现在还没有回复他。

    是去开会了吗？祁乐想，可是以前开会都会跟他一声的。

    他心中便有些气闷，“我不知道，他爱干嘛就干嘛吧。”

    见他突然生气，于简觉得莫名其妙，“你是十几岁的姑娘吗？”谈个恋爱这么费劲的？

    祁乐没好气答道：“那就是吧。”反正他脾气现在都被殷世坚养坏了。

    于简用力翻了个白眼，“也就殷世坚惯着你了，我要是跟你一样，蒋江一早一脚把我踹了。”

    “……你们俩进展太快了。”一直被他数落，祁乐也不满。

    “你都什么臭脾气还不能了？”于简一脸嫌弃，“你就是欠日，挨了就老实了。”

    这人怎么在图书馆这种话？

    祁乐吃惊了一下，“你怎么老这么粗俗？”

    “你敢你纯洁吗？”于简怼了一句。

    祁乐被怼得无言以对，干脆看向窗外不理他。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天空就跟破了个窟窿一样，雨水哗哗往下倒。

    两人待在图书馆里许久，雨势也没见变。

    “雨到底什么才能停啊……”

    于简合上书，撑着脸望着窗外满面忧愁，他中午还要回家呢。

    祁乐跟着他看向窗外，心里的烦闷不减反增。

    都过去一个多时了，殷世坚还是没有回复他的微信。

    就算是开会，也该回来了吧？

    此时的殷世坚正在顶层的会议室，接收着媒体的访问。

    “殷总，之前关于你的恋情，你对此有什么看法？”记者突然问了一个准备名单上没有的问题。

    殷世坚眉心一皱。

    叶元平时虽嬉闹，但能做殷世坚的助理还是有一定能力的，他冷硬着嗓音回答：“这个问题不在我们的名单上。”

    记者不甘心，“殷总，外界传言你有同性恋倾向，你……”

    叶元硬生生断她：“抱歉，今天访谈时间结束了。”

    “还有几分钟……”记者看了一下腕表。

    殷世坚眯了眯眼，眸底划过一丝精明，“叶元，让她问。”

    叶元不由愣了愣，看到他脸色无异才站到一旁。

    女记者似乎有些得意，一连抛出几个问题。

    “请问之前的艳照门另一个主角是谁？”

    “你跟男性恋人同居是事实吗？”

    “你儿子知道你的性取向吗？”

    对方的问题未免过于尖锐，站在一旁的叶元不禁抬手抹汗。

    殷世坚却是老神在在，眼睛盯着女记者看。

    他的目光逼人，女记者被盯得一身冷汗，还是接着问：“听你还有一个前妻，前妻知道你的性取向吗？”

    这个问题无非就是在问他是不是骗婚。

    叶元有些忍不住，“好了，时间到了，我们殷总等会还有个会议，请你们出去。”

    女记者并不愿意走，刨根到底，“殷总，你不直面回答是因为都是真实的吗？”

    相比叶元的焦急，殷世坚泰然自若，反问道：“你觉得呢？”

    女记者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反倒被问住了。

    他又：“几张合成的照片能明什么？我跟恋人同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的儿子对于我的恋情予以支持，至于你所的前妻，我这辈子没结过婚，又哪里来的前妻？”

    他的回答看似摸棱两可，实际上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叶元在心里给殷总鼓掌，决定先当三秒总裁的迷弟。

    殷世坚看女记者愣住，又问：“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我的儿子又是谁所生？”

    男人的气场过于强大，语气不轻不重，却让人感到很强的压迫感。

    女记者自然是不敢继续再问，自己了个圆场，“感谢您的配合，期待我们的下次合作。”

    殷世坚放松倚着沙发，微微颔首。

    叶元便让人把他们带出去。

    等人都离开后，偌大的会议室恢复了安静。

    殷世坚才抬手扯了扯领带，呼出了一口气。

    “殷总，视频出来后对方会送过来给我们。”

    叶元又回来跟他汇报，为了防止无良媒体，一般都会先让他们过目剪掉对公司或者自身有影响的东西。

    殷世坚点点头，“还有一件事。”

    今天的殷总一直不太对劲。

    叶元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您吩咐。”

    “……算了，没事了。”殷世坚张了张口还是觉得不太妥当，起身走出会议室。

    叶元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反常，望着他的背影拧眉若有所思。

    ……

    临近中午，雨势终于了下来。

    祁乐用防水的电脑包挡在头顶，看着用书挡雨的于简，“你中午要回去？”

    于简跑着到另一栋的走廊，手轻拍身上的雨滴，“回啊，现在又没什么课。”

    他们大四还没开学，开学了也没什么课，现在回学校无非还是为了一年级的学弟们。

    “对了，你儿子不是也在我们学校？”于简拨弄着被淋湿的头发，“今天的新生怎么没看到他？”

    “他学的工商管理，跟我们又不是一个专业的。”祁乐用纸巾擦电脑包上的雨水，又：“他跟我们都不是一个校区的。”

    他们学校有好几个校区，祁乐学的经贸系，于简学的计算机，他们俩还是因为学校分配寝室才认识的，殷煜离他们这个校区也很远。

    于简勾着他肩膀，一脸可惜，“本来还想调戏你的儿子呢。”

    “你不怕挨就去调戏。”祁乐冷漠地拿开他的手，放在兜里的手机铃声刚好响起。

    他以为是殷世坚给他回了电话，胸腔里的跳动莫名加速。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时，他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于简凑到他身边，吹了声口哨，“曹操曹操到，你这儿子还挺粘着你的？”

    “一边去。”祁乐挥手把他脸推开，指腹滑动接听电话，“殷煜？找我什么事？”

    “那个，你能借我一个东西吗？”

    电话里头，殷煜一反常态，话有些吞吐。

    祁乐下意识避开于简，“什么东西？”

    “……就那个什么，额，衣服……”殷煜有些迟疑，还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搬到祁乐公寓这边之后，他把自己的衣服都洗了晾在阳台上，今天暴雨他来不及回来收衣服，所有的衣服都报废了。

    他自己又很少一个人去买衣服，下午他还要到学校一趟，也没时间买衣服，但晚上跟宋霖之吃饭又不能穿得太随便。

    见祁乐沉默，殷煜又：“你有没穿过的吗？”

    祁乐倒是没想那么多，“你现在在哪？”

    殷煜一手拎着被淋湿的衣服，如实回答：“我在你公寓。”

    “我想想……”祁乐有很多衣服，自从跟殷世坚在一起后衣服变得更多，对方总是给他买衣服。

    公寓里的衣柜还放着几套新的，他很是慷慨，“你看看衣柜里的能不能穿，可以就拿去穿吧。”

    反正衣服也是殷世坚买的，不过他跟殷煜有一点体型差，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穿。

    殷煜跟他了个招呼便进入他的房间。

    祁乐的房间很干净，一对比自己的房间，殷煜终于明白自家老父亲之前为什么总是嫌弃他了。

    他开祁乐的衣柜，衣柜里挂的衣服其实不多，但也不少，每一套都是精心搭配放在一起，都是奢侈品牌。

    殷煜发现其中几个牌子有些眼熟，以前也没见祁乐穿过。

    用手翻了一下牌子，那是他爸最喜欢的牌子。

    他一怔，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他爸很少给他买衣服。

    时候是奶奶带着他买，长大后是管家帮他买。

    所以他才不愿意一个人去买衣服。

    记忆中，他爸也没带他去买过衣服，长大后更是不可能。

    他拿着那套衣服在身上比了一下，尺码差不多。

    “我找到一套了。”殷煜在电话里跟祁乐了一声。

    “能穿吗？”祁乐跟着于简出校门，两人决定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殷煜下意识点头，发现自己在讲电话才开口回答：“我觉得可以。”

    祁乐想了想，：“那送你吧，那套我穿着好像有点大。”

    “我先去吃饭了，你还有事给我发微信吧。”

    祁乐完，喊了于简一声。

    殷煜了声好，默默把电话挂了。

    将那套牌子都没拆掉的衣服套在身上，他站在镜子前看了一眼。

    不知道自己因为是自家爹买的，他觉得不是一点的好看。

    殷煜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不妥后声嘀咕：“我爸都没给我买过衣服，都给你买了。”

    他嘟囔归嘟囔，心里还是很感激祁乐的。

    下午的五点，雨已经不下了。

    天空还是灰色的，随时都有再下的可能。

    空气因为有雨水的冲刷，比之前要清新。

    微风拂过，有点微冷。

    殷煜拎着一大包垃圾下楼，里面装的都是他报废的衣服，被水浸泡过后重量增加了不少。

    刚扔完垃圾，宋霖之就给他了电话。

    “在学校还是家里，我去接你？”

    电话那边很安静，只有宋霖之的声音。

    又磁又低，听得让人耳廓发烫。

    殷煜心跳猛地一颤，摸上了自己的脸。

    好热。

    他有点无措，愣着没回应。

    “殷煜？”宋霖之没等到他的回答，疑惑地喊了一声。

    “啊……我去学校等你。”

    殷煜回应完匆匆挂断，脸上不可抑制地在发热。

    “发烧了？”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是热的。

    今天他出门淋了一点雨，连头发都没湿，也不可能会是淋雨造成的。

    殷煜一脸迷茫，还是就近找了个药店买了点药。

    宋霖之是五点才下班，到学校这边需要半个多时的路程。

    他寻思着两人肯定要一起吃晚饭，便把药片连带包装剪下来放到钱包里，准备吃完饭后再吃。

    五点半的时候，宋霖之给他了电话到了。

    殷煜正在附近的便利店，隔着玻璃窗就看到对方的车。

    “想吃什么？”一上车，宋霖之便问道。

    殷煜对吃的不在意，“我跟着你吃。”

    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

    宋霖之把车掉头，“那我带你去吃海鲜？”

    殷煜点头嗯一声，发现自己的体温又上升了。

    他用手覆在额头上，并不是很烫。

    手逐渐往下摸摸脸，又摸摸脖子。

    只有脸跟脖子是最烫的。

    他又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屏幕上便瞬间占满他帅气的脸。

    脸红了，耳尖也很红，脖子粉粉的。

    殷煜突然有些晕乎。

    他从体质很好，很少生病，发烧更是少见。

    晚间市区的车流量很多，宋霖之的车在车流中犹如爬行的蜗牛，寸步难行。

    终于在第一个红灯路口停下，回头就见殷煜照着自己的脸。

    “怎么了？”宋霖之问着突然朝他伸出手，摸上他的脸颊，“脸怎么这么红？”

    对方的手有点微凉，肌肤相触的一瞬，殷煜浑身一抖，红得更厉害了。

    看着他整个耳朵以肉眼可见之速红透，宋霖之不由一怔。

    殷煜往后缩了缩身体，避开他的手，“我，我好像发烧了。”

    宋霖之拧了拧眉，“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身体……

    殷煜想了想，好像也没有。

    就是心率过快，让他有种即将窒息猝死的错觉。

    宋霖之看他一脸茫然，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绿灯便亮了起来，到嘴边的话又瞬间咽了回去。

    一路上，殷煜的心跳越来越不正常。

    他拿着手机各种百度，结果上面那些回答让他以为自己得了一种分分钟原地去世的绝症。

    到了吃饭的地方，他还在各种纠结。

    宋霖之不由发出一声叹息，解开安全带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