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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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指认的那名族人很快被弥生绑到屋子里。

    所有认识他的族人,面上都流露出震惊之色。连时燃瞥见那人面容,都不敢置信。

    她记得很清楚,昨天就是这个人,因他们的到来一直忙前忙后,收拾屋子扫餐盘,几乎承包了所有脏活累活,却一句怨言都没有,脸上一直挂着憨厚朴实的笑。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下毒的凶手?

    “沙卡不可能是凶手!”

    有族人站出来想替他话,被老族长一个眼神制住,顿时没有继续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场中最沉默的言淮身上。

    他越是沉默,越是令人心惊。

    “沙卡。”

    良久,他才低低开口。

    “如果我是你,就自己开口招认,不让族人失望。”一室寂静中,他眼神沉沉地盯着被强制按在地板上的沙卡。“我可以保证,如果你供出幕后指使,我就放了你,你的家人也会相安无事。”

    他的话被翻译成马来语,传到沙卡的耳中。他听后,嗫嚅着嘴唇,低声道,“言先生,不是我不肯,而是……我也是迫不得已……”

    话音刚落,族长就怒其不争地一拐杖上去,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言先生是整个巴瑶族的恩人,帮着外人毒害言夫人已经是忘恩负义,你到现在都还在犯浑!”

    言淮示意手下将族长拦住,微微蹲下身子,轻拍沙卡的肩膀。

    “是不是陈家?”

    他直接用了马来语,避免了繁杂的翻译流程。

    沙卡听到那个字眼,全身都颤抖了一下,竟似不敢和他对视。

    言淮继续道。

    “他是不是还威胁你,如果把他供出去,就会对你的家人不利?而如果你做成了这件事,就给你一笔足够离开泰国生活的钱,让你的后代永远摆脱贫穷?”

    沙卡的眼神似乎挣扎了很久,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长叹一声。

    “言先生,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人,哪能和陈家作对。他的确是允诺我,事成之后就给我一笔钱,但……我并不是想用那笔钱离开泰国生活。”

    他眼神里的光逐渐黯淡下去,蜷曲在地板上的身体仿佛不堪一击。

    “我只是想用它,来给我三岁的孩子治病。他还那么,却得了儿麻痹症,已经在床上瘫痪半年了。”

    族长忽然深深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似是在抹眼泪。

    “造孽……造孽啊。”

    听完军官翻译后的众人,面色也顿时都变得复杂。

    为父不易,沙卡的确是有苦衷,所以才会轻易被陈家的人诱惑。安只不过被沙卡利用了,借感谢的名义,将那块掺杂着特殊成分的巧克力送给时燃。

    沙卡还,陈家的人告诉他,巧克力里的特殊成分只是会令人昏迷,不会置人于死地,所以他才狠下心,不惜出卖自己的良心,犯下这种大错。

    “言先生,都是我的错。”沙卡挣扎着身子爬起来,歪歪曲曲地跪在言淮身前,几乎泣不成声,“我不敢奢求您什么,这条命就放在这,任您处置,只希望您可以放过我的家人我的孩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和陈家接头,他们是无辜的。”

    走廊上站满的族人,不少已经开始垂泪。

    可所有人都知道,纵使沙卡有一千个苦衷,可时燃难道不无辜么?她凭什么要无端承受这份伤害?

    四周沉寂,无人敢作声。

    听到身后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言淮背过身去,踱步到时燃床边,拉开床帘,俯身握住她的手。

    “是不是很难受?再坚持十分钟,医生已经联系好了,车一来我们马上走。”

    时燃轻轻摇了摇头。

    “还好。”

    她勉强提着一口气,才能强忍住身体里的那份不适,可有些话却不得不。

    “我知道我接下来要的话,你不爱听。但是,他也只是个父亲,是个为了救孩子不惜付出一切的父亲,他也有他的可怜之处。”

    言淮的眼神,果然在那之后暗下来。

    他紧绷着唇,没话。

    过了一会,起身离开。

    时燃知道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轻易不会改变,也没希望自己的话能起到什么作用。可他越来越深的眉头,显然易见地昭示着他内心的隐忍,甚至还有一丝怒意。

    她重新躺好,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却听见言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你有没有想过。”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背对着她,“如果你今天死在我面前,我会不会也变成你口中的可怜人?到时候,谁又能来赦免我?”

    时燃猛地一怔。

    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走远,来到沙卡面前,抬起一只手。

    弥生立刻会意,送上一把上了膛的手*枪。他姿态娴熟地握住那把枪,缓缓举起,枪口向沙卡瞄准。

    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被框定在法律条文里的规则,有时并不是那么好用。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本就该如此简单。

    沙卡认命的闭上眼睛,口中默念乘佛经,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枪声砰然响起。

    随后是一声痛哼。

    不少已经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血腥一幕的围观族人,都因此睁开眼睛。于是惊讶的看到,沙卡的一条腿被子弹穿,血从枪眼中汩汩流出。

    他痛苦地蜷缩在地面上哀嚎,而言淮神色冰冷地收回手,一把将枪扔在地板上,朝旁边招招手,“带他下去处理。”

    族长欣喜若狂的连连鞠躬,立刻喊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族人将沙卡抬下去,送到别屋去处理伤势。躺在床上的时燃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在气,可最后也听了她的话,没有痛下杀手,饶过了沙卡的性命。

    这本是违背他原则的事情,却因为她,一朝改变。

    送走一屋子的外人后,总算清净了许多。来接他们的车子很快就到,还专门为受伤的时燃准备了一辆宽敞的SUV,好让她躺在后座。

    一路疾驰。

    这种名叫奎宁的急性毒*药,其实就是东南亚这边常见的金鸡纳树树皮的提取物,相当易于吸收,八克就能致人于死地。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掺杂在其他食品里,所以含量并不是很高,所以时燃现阶段只是出现了昏迷、体温下降的症状。

    可当言淮触到她手部冰冷的肌肤,却觉得心中有大片大片的慌乱,不断地蔓延开来。

    只要一想到,再晚一刻,也许他就会彻底失去时燃,这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就令他几乎无法招架。

    到达目的地时,时燃已经再次陷入昏迷。

    原本被用于治疗疟疾的毒素,过量后其实也可杀人于无形,这种对比着实有些讽刺。

    手术几乎没有一刻耽误,泰国方面请来的医疗专家表示,因为已经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只能用肾透析法,将血液里的毒素人工过滤出来。

    时燃被推进手术室里救治的时候,言淮就等在门外。

    弥生找到他时,出乎意料地看到,这个他跟了半辈子的人,竟然抽起了烟。

    他侧身抵着墙壁,指间火光湮灭,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沉郁。

    弥生的脚步在原地静了静,才走近些,低声道,“少爷,巴沙将军的电话。”

    他仿若未闻。

    弥生也没催促。

    两个人在走廊上都静了一会,言淮忽然开口。

    “你是不是也觉得,沙卡不该死?”

    没头没脑的一句,弥生却丝毫不惊讶。

    他太了解言淮。所有和时燃有关的事情,无论大,都能轻易令他失了冷静,甚至,像现在一样,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原则。

    弥生思索了片刻,低声给出自己的答案。

    “少爷,如果是以我们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自然是永绝后患比较保险。但如果时姐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她应该是不想您为了她,背负这样一条本不死的人命。”

    谁都没有错。

    分歧只是因为,各有初心。

    言淮的初心,只是想除掉所有会给时燃带来威胁的人,是为了守护。时燃也是因为不想言淮背负太多,才想让他手下留情。

    正因为相爱,才会为彼此顾虑。

    言淮想了想,居然没有反驳。

    将熄灭的烟头扔进垃圾桶里,他从玻璃窗向里面看了一眼。

    走廊上灯光疏淡,连同那传来的声音也清清冷冷。

    “在利雅得时候,她曾跟我过,言家百年来积累颇丰,其实我不需要整日活的如履薄冰,那时我只是以为,她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觉得人人都应该活得轻松,才比较自在。”

    弥生知道他并不需要有人应答,只沉默着。

    “却不知道,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我着想,不想让我一直过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他们的感情,看起来一直是他在悉心守护,付出良多。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

    因为时候那些事情,她二十多年一直过着平静而安全的日子。却因为和他在一起,放弃自己一贯的坚守,陪在他身边,日日都要面对不可预知的危险。

    能做出这种牺牲,不可谓不深情。

    作者有话要:  嗯……感情终于升华啦~即将进入gaochao,我会尽量写的比前面紧凑一些,更好看一点。

    下边是一堆废话(狮子座晚上习惯性的伤春悲秋),不喜可以略过哈~~

    写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也快十三万字了。

    这种杀杀的重口味剧情流其实很不适合现在的甜宠风向,但是我自己比较喜欢,所以就坚持写了,也因此收藏惨淡,没有得到入V资格,甚至99%的可能直到完结都不会入V。但自从改了签约状态以来,这篇文就一直保持日更三千的状态,也没有请过假,算是我一点坚持,想着即便成绩差,也要把这本好好写完,为自己攒人品~

    废话了一堆,其实只是想感谢收藏这篇文的74位天使,还有给我评论、投营养液的天使,真的,你们的互动真的给我很大的动力写下去,让我感觉自己不是单机。很荣幸,这种众口味得到你们的喜欢。

    许个愿,希望我以后能写出更好看的故事,不负你们的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