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苏阆然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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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枭卫府的陆大人又相亲去了。

    能在京城的八卦板块里和贪官污吏一较长短的就只有狗官贵族和他们的爱恨情仇了, 恰好陆栖鸾的事迹狗官和爱恨情仇都占全了,这段时间不知成为了多少人下饭的佐料。

    有些津津有味, 有些人味同嚼蜡。

    “啊!”

    演武场上,又一个身长七尺的壮汉横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墙上滚了两番,昏了过去。

    没人叫好,观战的将官都噤若寒蝉, 唯恐成了下一个演练对象。

    日光落在少年人清俊的侧面上, 汗水沿着眉弓滑向眼角,又在落入冷淡的右眼前之前被甩去。

    军人常年的杀戮与禁欲中和了少年人在这个年华应有的秀美,情绪上分明已近泄愤的狂态, 面容上却仍然是冷淡而漠然的, 仿佛那种本能的自律正在死死压抑破烂而出的情绪。

    “……苏都尉,这都昏过去第二十个了, 咱们今天是不是练得太过了?”

    雁云卫的一个主簿劝了他两句,苏阆然在台上仃立了半晌,走下台子了一声归营, 台下的将官这才精神一松。

    “他这是怎么了?军人靠熬资历,这么快就升官了,应该高兴不是吗?”

    “谁知道年轻人怎么想的,那枭卫府的那陆司阶,跳了两级呢,不也整天精神不振的吗。”

    “女官哪儿能跟男人比,嘿嘿~她是怕嫁不出去熬成了老姑娘吧。”

    那话的人嬉皮笑脸的, 忽然见面前的同僚表情凝固了,疑惑间,忽然肩头一紧,整个人被捏着肩膀被一股怪力提了起来。

    “苏、苏都尉。”

    “忘了一件事,下个月帝驾出巡祭天,你精锐营负责护卫,今天起,每天去绕内城跑一百圈加训。”

    “一百圈?!”

    苏阆然冷冷道:“你想绕外城跑?”

    “不……不、是是是,我马上去!”

    被罚的将官心里苦……明明没升官之前是多么听话安静的娃儿,升了官就越发凶残,官场真黑暗。

    一侧,雁云卫的主簿看得叹了口气,走过来对苏阆然道:“这两日到底是谁惹着你了?马上下半年枭卫的一年一度更换处刑人日子要到了,你这么闹脾气,让统领听见了,借调去了如何是好?”

    “处刑人?”

    枭卫直属皇帝,虽有先斩后奏之权,但也并非毫无限制,其限制便是内部的“处刑人制”,每年六月初颁布,枭卫中六品以上之人均要设一“处刑人”,负责监视该枭卫,一旦发现枭卫有叛乱或其他死罪,“处刑人”便可直接动手肃清。

    处刑人的人选一般是从枭卫内部互相选出,但总有多出一两个没有分配到处刑人的,便要从同级的四卫处半借调一些人。

    被借调的人没有什么好处,搞不好会得罪枭卫,然而如果监视不当,还要被问责,是以大家都不愿意去。

    大致了解了一下,苏阆然道:“那今年枭卫多出多少人?”

    “嗯,我看看……”主簿翻开笔录点了点,道:“还是如往年一样,枭卫的赵府主由高都尉当处刑人,高都尉的处刑人是周弦周校尉,以此类推……一共有三十三组,正好多出个女官。”

    苏阆然拭汗的手一顿,愣道:“女官?”

    “是啊,枭卫也是的,女官能做什么,还非要借调个处刑人吓着人家姑娘。”主簿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这个陆司阶不是之前跟你一道去贺州破了那鬼村案的吗?你们熟呀,要不今年就你吧,也不用得罪人不是?”

    苏阆然:“……”

    “你看,处刑人这种生杀大权交给陌生人多吓人呀,还不如交在认识的人手里,你是吧?”

    苏阆然:“就这样定吧。”

    当日放衙后,苏阆然想了好一会儿,不知经过了什么迷之脑回路,他总觉得这之前,他得先去跟陆母汇报一下这件事,毕竟陆母对他还挺好的,儿子去崖州当官后,一腔母爱无处安放,老让人给他送点心。

    这么想着,苏阆然便转去了陆府。

    “苏校尉……呸瞧我这记性,应该是苏都尉,夫人还算让的明天给你送一笼枣泥糖糕呢,您来的正巧,这才刚蒸好。”

    “陆夫人有心了,嗯……陆司阶回来了吗?”

    “还没呢,昨晚是有紧急公务,一夜未归,估计要晚上才回吧。”

    枭卫府经常有这样的突发事件,如今陆栖鸾升了官,自是比不得先前做校书那般清闲。

    陆府的家仆正要把苏阆然请进屋,忽闻街那头传来一声凄厉的嘶鸣,一头疯马撞开一辆拉货的车,拉着身后华贵的马车发狂地向这边冲来。

    “哎哎哎这——”

    陆府右边不远处便是座石桥,桥上正缓缓走着一对老夫妇,车夫奋力地拉着缰绳,但无济于事。

    眼看着那疯马车就要朝桥上冲去,苏阆然拧身便冲了过去,眼疾手快,抽刀一个斜斩,将车辕斩断,随后纵身跃上疯马后背,右手抓住马头上的镶金辔头,拧身一扯,疯马长嘶而起,扭动了一会儿,因马腹被夹得喘不过气来,扭动挣扎了一会儿,便慢慢平静下来。

    拍了拍马脖子,又仔细查看了疯马的眼睛,苏阆然发现这马既不是受惊也不是生病,好像是因为什么中毒致疯。

    揣着疑问回马走去,便见那被砍断了车辕的马车正面翻到在地上,刚好堵住了车门,让里面的人出都出不来。

    “早知就不驾这辆雨用的马车了,这封死的车门的真难开!”车夫抱怨着。

    ……贵府的马车为何还分晴用雨用?

    苏阆然看了一眼金辔头,估计是有钱人的讲究,问道:“可需要帮忙?”

    那车夫试图扶了一下翻倒的车,但因那马车上用的木材太讲究,车上装饰还镶满了牙雕等物,莫扶起来了,连推都推不动,急道:“还请公子来搭把手,车里是臬阳公世子,今日救命之恩必有重谢!”

    ……哦。

    苏阆然见义勇为的心顿时灭了一半 ,不情不愿地下马道:“你们这是去——?”

    “世子昨日和尚书府的姑娘约好了,要给她送个狗房,您瞧这狗房刚好正要送来,哪知这该死的疯马误事,今日怕是去不成了。”

    苏阆然:“……”

    苏阆然,年方十六,军旅生涯中基本上没干过错事,今天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手贱了。

    ……让这位世子安安生生地随着疯马西去多好,为什么要拔刀相助?

    苏阆然也就是这么一想,让车夫让开,收刀回鞘,随后在车夫震惊的目光下,徒手将整座翻倒的马车扶了起来。

    “嚯……这位军爷,真是神力啊。”

    车夫半晌合不拢嘴,直到马车里传出一声嘶痛,这才连忙开车门:“世子、世子你可还好?”

    车里一股血腥味,臬阳公世子一身白衣,此时右臂上划出一个不的血口,整个袖子都被染红了。

    “世子,你这……”

    “撞在狗房棱角上了,没什么事,聂城,把药拿来。”

    车夫去拿药的空档,聂言抬头看向苏阆然:“这位可是雁云卫的苏都尉?今日多谢相救,他日必有厚报。”

    “不必,你这马被下了毒,多半是有人意图谋害,世子还是早些报官的好。”

    “下毒?”

    车夫将聂言扶了出来,闻言替他家主子不平:“我怎么走之前那么奇怪,定是二爷那几房妾室不忿,想谋害世子,回去就让国公爷逐了他们!”

    聂言挽起袖子粗暴地上了把止血散,数落道:“教你多少次了,那几房妾吃咱们家多少大米了,单单逐了连个本都捞不回来。今年不是朔州的水渠开了吗,奴隶价钱也该涨了,想法子把她们身契找出来卖去丝坊,一个女工能卖你两个月工钱呢。”

    苏阆然:“……”

    苏阆然木然道:“世子若无事,末将便告辞了。”

    “好,回头见。”

    聂言刚完,便见苏阆然没往别处走,而是径直入了陆府,脸上笑意凝固,抓住惶惶然过来问他要不要进府喊个大夫的陆府家仆道:“贵府是出了什么案子了吗?”

    陆府的家仆战战兢兢道:“没有,敝府身家清白,平日里连个偷油的老鼠都不会上门的。”

    聂言拿起腰间的白玉扇子指了指苏阆然的背影道:“那这苏都尉上门是?”

    陆家仆人道:“哦,是这样的,苏大人总是和我们家姐去办案,二人熟得很。我家夫人又怜他父母早逝,经常把他喊来府上用饭。世子……世子你身受重伤,要不先去敝府休息休息,人帮您喊一喊街对面的黄老郎中看看?”

    臬阳公世子何等尊贵,平日里不是太医院顶级医者开的药是绝对不会用的,车夫看了一眼街对面,道:“世子,咱还是回府请太医院的来看吧,这民间大夫怕是……”

    “不,爷要去。”

    聂言眯着眼望着陆府,拿扇子敲了一记车夫的脑门,道:

    “跟爷抢钱抢东西可以,抢女人不行。这阵不能输,走,把狗窝扛上,会他一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