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破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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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官军的渐渐从各地调拨了增援的力量, 肆虐梧州了两个月的叛军势头终于有些歇了下来,兵线开始回拢,直至今日, 撤出了在梧州城的所有兵力, 转而选择在四周山地崎岖的郡县驻扎。

    显然,叛军的首领对此并不满意。

    鹿青崖进入青帝寨正堂时, 便看见鹿獠沉着一张脸, 正堂中间堆着两三个箱子, 他刚一进来, 便踢倒了其中一只, 里面金条银条滚了一地,一路从台阶上滚到台阶下一个被挑断了四肢筋腱的人身前。

    “这才几天,都忘了当时青帝山结义的事!你四哥六哥为了开仓放粮,被那狗官抓起来片去喂了狗, 你竟还敢私底下和官军勾结!今日不杀你, 有何面目见泉下兄弟!”

    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青面人目光闪动,劝道:“父亲, 金十叔好歹也跟了您这么多年……”

    “鹿慎,我就不该把你教给你娘带, 妇人之仁, 迟早要误事!还不把这叛徒拖出去!”

    地上的人已经被割去了舌头, 眼球暴突,满口的血,直至被拖了出去, 仍然挣扎着。

    这样的场景,鹿青崖见惯了,知道他义父义薄云天,最是痛恨勾结朝廷私相授受的叛徒,顿时心中对他又多了一份崇敬。

    “义父。”

    “吾儿,为父也听了你上回劫了官军辎重的事!做得好啊!”

    见了鹿青崖进来,鹿獠面上的阴沉为之一扫,起身很是夸赞了他几句,又转头对那书生样的鹿慎道:“你什么时候能如你义弟一般敢敢拼,为父就放心了。”

    鹿慎眼底闪过一丝恨色,僵硬地牵起嘴角道:“……义弟神勇,为兄不敢及也。”

    鹿獠一脸欣慰,让人进来提了三壶酒,道:“这次的官军来了不少京城的精锐,本来为父也不忍你独自率军出去拼,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无论是胆识和武功,皆长于你兄长。这次回来,兵符也不用你还了,右军再给你加三千人,为父还有大任相托!”

    接了酒,鹿青崖道:“义父的可是近日官军进攻青帝山一事?”

    鹿獠让他先坐下来,叹了口气,道:“近日的地盘虽越越大,夺了州府的甲胄兵器后,我青帝寨便能拥兵三万。但到底是流民与匪类,军饷消耗怕是抵不过官军,为父便觉得此次官军攻山,怕是不能与之硬碰硬。”

    “义父的意思是?”

    “你大哥给出了个主意,在山谷外二十里处设一营寨,派两千驻扎于此,直面官军主力,待短兵相接后,便佯败撤回谷中,将那主力引进来,围而歼之。”

    鹿青崖听罢,望向一侧的鹿慎,道:“大哥觉得此计可行?”

    那鹿慎咳嗽了一声,道:“诸位叔伯都可行,但就是缺一能会冲,足以激怒官军主力的主将,为兄缠绵病榻,虽然有心为父亲冲锋,却也力不从心,听二弟近日劫了官军的药材,想必官军已对二弟恨之入骨,我想……”

    “不可!”鹿獠忽然出声喝止了鹿慎,怒斥道:“你二弟连战一个月,一天都未曾休息,你便让他去犯险,是做大哥的样子吗?!”

    鹿青崖按住要起身的鹿獠,道:“此战的确凶险,但官军精锐越来越难对付,诸位叔伯皆已负伤沉重,此事非我不可。”

    “吾儿,为父怎忍心——”

    “义父不必在意,儿这条命便是义父的。倒是若我这次还是立了功,想向义父讨个赏。”

    听见他这话,鹿獠愣了愣,随即笑道:“吾儿为我冲杀这么多年,从未要过什么,今日这么一,反倒让为父吓着了。吧,吾儿但有所求,便是去要天王老子的龙椅,为父也定为你办到!”

    “义父言重了,儿只是想成亲罢了。”

    “哦?你看上的是谁家的千金,为父可从没听你与在座叔伯家的丫头走得近的。”

    “倒也不是什么千金,是我从官军手里救回来的一个姑娘,她与我一样流离于战乱,想来也与儿有缘,此战结束后,还请义父为儿证婚。”

    “好不容易有我儿看得上眼的,今日就该办!来人——”

    鹿青崖连忙站起来道:“义父,今日办不得。官军势急,若我回不来,便是害人守寡,还是等击溃官军后,义父安心,我也放心。”

    “这的是什么话,你若回不来,为父便杀了她让她下去陪……哎,怎么起死的事来了,晦气!吾儿立了大功,今日合该一醉方休才是,抬酒肉来!”

    正堂内立时一扫之前的血腥,开怀宴饮起来。

    直至日头渐暮,鹿慎见满堂的人都已目光涣散,便一声不吭地起身走出堂外。

    “大公子,二爷可答应了?”

    “答应,能不答应吗?你见他什么时候拒绝过父亲?”冷笑一声,鹿慎眼底爬满阴鸷之色,回想起宴上鹿獠对鹿青崖赞不绝口的情态,妒意越浓,道:“你可见他带回的那个娘了?”

    “上午的时候在寨子门口见过了。”

    “可当真貌美到连这木头桩子都动心了?”

    “反正人在梧州这地界没见过,想来是那官军从外地带来的,眉眼身段儿都不是寻常货色能比的。人句不中听的话……比您后院那几房加起来还强些。”

    鹿慎冷哼一声,越想越气,只觉得世上的好事都让这捡来的家伙占尽了,沉下脸道:“你去从地牢里提两个瘟奴,就是去给他院子里送花的,让这两个瘟奴开开荤!”

    随从失色道:“大公子……这要让二爷知道了,人是会被拖去喂狼的!”

    “蠢货,你不会指使下面的人去?!再不行你不会去山里躲着吗?过两日等他领兵出去,回不回得来还不定呢!”

    “……是、是。”

    ……

    “河谷……哨岗……对,这里有两个哨岗,后面是火药仓……”

    鹿青崖院子里没有纸笔,陆栖鸾只得找了根木条放在烛火上烧,撕了片里面的裙角做纸,努力回忆着青帝寨的地形,在上面画起了地形简图。

    待画得差不多了,陆栖鸾把绢布折好,塞进自己随身带着的艾草香包里,那香包里的香料之前浸水湿了,拿出来把绢布换进去,大刚刚好。

    天快黑吧……月黑风高好办事,等到把这地图传出去,她脱身就有望了。

    这么想着,陆栖鸾又枯坐了半个时辰,终于听见楼下有了动静。

    ……来啦!

    陆栖鸾跑到窗口处,只见院子门口站岗的人正截下两个黑衣人盘问。

    “干什么的?”

    “二爷要娶妻了,寨子里没有女孩儿喜欢的东西,让的们来给夫人送点花。”

    恰好之前鹿青崖也老是在给陆栖鸾送花,门口的岗哨只当他们二爷又犯病了,搜过身见他们没带凶器,便放他们进去了。

    夜色笼罩,陆栖鸾在楼上看不太清,只觉得这是苏阆然来了,直接便奔下楼,开门道:“你可算来了……哎?”

    一开门,竟是两个陌生的黄瘦男子,见了她的脸,眼中一片惊艳之色,随即将她逼进了房内。

    “这回没骗咱,真是个美人儿……”

    陆栖鸾本能地退到一张桌子后,瞪着眼道:“……你们是?”

    “嘿嘿~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不不不,外面那么多站岗的,我叫破喉咙还是会有人来救我的。

    但细一看,陆栖鸾发现这两个人都有共同的特征,就是唇白、面色发乌。

    虽然不大想回忆,但王师命演傻白甜的时候教过她……这种症状,都是疫病者,而且几乎是快死了的状态,只要被挠破点皮,便也会染上疫病。

    ……如果是知道她身份的,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儿来害她?

    经过这几天的锻炼,已然成为半个戏精,沉默了一下,保持距离悲伤道:“就算要我死,也请告诉我,到底是谁在害我!让我死个明白吧!”

    “放心吧,我们哥俩享用完你后便送你上路,省得你以后受你准夫君暴虐的气,大公子能出口了这口恶气。”

    大公子……是鹿獠的亲生子?

    陆栖鸾恍然,原来是鹿獠的嫡子与鹿青崖有怨,知道鹿青崖对她有意,便要拿这下作手段害她,用来恶心鹿青崖。

    ——拿女人出气也太没品了。

    陆栖鸾拿出当时考枭卫武试的速度,飞快躲过一个人的扑击,在一楼遛了两圈,那两个瘟奴病入膏肓,体力不及她,很快便恼火起来。

    “再跑……再跑我们就不客气了!”

    ——得好像你们现在很客气一样。

    陆栖鸾本来不太想给鹿青崖惹事,让他回去找那鹿獠嫡子的麻烦,但这两个瘟奴实在纠缠不休,便只得跑上了二楼,听那两人也追上了楼梯,正想扯着嗓子喊一声破喉咙把守卫叫进来,忽见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的影子并非只有她一个。

    ……她还没叫,破喉咙自己就来了。

    “跑的掉吗?!还不快乖乖地——”

    两个瘟奴刚一跑上来,气儿还没喘匀,便觉脖子一冷,视野以诡异的角度弯折了过去。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别人我不知道,但你们是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