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聂言的警告
皇帝的子女如同雏鸟, 先天茁壮的雏鸟,送到嘴边的食物嫌腥不吃,慢慢地就会被其他争食的雏鸟赶超, 最终……挤出巢穴。
宋睿心中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尽管这个雏鸟弱得仅仅是一个五六年后就会被作为联姻的工具,这种不安感犹在蔓延。
“……父皇并非不来, 只是近来操劳国事实在是累坏了身子, 还请谢公见谅。”
孩儿有孩天然的优势, 无论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虚伪, 至少在士人眼中, 不知比那些满脸皱纹的老臣面上假笑好上多少。
“公主仁孝啊。”
“果然是龙生九子,有的知礼,有的不知,哈~”
“同样是十岁, 皇子那么多名师相教, 也不知左相身边那些人是怎么劝的,老陆, 你是不是呀?”
后面也有中立的老臣,有的抬头看城楼, 隐约瞧见城楼上三皇子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都窃窃私语起来, 问到陆学廉时,发现她正往谢公车队后面张望。
“老陆,你看谁呢?”
“去去去, 我看我家闺女呢,这一去都四个月了,也不知是不是瘦了一把骨头。”
“你看看你,你家闺女不是平安从梧州回来了吗,这个月都没睡好过。不是我,你年纪大了,身子不适也该看看大夫吧。”
先前听梧州的信儿陆栖鸾在梧州被叛军劫走了,陆母当场就吓昏过去了,醒过来就哭,直接冲到枭卫府门口,问清了陆栖鸾平安回来后,心情才平定下来。
饶是如此,陆家二老也是焦心了半个月,直到今日才彻底定下心来。
送了谢端入京后,便由光禄寺和礼部接手,陆栖鸾便能直接回家了,到第二日再回府复命也可以。
刚抱着晕车的酱酱下了马车,陆栖鸾就听见背后一声吼,回头便见她爹怒气冲冲地奔过来——
“你这死丫头!哪儿不能去非得往人叛军的地盘扎!知道你娘都快吓掉魂了吗?!”
陆栖鸾忙辩驳:“爹,我这是被劫了啊!不是我故意找叛军私奔啊!”
陆爹:“我不管!以后你哪儿都不准去,就给我留在京城!你看你这瘦的,连酱酱也瘦了!”
陆栖鸾:“爹、爹,周围叔伯都看着你笑呢,你收着点,咱们要杀要剐回家成不?”
陆爹闹完,戳了一下陆栖鸾的脑袋,回家再算账,旁边忽然有个穿着谢家家纹服饰的厮跑过来,递来一封请柬。
“陆大人,明夜是否能匀出时间来,谢公有请。”
“哦,谢公了什么事吗?”
陆栖鸾刚要接,那仆人笑道:“陆大人,是给刑部陆大人的。”
陆栖鸾哎了一声,陆爹掉她伸出去的手,嫌弃道:“想什么呢,人家谢公怎么可能跟你个遂州乡下妮子有话。这次请谢公出山,肯定是人家光禄寺的老主簿出了大力,才帮你把事了了,回头你得请人吃饭,知道不?”
谢家仆人又笑了,估计这老陆大人是不晓得崖州发生的事,正想为陆栖鸾解释,便见陆栖鸾给了个颜色,只好莞尔住嘴。
陆栖鸾揉着手道:“行行行我资历浅啥都不会,跟人光禄寺老大人身后沾的光行了吧。我娘给我炖麻鸭了没?”
“就想着吃!”数落完女儿后,陆爹脸上又挂上笑,接过那请柬,对谢家仆人道:“谢公客气了,明夜本官自会前去拜见。”
谢家仆人又道:“对了,谢公还有话留给陆大人……这次是留给陆大人的。谢公问:崖州灯花夜,问你是否愿调来右相府,陆大人可考虑好了?”
……他咋还记得这茬事儿呢?
陆栖鸾老觉得这人十有八九又在开她玩笑,一脸漠然道:“请转告谢公,为国效力在哪儿都是效,下官在枭卫府每天有烧猪蹄吃,待得好好的,不想挪窝。”
“哈~谢公怕是又要伤心了,那人便这么回复了,陆大人告辞。”
“嗯。”
应付完那谢家仆人后,陆栖鸾回头便见她爹脸上表情十分可怕。
“闺女。”
“爹,咋?”
“你该不是、该不是连谢公都……”陆爹颤抖道,“咱们大楚可就这么一个谢公啊!”
“……”
……
陆栖鸾回去自然是被陆母狠狠数落了一顿,又拉着她问了好几遍在梧州叛军大营的事,好在陆栖鸾路上编好了辞,这才瞒过去。
梧州之乱后,陆栖鸾一闭眼就浮现青帝山战场上满地的尸骸,往往是深夜闭眼,天亮前便醒了。而到家里的第一夜,那些梦魇第一次没能来拜访。
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姐,外面有人找。”
洗了把脸,陆栖鸾梳头梳到一半,便听见家里的丫鬟有人找。
“是谁啊?我等下要回府复命,没什么大事的话让我娘去接待一下吧。”
“是臬阳公世子。”
“……”
陆栖鸾对着镜子沉默了片刻,抓起摄蛟服外衫一边套一边往外跑:“跟他我公干去了,让金伯把后门开。”
“哎姐!他知道你在家呀。”
“你不会糊弄过去啊!”
陆栖鸾一路从后院跑出去,途中还去伙房顺了只烧饼叼在嘴里,把后门一开,刚迈出一只脚,便看见前未婚夫靠在门口。
陆栖鸾一直觉得和这厮再次见面定然是在朝堂上,彼此互为政敌撕个死去活来,绝不是在一大早,他堵在她家后门,她叼着烧饼这种尴尬的场面。
“你就不怕噎着?”聂言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不对,本官堂堂朝廷命官,为什么要怕一个有前科在身的二世祖。
拿下烧饼,陆栖鸾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聂言道:“十万两。”
——哦。
陆栖鸾痛斥道:“朝廷是不是穷疯了,区区十万两就——”
“黄金。”
陆栖鸾:“当我没。”
聂言见她还是那副样子,只是看上去脸比以前尖了,就知道她这趟出远门没少吃苦。
“我没别的事,就想问你一句……这女官你算做多久?”
陆栖鸾神色一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聂言道:“太子也废了,我对宋睿那边仁至义尽,后面就没我什么事了。本来想着等你在谢端那里碰一鼻子灰回来,我就再和你谈谈朝中局势,哪知道你真把谢端带回来了。”
陆栖鸾一脸莫名其妙,道:“可这是圣旨啊,我不带他回来陛下就得让我提头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聂言摇头道:“以前你怼左相爪牙,怼他亲孙女,怎么怼他们只当你是个早晚要嫁人生子的女官,上心也没多上心。可这次不同,你把谢端带回来,还得了他的青眼,这麻烦就大了。左相一党会认为你,包括令尊从此之后便是谢端的羽翼。换句话,因你这么一带,朝廷真正的党争这才开始。”
陆栖鸾长吁一口气,道:“左相为两朝首辅,已有二十年,他之为人我自认并不全面,但显然朝野皆知,他这棵老树之上,枝叶造已腐朽,是该有人出手修剪一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陆栖鸾只要为官一日,便要与世间不平事战上一日。”
聂言第一次没能反驳她,道:“你这趟出去,回来之后变了不少。”
“哪里变了?”
“沾上了点江湖气……”话风一转,聂言又恢复以往那副吊儿郎当的气态,道,“人也漂亮了。”
可不是漂亮了吗,年过十八,又是她这么个阅历,正是少女羽翼蜕变的时候,从前稍圆润讨喜的眉眼慢慢深刻起来,话的语气神态也渐渐没了少女应有的撒娇意味……或者,官场让她历练出了女人不该有的威严。
“其实你走了之后,我本是算再去向令尊提次亲的,只不过还没出门,就让我祖父断了腿,还躺了两个月。”
陆栖鸾看了一眼他这完好无损的腿,道:“……抱歉我没看出来。”
“你知道就行,所以后来听你在梧州被叛军抢了的时候,我就没能去成。但心里到底是不放心,看你现在这模样,应该是平安的。”
一提到梧州,陆栖鸾心里不免就是一痛,怒道:“能不能别提梧州了?我爹问我五百次,我娘问我五百次,现在出门了你又问我一次……早知如此我就索性跟匪首私奔算了。”
“好好好我不提,走我带你去看点好玩儿的东西。”
聂言拉上她就走,陆栖鸾挣扎道:“看啥看,有什么好看的,本官日理万机,还要去枭卫府批公文呢!”
“日什么日,你我没情分也有缘分,总不能看着我沦为联姻的牺牲品吧。”
“……啊?你要定亲啦?”
聂言的脸瞬间冷下来:“对没错,又是宋明桐。”
陆栖鸾道:“……所以你算让我干嘛?带着枭卫把你从婚礼上劫走?我都把你逮进去过一次了,怎么也不可能的,那宋姐不是——”
聂言神色狰狞道:“我他妈不想跟宋明桐喜欢同一个女人!”
陆栖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