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素纱·夙沙
——有意思了。
来了东楚这么多时日, 夙沙无殃终于遇到一件能令他提起兴致的事。
十年前甫与这妖人见面时,夙沙无殃刚因偷师宗门异术,被废除武脉逐出门墙, 沦落街头与乞儿争食。
叶扶摇便在那时出现了,拿出一把匕首,一只馒头, 让他与那群乞儿选, 其他的乞儿饿疯了, 都扑向了馒头, 只有他看了片刻, 选了匕首,然后用匕首把争食的乞儿都杀了,把馒头抢了过来。
当时,叶扶摇他其实是与友人赌, 赌他会活下来。
夙沙无殃不解,叶扶摇又, 他看一个人, 有时候不需要算, 就知道他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的心肠总是最狠的。
自那之后许多年, 叶扶摇就一直是这么个看不透的缥缈存在……直到今天, 这还是夙沙无殃第一次看见他这般失态。
相对而言,表露到能让他看出来的地步,那的确是一种失态。
——是因为她吗?
琥珀色的瞳仁映出亭中的女子, 舌尖不由得轻轻扫过下唇,随后唇角微勾。
他有一个戒不掉的坏习惯,总是觉得别人的东西就是好的……越是被人藏得深,越是美妙。
这么想着,不由得又想起了池州那夜的陆栖鸾。
醉得迷离的眼眸,泛起粉色的脖颈,裹在禁欲的官服下的少女身体。
——想抢过来,越来越想抢过来了。
——想用招阴术迷惑她的神智,勾到手里,然后听着周围人暴怒的声音吻她。
脑海中的妄念还未更进一步时,一声碎瓷片磕碰的声音轻轻响起,扯回了夙沙无殃的神思。
“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怎么?你能允许封骨师下手,为何我就不行?”
“他能自制,你不能。”
叶扶摇将手中的碎瓷片闲闲丢入香炉中,盖上炉盖,起身朝后走去道:“十年前我给你算过一卦,你死之时,必然是死在你之纵欲上。”
“王府里的老人也这么过我,可他都老死,我还活到了现在。”夙沙无殃支着脸侧,道,“我现在有些好奇,你和王府的老人,到最后谁活得更久——”
话音未落,手上的红纹突然剧痛起来,顺着腕脉一路痛进肺腑里,引得夙沙无殃眼前发黑,直到叶扶摇站在一侧,慢慢地往博山炉中倒入一些香丹,待袅袅的药雾散开后,夙沙无殃心口的疼痛才暂缓下来。
眼底的憎恨一闪而过,夙沙无殃掐着手心,平复了片刻,冷冷道:“上个月的药,你为何只给了一半?”
“因为你今天会不听话。”叶扶摇的口气温温和和的,并无半点着恼,待拂袖散去沾身的香雾后,才望向像是犯了喘症的夙沙无殃,微微笑道:“不该你动的,把爪子收回去,可好?”
……
“陆侯,那边……”
身边的亲信低语了两句,陆栖鸾手中尚未读完的《湘中记》一合,略一点头,按着扶手起身,对旁边围着的姑娘们道:“那边的诗作已写好了,今日便读到这儿吧。”
姑娘们不禁面露失望,但也没人敢出言留她,恋恋不舍地散开去看男人们写的七夕诗。
陆栖鸾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见宋明桐的目光在人群里找些什么,便问道:“秦尔蔚不是今天答应来了吗?他人在哪儿?”
“我是让他来找……在那儿。”
一处角落里,秦尔蔚一个人站在一张墨案边,案上已有四五团废纸,而现在写的一张,似乎终于让他满意了,提起来让墨迹风干后,便忐忑地望向身后。
那处……也正是庭中男人们目光集中的所在。
“我东楚俊才之佳作云集于此,还请郡主点评。”
素纱郡主今日一袭重紫罗衣,虽是裹得严实,外衫却并不穿好,松松地搭在臂上,如同刚起身一般,走动间露出优美的后颈,隐约可见脊背上妖娆诡美的红纹。
悠闲地走过时,那涂了如血蔻丹的手指,抚上挂起的诗文纸面,又无情地拂过,偶有停驻的,诗作的主人心中便是一跳。
正当他慌乱地酝酿着如何对答素纱郡主的提问时,却又听她出声道——
“这府中,东楚官吏所写的诗文尽在于此了么?”
“正是如此。”
素纱郡主面露疑惑之色,问道:“可我怎未见陆侯的诗文?”
跟在她身后的东楚官员咳嗽一声,道:“郡主,陆侯是女子,怕是为难了。”
这本就是为了给西秦人选婿举办的七夕文会,就算女子要写诗,也要等素纱郡主点出头名后,其他人再写。
何况陆侯那诗锤之才,满京城的人都晓得,自己人在国内趣趣还好,西秦人在场,就不方便出来现眼了。
“诶……”拖得长长的一声失望,素纱郡主道,“可我就是喜欢陆侯呀,嫁给陆侯不成吗?”
男人们一脸迷茫,而后面本来在赏评诗文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像是炸了毛一样,满脸凶狠地瞪向她。
——哪儿来的野鸡妖妇!
陪客的官吏一脸冷汗道:“郡主笑了,陆侯哪能娶妻。”
“为何不行?在我西秦,女官身有爵位的,无论是面首还是女宠都是常事。我做正妻又不会碍着陆侯什么,若担心无后,到时再收个侍君便是了。”
“???”
她这一句话出,府中一片寂静,刚走过来的陆栖鸾听见她这话,陷入了迷茫,问身边鸿胪寺来的官吏道:“西秦还有这种风俗?”
鸿胪寺的官吏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西秦绝对没有这种风俗,但、但南亭延王的封地里就不好了。”
西秦出身异族的藩王多,各自领地的婚俗混乱,甚至还有儿子娶继母的,一时也不清楚。
在场的都是正经东楚世家出身,礼教极严,哪里听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脸上的震惊无论如何也下不去。
“陆侯,您……要不要亲自给郡主解释解释?”
陆栖鸾沉默了一会儿,上前摘下一张诗文,道:“郡主有所不知,我东楚以孝治国,亲人凡所逝世,需得丁忧。去岁家翁陆延仙归,本该辞官丁忧三年。圣上恩惠,令我带职留在朝中为国效力,此事已是有违孝道,再谈婚论嫁,恐怕无能为百姓之教范。”
鸿胪寺的官员松了口气,还是陆侯有口才,若依这郡主胡言,把事情扯到两国礼教之争上,事态就麻烦了,用孝道这种天下共遵的礼教转移话题,刚刚好把场子圆过去。
素纱郡主眉尖微蹙,道:“就是,三年之内,陆侯不议嫁娶之事?”
“郡主风华正茂,还请勿要为本侯耽搁了。”言罢,陆栖鸾将手中的诗文递到素纱郡主手中,道,“今日朝中之俊杰皆为郡主熙熙而来,还请郡主赏个脸。”
递去的诗文正是秦尔蔚所写,陆栖鸾本人也是意外,这郡主如此妖艳惑人,平常人家怕是不敢娶,秦尔蔚有这分胆量,且叫他一试,省得她再回去找聂言媒。
素纱郡主却是眉眼索然,此时恰逢一阵夏风起,卷起她手中的诗页,飘摇落在浮满花瓣的莲池中,墨迹晕染开来沉入水底。
“我有些乏了,睡一阵,陆侯,请了。”
这郡主的任性显然惹恼了不少人,但府中来自西秦的官员赶来赔罪,才没人当面骂出声来。
文会的姑娘们是最愤怒的,拧着身边还陶醉在素纱郡主美貌中的世家子低声道:“还看!还看!心把眼珠子瞪出来!”
“就是,西秦人太也无礼了,明明是陆侯专门让她来选婿的,看不上也就算了,还把我夫君晾在这儿!”
世家子委屈道:“你都称陆侯夫君了,也和那郡主差不了多少吧……”
“哼,我是私下喊喊,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不是夫君机智,脸面就丢大了。”
“对,真不知羞!明桐你是吧,要不要我们去教训教训她!”
气鼓鼓的脸颊憋了好一会儿,宋明桐总算还想起来自己是堂堂大楚的朝臣,道:“你们别胡闹,陆侯为两国停战一事忙得好几宿没睡好,别因为一个郡主无礼就让她前功尽弃。”
“哦……好吧。”
宋明桐叹了口气,忽然有有一个姑娘对她道:“明桐,你尔蔚表兄不是不能喝酒吗,怎么……”
她转头一望,果然看见秦尔蔚两眼呆滞,倒了酒就灌。
宋明桐见状失色,连忙跑过去道:“表兄,你不能喝酒,你不记得你上次喝酒身上起疹子了——”
秦尔蔚喝了酒,头脑发昏,见宋明桐来拦他,不知为何有些难过,摇了摇头道:“明桐,你是不是也和陆栖鸾一样,都……都不想嫁人了?”
“你这的什么话。”
秦尔蔚像是钻了牛角尖,喃喃道:“你也不嫁,她也不嫁,郡主也……这世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表兄?”
宋明桐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后面有丫鬟过来,低头问道:“这位大人是醉了吧,可要去后院歇息片刻?”
文会还要继续,宋明桐无奈,只得点点头让那些丫鬟搀扶他去了后院,又转身去问陆栖鸾:“眼下这情态,如何是好?”
“不如何,”相对于其他楚臣的焦躁,陆栖鸾显得异常淡然,甚至也不在乎郡主选不选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着,她继续与旁人聊起了税政之事。
……陆侯的心可真大,万一和亲不成,那可如何是好?
宋明桐一时也猜不到陆栖鸾在想什么,只好继续操持文会的进行,不料月出东山时,后院传来一阵女眷的尖叫声——
“来人啊!快来人啊!”
手中的酒盏往旁边的桌上一放,陆栖鸾目光微沉,转身往后院疾步走去,去了素纱郡主居处时,只见院内一片混乱,两名府卫正把昏迷的秦尔蔚从房中架出来。
一看他衣衫不整的模样,陆栖鸾怒道:“府卫都在做什么!不是让他们守好郡主的安危吗?!”
“这……人冤枉,是刚刚郡主弄湿了秦大人的诗,恰好见秦大人从门前过,请他入室一叙,这才……”
“滚!”
斥退了府卫,又让人封锁消息,陆栖鸾这才独身进了屋,扶起屋中倒在地上的椅子,陆栖鸾向里面望去,只见重重纱帘后,素纱郡主长发披拂,蜷卧在榻上,肩头颤抖。
传出去到底是东楚的理亏,陆栖鸾上前几步走到榻前,道:“府中护卫不周,令郡主受惊了。”
“陆侯,”素纱郡主撑起身子,道,“素纱的耳珰掉在榻上了,能帮我找找吗?”
“在哪儿?”
陆栖鸾刚一弯身,一双手臂便搂了过来把她压在了榻上。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薄情又勾人的唇角微启,素纱郡主埋首在在陆栖鸾肩窝里,一点脂粉味都没有嗅到,似乎是十分满意的模样,轻轻吹了口气。
“陆侯三年不婚,未免可惜。”
“礼教如此,请郡主自重。”
头皮发麻,陆栖鸾似是不耐这一室惑人的异香,皱眉欲起身,素纱郡主却又将她推回到榻上,低头,舌尖在她耳轮上一扫,低声道——
“那,偷情呢?”
作者有话要:
夙沙无殃,易门招阴师,三师里最年轻的一位,极端纵欲的角色,没有一点自制力,看到想要的就去要,尤其是抢别人的,别人可望而不可求的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越不让他搞事越想搞事,汉子里的碧池,妹子里的妖艳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