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池冰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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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栖鸾和苏阆然是杀人放火的过命交情, 她觉得,只要她稍稍示意一下,苏阆然一定能意会到她被监视的处境。

    苏阆然身形一僵, 艰难地把目光从陆栖鸾裙角下白生生的脚踝挪到她脸上,却又见得她满脸期待,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栖鸾看他不话, 缓缓坐起身, 伸手去握住他的指尖摇了摇, 道:“我在问你呢, 你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

    “……不多。”

    什么不该看的都看见了, 四舍五入是不是要考虑什么时候去提亲?

    正纠结时,手里便被塞进了一张卷起的纸条,苏阆然不着痕迹地略一点头,陆栖鸾刚刚目露欣慰, 便愕然见他拉过一床被子把她盖住了。

    “你、你要做什么?”

    话一问出口,陆栖鸾整个人就被他拿被子卷成个春卷, 扛起来就直接杀出门去。

    “有刺客!”

    “又有刺客!来人!”

    ……我果然还是不了解这孩子。

    经过兰苍山毒人追杀反被艹一战, 陆栖鸾已经接受了苏阆然这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设定, 只听得耳畔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刀剑交击声转眼便成了废铁瓢盆声, 四下里惨叫声不断, 手上的力道却是半分未松。

    等到她艰难地扒开一条缝看见外面昔日枭卫府的同僚每一个站着的了,才悄悄戳了一下苏阆然的肩,问道:“现在让你对上王师命, 你还会被他吹个埙就放倒吗?”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哦,看把你能的。

    丢开最后一个站着的枭卫,苏阆然一踏出院门,便见四下围的都是弓箭手,一个长髯中年人从弓箭手中间走出,见了他,寒声道——

    “苏统领,闯我枭卫府,意欲何为?”

    苏阆然眸中一冷,反问道:“既然真的在这儿,朝中那位假东沧侯,可是你的手笔?”

    枭卫府主,御前一品大统领赵玄圭,闻言却也不急于撇清,道:“苏统领怎知你劫走的便是假的?”

    苏阆然道:“真的就是真的。”

    赵玄圭冷笑一声,道:“却是本官记岔了,苏统领心悦陆侯已久,自然是比芸芸众生慧眼识人。我枭卫擅刺杀擅密报,论武艺不是苏统领的对手,可本官有言在先,苏统领只要带她出了这枭卫府,待午后忘川蛊发作,她便彻底成了痴傻之人,苏统领敢赌吗?”

    ……什么蛊?她不是好好的?

    “你放我下来吧,我中了易门的蛊毒。”陆栖鸾轻声道,“我去兰苍山前,找顾老要了一帖桃僵散,每夜子时发作,能冻全身血脉,无论是何种惑心毒物,皆能推迟一个月之久。”

    ……你就是拿这种自伤之法冒险?

    恨色一闪而过,苏阆然有很多话想质问,却知道此时问出口,她就前功尽弃了。

    对面的赵玄圭见他冷静下来了,道:“我也并非无情之人,只是眼下苏统领背负高都尉的性命在前,又闯入枭卫府在后,如此处境,我怕委屈了苏统领一身绝学,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讲就讲,不当讲就动手。”

    赵玄圭想起了宗主临走前对他的交代,苏阆然此人,看似循规蹈矩,实则是个无视礼教之人,凡所行事只由心之所向,自然也包括那隐隐为京城中人指摘的狼狈私情。

    赵玄圭恍然,也不必动之以理,只需晓之以情就好。

    “苏统领所求者,不过姻缘,可如今心上之人身居高位,莫本人意愿如何,太上皇就不可能让她嫁与朝中武官。苏统领不妨想想,若能以苏统领之手,送我等匡扶正统,届时陆侯非陆侯,苏统领既得了佳人又得了权位,岂不美哉?”

    ……你是蠢吗?

    苏阆然一口回绝刚要出口,肩上的人就动了动,像是隔着一层薄被,贴近他耳侧道——

    “答应他。”

    ……

    八月十五,宜出行,纳彩,嫁娶。

    “大人,到了。”

    陆池冰放下手里的书卷,揉了揉颠得发酸的腰,撩开车帘,眼见得楚京巍峨的城楼近在眼前,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能赶上十五就好,不然娘又要念叨陆栖鸾一个人过十五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成宿睡不好觉。

    赶车的陆家仆人道:“大人,官邸已经先收拾好了,咱们是先回府,还是先去拜访东沧侯府?”

    陆池冰微微一滞,当时陆栖鸾袭了东沧侯的爵位时,他还不信,直到州府的官吏莫名其妙开始往他衙门里使钱攀附权贵时,他才惊觉,这事儿是真的。

    他单知道他姐爱搞事,没想到搞出这么大的事。

    “这样吧,你先回官邸去,我和管家去东沧侯府。”

    新的刑部侍郎府邸的管家早就在城门口久候了,接了陆池冰,听他想去东沧侯府,连忙拱手道:“大人,今日怕是不巧,陆侯多半不在东沧侯府里。”

    “那她在哪儿?”

    “是这样的,日前臬阳公世子被动,向西秦那位和亲来的美人郡主求娶。世子身份尊贵,陛下又降旨赐婚,今日恰好是迎亲拜堂时,满京城的权贵都收到了请帖,连咱们府中都提前送到了。大人若是想见东沧侯,不妨直接拿着喜帖赴宴吧。”

    陆池冰听了一会儿,忽然眉梢一挑,道:“那臬阳公世子,是不是叫做聂言,先前来找我爹求娶过的?”

    “是……”

    陆池冰理解岔了,恼火道:“他娶亲就娶亲,给我姐送喜帖做什么?明明当时是他作孽,还敢请我姐过去,耀武扬威吗?!当我陆家没人?!”

    “大人、大人,路远,咱们坐车过去啊!”

    京中的孩儿们今天开心了,蹲在大街两侧寻宝似的,有些运气好的,已经捡了一兜金瓜子银瓜子。

    聂氏阔绰,在京城里本就是个传,成个亲撒了一路的金银,谁都没这个气魄。

    “……你可瞧见了,那素纱郡主刚刚过街时挑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多少男人都看傻了。”

    “可不吗,满脸狐狸精相,男人就好这口儿的。”

    “之前不是还喜欢过陆侯吗?被老国公了两回还顶嘴非她不娶,这么快就变心了?”

    “看来世子也不能免俗啊,也不知拜堂时,陆侯这旧爱的脸色好看不好看。”

    陆栖鸾的脸色好不好看不知道,反正陆池冰的脸色是前所未有地难看。一到了那披红挂彩的臬阳公府门前,他便跳下马车,直奔里面去。

    此时似乎已是拜堂罢了,堂中只有饮宴的贵族官吏,并没有陆栖鸾的踪影,好在旁边的水榭回廊有有笑地走来陆池冰两个同批旧识,见了他一愣,连忙过来道。

    “池冰兄,你可算回来了!”

    陆池冰压着火气寒暄了片刻,单刀直入地道:“陆栖鸾现在在哪儿?”

    他们这些后进官吏不敢直呼陆侯姓名,但陆池冰不同,虽血缘存疑,但亲人情分并不必寻常人家少。

    那两个同窗瑟缩了一下,道:“刚刚陆侯与臬阳公谈了东征之事,臬阳公她杀性日重,身为首辅不辅佐超纲,反倒与下面争功的武官妥协,好生训斥了一顿,现在不欢而散,正在那边的凉亭生闷气呢。”

    陆池冰是了解陆栖鸾的,十数年来可没见她生过什么闷气,她有气要么当场发出来,要么找机会百倍回击,若是生闷气了,那必然是情伤太深。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陆栖鸾到底经历了什么?

    陆池冰一下子忧心忡忡起来,忽然手指碰到袖子里一包柿饼,那是陆母让他带了两大盒一起捎回来的,袖子里这一包是他取出来路上吃的,走的急,也没放下来。

    ……那、给她个柿饼安慰他一下?

    陆池冰别别扭扭地想着,抬步往水榭走去,不多时,便看见一个背对他坐着的,正在荡着腿的人。

    怎么比走之前还显得孩子气了?

    陆栖鸾似乎是听见有人来了,立时正襟危坐,一身的架子也都端起来了。

    “你等无需再劝,东征之事已定,大军不日出关,你等——”

    话未尽,一丝香甜的果味飘来,有人从身后递了包柿饼过来,扮作陆栖鸾的花幺幺一愣,回头相望时,入眼的人让她呆住了。

    “别难受了,我这不是来陪你过节了吗?”

    这一侧“亲人”团圆,另一侧本该令人羡煞的洞房花烛夜,却是一片肃杀。

    “我话在前面,所谓联姻,郡主与我一样,皆是为大局所迫,若他日两国交战,郡主欲何时回国,聂言这里和离书随时相待。夜深了,不扰了。”

    没有冲突,只有这么一句冷冰冰的交代。聂府的侍女眼见得世子拂袖出了门,心里暗暗同情,有个细腰的侍女上前跪在榻边,对新娘道:“郡主且宽心,我家世子就是这般性子,日子久了便知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了。”

    榻上的新嫁娘,无声嘲笑了一声,脖颈仰起,头上一枚繁琐的金簪自乌发间落下,带着覆面的朱纱一并滑落,露出一张妖艳绝美的脸。

    侍女们看见真容的一刹那,眼中便是一痴,但接着,新嫁娘的话却让她们心中一凉。

    “去给我找个人来陪夜。”

    “郡主,这……”

    “对女人家而言,洞房花烛夜狠重要不是吗?”

    “是,可……”

    “所以,世子不愿意,我想找个人陪,不行吗?”

    侍女面露惶恐,跪下来道:“郡主,这这可使不得!这话若是让外人知道,奴婢的命就保不住了!”

    素纱郡主笑了起来,起身时,袖下传出一声细细的铃铛声,让跪着的侍女眼神一呆,随后昏昏沉沉地睡倒在地上。

    手指插入繁琐的发饰间,徐徐梳开间,金簪玉弁叮铃落地,红装委地,乱发披拂,夙沙无殃拾起丢落在地的嫁衣外衫,不由得想起心底儿那禁欲的冤家,这样的红,应当是衬她那醉态下的雪肤的。

    ……不能多想,一想,就又想要了。

    红纹蔓延的皮肤像是烧了起来,夙沙无殃像是犯了瘾一样,喃喃道——

    “谁我要找这儿的人了?我想我‘相公’了,都分别这么久了,想找她来一解相思,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