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曹营

A+A-

    “那聂言呢?!”

    “主帅被刺后, 聂督军带领众军海上迎战,本是扭转了战事,可海上风浪骤起, 就……”

    战报传来,朝堂一片惊怕过后,待细问战况后, 知那南夷虽惨胜, 但元气已伤, 退至与百济隔海对峙的一座岛上, 才松了一口气。

    朝臣但凡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就开始找寻祸首,也不知是谁开的头,群臣都开始对聂言嘲笑起来。

    “这聂家也是倒霉,树想擎天, 哪知运气不好,半道上便被雷劈了。”

    “都这几天的功夫了, 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怜公爷英雄一世, 最后竟是被这种消息……”

    “聂家阔绰,出手阔绰, 送葬我东楚将士也阔绰, 一送就送了三万将士入鱼腹,哈~”

    耳边嗡嗡尽是讽刺,陆池冰皱眉从人群里挤出去, 问道:“那督军呢?可有寻到?”

    “是……是也一并失踪了,遗体尚未捞到,怕是凶多吉少。”

    陆池冰问罢,周围的嗤笑声更盛,但随即有人疑道:“就算主帅被刺,余下将领也该接过军权才是,怎能让世子一肩扛起如此重担?”

    御史台的人阴阳怪气道:“这可不敢,下面的从副帅到参将都是陆侯指派的人,谁知道陆侯是不是另有谋算,好一转乾坤呢?”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聂家与陆栖鸾在朝堂上因东征之事矛盾渐生,此时世子与国公爷同时遭难,得益者无他,只有陆栖鸾一人。

    官场的老油子门不一定会重视天子更替,但却一定会重视“权衡”二字,一党独大是绝不容允许的情况,而军权更是权衡之最,一国的文武大权若是都抓在一个妇人手中,那天子的威严又放在何处?

    “陆侯到!”

    随着殿外一声报,朝臣门看向殿门处人的目光古怪起来。

    陆栖鸾还是像往常一样,踏入大殿时,陆池冰从静默的人群里走出来,看着她道:“聂言战死了。”

    陆栖鸾与他目光相接,随即本能地移开,道:“我已知晓了,太保虽为国牺牲,但作为督军,有此败绩乃失职,当依公处置。我今日,是来启奏陛下,收归臬阳公军权一事……”

    “陆侯。”陆池冰叫住她,眼底深处甚至于泛起一丝凶狠,“陆侯拿我东楚百姓之福祉开玩笑吗?!”

    “……”

    袖子下的手指早已捏得发痛,但皮下的脸却是死死压抑住心底动荡的情绪,她不敢话,怕一张口,先出来的是泪水。

    “陆侍郎。”有陆栖鸾身侧的幕僚辩解道,“如今战势以至于此,臬阳公无力掌握兵权,放眼朝中,除了陆侯,再无人能……”

    “谁没有?”

    殿外一声苍老而沉怒的声音传入,本来站在一侧想他事的宋明桐愕然回头,只见殿中迈入一老人,满头银发,竟不见半分病容……

    “祖父……”

    宋相回朝了!

    ……

    “……师父、师父,宋睿回朝了,臬阳公的军权怕是——”

    夙沙无殃有两个徒弟,一个花幺幺,一个是她兄长花巧巧,平日里专门负责护卫与传递消息。此时得了朝中的变故,立即回了国公府禀告。

    自中秋之后,夙沙无殃便索性把陆栖鸾带去了臬阳公府,随后趁着臬阳公伤危、聂言远征,将府中的人换的换撤的撤,除了平时在朝中搞事,就是求陆栖鸾非要补他个大婚。

    花巧巧来得不巧,一进门就看见陆栖鸾正在挑嫁衣,嘴里那半截话呛了一口,道:“陆……夫人,你这是要?”

    陆栖鸾:“哦,他嫌上回嫁得亏了,非要三天后重新办一回,正挑嫁衣呢,你有事?”

    花巧巧迟疑了片刻,里面的夙沙无殃掀帘而出,道:“夫人不是外人,你吧。”

    花巧巧道:“宋睿回朝了,皇帝同意将臬阳公的军权交给宋睿,我们在臬阳公府这一番布置怕是白费。”

    “哦?”冷笑一声,夙沙无殃道,“派人杀臬阳公的是赵玄圭,有此后手想必是天演师的手笔。”

    “那师父算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态势?”

    夙沙无殃端起桌上茶壶斟了一杯茶,递给一脸茫然的陆栖鸾,道:“不必纠缠区区东楚军权,现在楚军在东,无暇西顾,该是时候通知蜀王挥师了,待西骑踏得楚疆,便该是我与那日算总账的时候了。”

    ……西骑踏楚疆。

    花巧巧道:“蜀王的幕僚应该快到了,师父见是不见?”

    夙沙无殃道:“自己人,直接让他来吧,能快则快,我等不及。”

    眼底一抹暗沉闪过,几乎是同时,夙沙无殃眸光落在陆栖鸾脸上,后者提起桌上选好的嫁衣一角,道:“夫君,这儿嫁衣上绣鸾鸟是不是不太好?听人,只有皇族的嫁衣才能绣这个呢。”

    夙沙无殃道:“有什么不好?我倒是觉得,天底下只有夫人配得上这鸾鸟,谁若有半个不字,我就杀了他。”

    花巧巧见他们似是又要腻开了,擦了擦冷汗,道:“师父,赵玄圭摇摆不定,看样子还是站在宗主那边,我们该如何是好?”

    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夙沙无殃看着陆栖鸾那张因待嫁而越发可人的侧脸,忽然想着若苏阆然这子见了她一身嫁衣不为他,该是如何作想,便笑道:“既然是我招阴师成亲,也该是寄一份请柬给赵玄圭,顺便也送一份给他新近收服的那尊凶神吧。”

    “这……”

    夙沙无殃忽然想起他还是杀臬阳公的凶手,心中坏心思又起,道:“对了,我倒是忘记了,之前刑部来问东问西的那个陆侍郎,不是愁着拿不住人交差吗?你就顺带拟一封杀人信,就那杀臬阳公的元凶意图灭聂家一门,盯上我了,让他这两日找点人手来保护我。”

    ——你还敢更阴一点吗?

    大约是出于对苏阆然武力的绝对信任,陆栖鸾表面上还是没什么反应,道:“我拿这嫁衣到里面试一试可好?”

    “嗯?不再挑一挑了?”

    “不挑了,夫君的眼光比我好。”

    微微一点头,陆栖鸾便抱着嫁衣出了门,正巧,院门处走进来一个戴着帷帽的人,那人本来专心走路,待与擦肩而过时,那人仿佛才注意到,身形微僵,回头死死地盯着她。

    陆栖鸾被盯得一愣,道:“公子有事?”

    那人哑声道:“你是……”

    “我是夙沙的夫人,你若去寻我夫君,他就在里屋,请吧。”

    转身走出三步,陆栖鸾又定住了步子,对那人道:“三日后我便要与他成亲,公子若肯赏脸,请再来此吧。”

    那人沉默片刻,道:“姑娘可是姓陆?”

    陆栖鸾道:“我病过一场,醒来后诸事不知,夫君我姓陆,我就姓陆,公子可是认得我?”

    那人听她一,似是怒气升腾,随后又勉强压下道:“颇像一位故人。”

    他完,拱手一礼,步伐漏泄出几分情绪波动,让陆栖鸾收在眼里,沉思半晌,觉出几分熟悉。

    “……蜀王幕僚,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她喃喃道。

    ……

    请柬送去枭卫府的当夜,陆栖鸾没睡着,坐在窗边听外面的动静,大约到了三更时分,臬阳公府外院骤然响起一片斧钺钩枪之声,间或掺杂着惨叫声,乱作一团。持续了半刻钟之久,方才止息。

    不多时,便听见花巧巧嘶痛着到了后院,大声抱怨道:“师父,你下回配药的时候还是下猛一些吧,那苏统领根本不是人,中了毒还能撑这么久!”

    “所以抓住了吗?”

    “抓住了,由陆侍郎押着送到刑部了,还逮着个追过来拖他回去的枭卫,这下赵玄圭麻烦大了。”

    陆栖鸾听见是她弟抓的人,本来还稍稍有些担心,这下心便放进了肚子里,揉着肩膀回榻上睡了。

    门外的交谈声近了,片刻后,有人嘘了一声,推开门,走至榻前,又坐在榻下,枕着双臂看着她,轻声问道:“你睡着了吗?”

    陆栖鸾模模糊糊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府里有个老人家好像不行了。”

    陆栖鸾睁开眼,翻过身来问道:“可是臬阳公?”

    夙沙无殃微微点头,道:“我忽然想起来,你我拜堂时,是没有高堂在的。”

    陆栖鸾现在伪作失忆,自然是没有高堂,便问道:“你父母呢?”

    夙沙无殃笑着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父母教养的吗?”

    陆栖鸾垂眸道:“你若不当我是那个叫‘阿瓷’的人,以后我就是你家人。”

    他的眉梢又染上欣悦的神色,笑意漫出眼底,道:“你放心,阿瓷的别人的过往,我不会当你是别人。”

    “嗯,那就好。”

    ……

    刑部大牢,最偏僻的一处牢房。

    苏阆然冷眼看着那年久失修的铁窗,并不足以关得住他,也不知易门对他估算过低,还是对刑部信任太高。

    “……此为西秦古法幻毒,非东楚境内所有,下毒之人有杀人之心,所幸这子身法非人,沾得少,用解毒膏一涂便无事了。”

    陆池冰带去抓苏阆然的刑部差役,只是被那把毒粉波及了一点点,一个个都昏死过去脸色发紫,把顾老带来是怕苏阆然被毒死了,哪知道虚惊一场,根本就没什么事。

    顾老大半夜被薅起来,心情甚是不美,丢给苏阆然一瓶解毒丹道:“这丹药是老夫独门秘药,可解西秦诡毒,不过这次来京城太急,只带了一粒,你……”

    “能解桃僵散吗?”

    顾老摸着胡子道:“你想留给陆丫头?”

    “嗯。”

    顾老笑道:“你可想好了,西秦招阴师身旁有十位顶尖高手化身的毒人,人称十殿阎罗,昔年曾屠过一城,你要杀招阴师,必先和毒人交手,怕是比陆丫头更需要这解药。”

    “无妨,”苏阆然活动了一下毒伤的手腕,道,“十殿阎罗不过尔尔,反倒是她留在曹营太久,该是时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