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官官相护
“陆侯被劫走了!!!”
陆池冰刚循着查到的蛛丝马迹找到被贼人掳走的颖娘,便听见有人来报陆栖鸾被劫走了, 顿时眼前一黑。
“不是让你们看紧她吗?!别总她想去哪儿就由着她!你们难道就不知道拦着?!”
一顿大发雷霆, 下面的人都不敢话, 直到有枭卫白着脸道:“劝是劝过的,可陆侯向来事必躬亲, 又关系那银子的事,就……”
陆池冰恼火道:“够了,等把人找回来了再算账,那贼人把她带去哪个方向了?!”
“当时整座楼都是烟雾, 弟兄们只看见楼下冲出三辆马车,也不知是哪辆车,都已派人分头去追了。”
“那就封锁城门!这些贼人大费周折绑一个活口,多半是要带去西秦……”陆池冰也是生于此地长于此地的, 细一思忖, 便锁定了遂州前往西秦的数条通道, 下令道:“他们一时半会不会伤及她的性命, 不必紧追, 多注意西城门的位置, 传令遂州守军驻地,点三百将士从西桃山道绕去截击, 若不出我所料,明日日出前必有所获。”
陆池冰办事干净利落,下面的人各自领命行事,唯有陆栖鸾的亲卫忧郁道:“陆大人。”
陆池冰道:“怎么了?”
“明日日出前怕是有点晚……”
“为什么?”
“那、那掳走侯爷的贼人名叫折花郎, 在西秦也是穷凶极恶之徒。”
陆池冰冷静了一下,道:“她和之前那些个贼人周旋不是一两天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
“不……不,那折花郎,他是个采花贼,侯爷怎么也是个女子,万一被掳劫过程中……”
陆池冰:“……”
正在这个时候,陆家的仆人来了,见面行了个礼,道:“颖姐已经送回府了,老爷安抚了了一下,之前邻街那邱老太君也来做客了,不能寒了老人家的心,这年还是照旧过,问侯爷和大人什么时候忙完回家?”
陆池冰一想到他爹他娘听到陆栖鸾被绑架时的脸,就怵得慌,硬着头皮扯谎道:“京里忽然来了加急公文,我和阿姐……晚点回去,让家里人先用,不必管我们。”
仆人道:“老爷还问江琦少爷可找到了吗?”
陆池冰僵硬扭头道:“他……我们也在找,早晚的事。”
发走了陆家的仆人,旁边的枭卫道:“……陆大人,这么真的好吗?”
陆池冰恨不能踹他一脚:“管他好不好,这事不能传到家里去,再晚就扯不清了,还不快去把她救回来!”
“是、是!”
……
三辆马车分三个方向在城中疾驰,好在正当除夕,城中也无多少人家,只见得后面训练有素的枭卫带着几条矫健的官犬穷追不舍,看上去追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可惜的是,这三辆马车里,没有一辆是绑了陆栖鸾的。
“……你倒是挺聪明的,用马车引走注意,自己带着我跳了车藏起来。”
折花郎仍是那副讨喜的笑脸,但回归了自己的身份,那笑里总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意味,折扇扫去陆栖鸾肩头的木屑余灰,心情极好道:“我们西秦人尚武,陆侯以常理度之,怕是失算了。不过我惊讶的是,都被绑了,陆侯竟还是如此镇定,莫不是对我早有意,愿随我回西秦了?”
好似对方还有几分怜香惜玉,怕弄伤了她,陆栖鸾手上只被缚了几圈绸布,倒也不难受。只是瞟了一眼他折扇头上微微露出的寒光刃尖,陆栖鸾熄了逃跑的心思,道:“我倒是不怕你杀了我,就算把我交给西秦朝廷,那边也有我的钉子,也不一定是死地。”
折花郎感慨道:“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就嚎开了。”
陆栖鸾十分现实道:“我也想嚎,就是怕你们西秦人野蛮,一个不高兴,把我毁容了,那多划不来。”
折花郎闻言,带起她足尖一点跃上一处年久失修的城墙,同时笑嘻嘻道:“无妨,陆侯天下无双,破了这张脸我也爱不释手。”
陆栖鸾不是第一次被人带着飞檐走壁,只觉得他速度虽不及苏阆然,但身形轻巧,带着个人跃下城墙别有一丝轻巧感,显然轻身功夫有独到之处。
一起一落,分明是绑架人的勾当,节奏却好似在调情一般。
落地时还特意转了个圈儿,才把陆栖鸾塞进早就备好的马车里。
陆栖鸾看了一圈儿这马车的环境,觉得有点眼熟,敲了敲车壁才发觉和易门之前被缴的马车用的木料是同一种,顿时
“你要把我交给易门的人?”
“没错。”
“那你这爱的未免太短了点,我少也杀了易门一千多号人,他们的兄弟姐妹每人划我一刀我也活不到去西秦了。”
折花郎道:“陆侯不必担心,事已至此,只不过是借你诓他们一诓,怎舍得让你身陷虎狼之地?”
陆栖鸾反倒是笑了,上下量了他一阵,道:“骗了我又骗了易门的财,胆子真不。”
折花郎甩了甩马鞭,骏马拉着车往西边跑去。
“这陆侯就有所不知了,侠以武犯忌,祸闯得越大,江湖人的名声越响亮。谁都不敢捋易门的虎须,我就偏要做第一个。”
陆栖鸾道:“行行我知道你志向远大了,不过我这么个烫手的山芋,你就算把我带回去了,能把我种哪儿?不如我们个商量,我们官匪勾结一下,去把易门的底儿骗光,宝藏对半分,你三我七。”
对半分你三我七是什么分法……
折花郎也知道她在贫嘴,又觉得这女人可爱得不行,道:“你放心吧,该怎么做我已筹谋周全,陆侯多年身陷官场不得出,想必早已腻烦了,待你我回西秦玉成,我自会带你逍遥天下去,再不管那争权夺利的事。”
陆栖鸾捂脸道:“你把我想得太超然了,就让我留在官场被高官厚禄埋没吧,那才是我的归宿。”
折花郎道:“不不不,你不用忍着,我知道你对这样的日子一定十分痛苦,心里向往着坐看花开花落的桃源生活。”
陆栖鸾崩溃道:“你这都是从哪儿听的?”
折花郎理直气壮道:“空穴哪能来风,你们东楚所有关于你的话本都是这么写的啊?”
陆栖鸾:“……”
陆栖鸾最终放弃了和这个愚蠢的西秦人沟通,心里正暗自琢磨着如何整顿一下东楚的话本市场,马车速度忽然便慢了下来,远处依稀见得道旁有一盏青灯,借着薄淡的月光细看,又觑见一杆酒旗随着夜风飘摇,原来是一家客栈。
折花郎十分警惕,环视一圈儿,未看见放哨的人,心中略略有些疑惑,驾着马车驶近时,路过客栈一侧的马厩,他忽然一惊,折扇上寒光一闪,像是射去一支暗器去那侧,没有中,只传来一声马匹响鼻的声音。
待看去时,才发现只是一匹没有系缰绳的黑马,因这马个头极高,眸子还是红色的,看上去像是妖物一样,才让他大惊怪了些。
折花郎心里总有些不安,开车门对陆栖鸾道:“我已在此地提前布下毒氛,你来露个脸就是,待诓得他们宝藏所在,我便直接带你走。”
陆栖鸾双手被缚住自然也不能到哪儿去,只给了他个白眼,道:“易门里的高手不少,至少抵得上我身边枭卫的水平,万一失败了,你能以一敌几?”
“那得看他们有多少人来接应了。”
折花郎看上去胜券在握似的,扶下陆栖鸾,便往客栈里走去,推开门时,门内不似他所预想的那般肃杀,只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好像在看一封信,看完,便用桌上的油灯点燃焚烧殆尽。
折花郎神情一松,走进去道:“所幸,只有一个。”
陆栖鸾定定地看着那人的背影,等到他拿起桌上放着的刀起身时,她才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折花郎疑惑道:“怎么了?”
陆栖鸾用一种他已经凉了的眼神看着他:“不,你今天一个人都不过。”
折花郎道:“什么意思?”
陆栖鸾已经熟门熟路地撤到一边的桌子后,目光怜悯:“就是忽然觉得……和你官匪勾结,不如和他官官相护来得放心。”
折花郎不能理解,但很快,耳边惊风一震间,他狼狈闪身朝一侧躲开,只听一声极具破坏力的碎响,客栈的门带着门框被横刀劈断,可怜的门轴坚持了不到一息,整扇门便轰然倒塌下来。
那人……只是随手一划,好大的力道!
那人没有追杀,微微转过头望向一侧,轻声询问道:“来早了?”
陆栖鸾笑了:“这回刚好。”
折花郎已无暇分析他们在什么暗号,只知道这样的破坏力,先前也就在西秦时见过一回。他来对东楚的武力一直抱着轻视的态度,以为不过土鸡瓦狗,任他来去自如,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怪物在。
当即脸色便一肃,腾身逃开数丈,看了看四周,竟发现这客栈里到处是四溅的血液,寒声道——
“我记得你,你不是匈奴人……难道是东楚的朝廷走狗?”
月光刚好自窗口倾洒而下,照得披着夜色的人眉睫霜冷,他仍十分寡言,抬眸间,腥寒的杀意与极快的刀光同时掠出。
折花郎从未有过如此逼命时刻,引以为傲的轻功在碾压般的武力面前显得左支右绌,连忙高声道——
“等一下!我有话!”
陆栖鸾在一旁道:“有话牢里。”
折花郎道:“陆侯难道不想知道,你那个真的未婚夫表兄被我藏到哪儿去了吗?!”
陆栖鸾还没话,苏阆然便一刀斩碎了他手中铁骨折扇。
苏阆然面无表情道:“她不想知道。”
陆栖鸾哎哎哎了一阵道:“过年呢别这样,我还要跟爹有个交代,你把江琦绑哪儿去了?”
折花郎已带了伤,又惊又险地躲开致命一击后,喘着气道:“我把他带到邻州的一个勾栏院去,他已经乐不思蜀了,你放我一马,我明天差人送来那处的地址。”
“你若是跑了呢?”
“江湖规矩,出师不利拿钱买命,今日算我大意了,往后绝不来惊扰陆侯。”
陆栖鸾看向苏阆然,后者淡淡道:“无妨,宵而已。”
陆栖鸾道:“把和易门约好的宝藏地址留下,你可以走了。”
折花郎撇了撇嘴,手里拿出一样蜡丸一样的东西,一边还抱怨道:“刚刚还相谈甚欢,马上就翻脸无情,还真是名不虚传。”
苏阆然本来放下的手因这一句话再度按上刀鞘,但折花郎这回见机得快,手一翻把那蜡丸捏碎,顿时一股烟雾炸开,他借着烟雾将轻功提至极致,瞬息没入身后树林中。
远处遥遥传来大笑——
“如此有趣的佳人怎能不相扰?你那表兄在泰州有妻,根本就没来,今日仓促,来日折花郎再拜访!”
陆栖鸾呛咳了一阵,啧了一声,道:“这家伙真是条狐狸,可惜那宝藏的下落。”
“我来时,易门三十余人在此。”
“你杀人了?”
“穷寇未追,放他们钓更多的余孽也好,另已查明易门所敛黄金尽在此客栈酒窖下。”
陆栖鸾眼睛一亮,蹭过来道:“真的?快带我看看!”
苏阆然垂首解着她手上的绸带,触手所及的肌肤已被冬夜的风浸寒,一手将之拢在手心,一手拂去她眉间的尘埃。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淡淡道:“阔别日久,就只有这些?”
“装什么,昨天晚上不是你半夜来吓唬我?”
心照不宣,渐次抵近的呼吸间,却多了几分流转的暧昧。
“我有点冷。”她有些迂回地道。
苏阆然嗯了一声,拥入怀里的同时,在她微微的躲闪中,低头吻下去。
一别许久的,沾染上了北地风霜的气息包裹住了她,而她又在短暂的,因近君情怯的迷惑过去后,主动去迎接那份沉静又偏执的心意。
她依旧很好看,像是春三月坚韧的藤萝,繁盛的花儿从枝蔓间渐次绽出,满裹着一冬的风刀霜剑,执着地沿着枯朽的墙篱向上攀援着,柔软的花不经意绽放在他窗前,相互凝望,静止了数轮春夏。
沉迷于互相蹂躏的时候并未过于久长,因为客栈外已有大批军士的脚步声走来,苏阆然不得不放开,舔了舔她的唇角,让她有些失神的双眼冷静下来。
陆栖鸾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窗外,道:“……他们来接我们了。”
苏阆然应声,刚要出去,便听外面的人高声道——
“陆侯被那淫贼捉去,怕是声名难保,今日须得将贼人射杀于此,决不能留活口!都听到了吗?!”
陆栖鸾突然不想出去了。
……她手下的官员是不是太体贴了?
“你突然回来,也没提前知会一声,他们看见了又要风言风语的。要不,你先躲躲?”
陆栖鸾试探着问了一句,下一刻,整个人便被抄起来扛在肩上走了出去。
陆栖鸾:“……”
客栈外的军士心急如焚,张弓搭箭又唯恐伤到陆栖鸾本人,箭头都是朝下的,待看见有人步伐沉稳地从客栈里扛着个人出来,顿时紧张起来。
为首的武官高声道:“贼人,放下侯……啊,呃?国、燕国公?”
本该在北境戍边的人神色如常,丝毫不因肩上扛了个天底下最不该扛的女人有什么异状,淡淡道:“嗯,我们先回去,酒窖下有黄金,你们留在此地处理好。”
言罢,他招来那匹赤瞳黑马,带着捂着脸没法见人的陆栖鸾,两人一马径直回遂州城去了。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