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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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1月23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如果多一张船票,你要不要跟我走?

    额,太文艺了些。

    大年初二早,雷珊是这么对波浪卷的:“跟我回去吧?”

    仅仅相隔48时,年轻妈妈望着她的目光已经充满敬畏了。她迟疑着,“你什么时候走?”

    “本来想尽快, 可雪刚停, 路冻上了,怎么也得再耗几天。”雪昨天就停了,一时半会融化不了,数百公里车程不是闹着玩的, 雷珊耸耸肩膀。“喏,这么好的地方,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关于雷珊落过脚的石榴苑, 闲聊之间早已过无数次, 波浪卷听都听熟了。平时牢骚归牢骚,也抱怨过无数次, 冷不丁要她离开秦鼎,拖家带口投奔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波浪卷可一点把握都没有。

    她嗫嚅着, 眼神发慌,有点不敢开口:“雷珊,听~我听我老公, 你和内城那些当兵的是一伙儿的?那个领头的把苏首领给,给?”

    听起来像个无恶不作的歹徒。

    雷珊叹口气,低声:“他姓章,章延广,不是坏人。秦鼎以前是驻军基地,知道吧?最开始的章辟疆章军长就是他父亲。”

    接下来十多分钟,波浪卷听得提心吊胆,不得不拍着胸口:“原来这样啊?苏~苏慕云真不是东西,章延广是,是替他父亲报仇,哎,整的跟似的。雷珊,你这么一我就知道了,以前我听过章辟疆,后来他出事了,换成苏慕云管事,章延广可没见过。”

    算算时间,她是前年来的,平时接触不到管事的,雷珊并不奇怪。

    波浪卷很快找到新鲜八卦:“你~你帮章延广进来卧底,他~”

    “是我男朋友。”雷珊落落大方地。

    波浪卷嘴巴张成O型,满脸不敢置信:“那~你老公,我是,黎昊呢?”

    雷珊有点尴尬,摸摸鼻子:“我兄弟,我发,我哥们。我~我俩虽然住一个屋檐下,可,哎,我俩二十多年的交情,熟的不能再熟,纯室友啦!”

    波浪卷脸色十分精彩,想什么却有点怕她,只好咽口唾沫。“那~好好,这篇翻过去,不聊了,纯哥们,纯友情,啊?那~那方棠和贺志骁呢?”

    八卦的家伙。

    雷珊忽然想笑,板着脸:“他俩来真的,两口子。喂,你到底走不走?”

    波浪卷还沉浸在“假夫妻真室友”突发事件里,下意识:“这么大的事,我可不敢拍板。”

    雷珊不耐烦了,熟门熟路地从桌子底下的竹筐里掏出彩笔和钉在一起的练习本(大宝专用玩具),翻到新的一页,随手画起来:

    她先在白纸中间画了个木屋,写上“综合楼”,又在方块的东南西北花了四栋高高的楼房,四周添些“咖啡厅”“书店”之类方块,把笔一放:“这么吧,以前人少,又有事情没解决,住的地方多得是;这次老胡跟我回去,有人有枪,有地有粮,肯定要招新人,扩大地盘。”

    “总共五栋楼,什么户型都有,现在只占了一栋,挑的都是最好的房间,我住四居室,一百五十平,两个阳台。”她点点四栋高楼,又指指周围建筑,推心置腹地:“喏,你现在跟我走,还能住大房子;过一两年投奔我们,也许住一居室,或者盖房子。”

    波浪卷眼睛发光:“四居室啊?等大宝二宝成年了,还能单独分房吗?”

    啊,没有理想的人呐!

    雷珊没好气地:“你有点志气:等你俩宝十八岁,我们都回襄阳了好不好?”

    憧憬和希望无疑是美好的,波浪卷双眼发亮,下意识量自己住了两年的房屋:狭窄空间摆着两张床,桌椅推到窗下,大部分空间被衣裳杂物堆满,无论往哪里看,视野里都会出现玩具。

    实在太了。

    她鼓起勇气:“我和我老公商量商量,明天给你答复行吗?”

    雷珊一口答应。“那有什么不行的?你可是我师傅。真的,我觉得我们那里好,才叫你去~你可以看看,要是不喜欢,再回来也行啊。”

    相形之下,钱天骄就爽快多了。

    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去。”

    尽管有预感,雷珊依然被噎了一下。“这有什么好的?”她用下巴指指左右墙壁,“这么。”

    钱天骄一点不嫌弃,用满足的目光量自己屋:“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你你那里地方大,有啥用?我们这里有墙啊?一块砖一块砖垒上去的,结实着呢,红眼病蹦不进来,你们那里行吗?”

    提到围墙,雷珊泄气了,自己还地道战呢!不过她不算放弃,把石榴苑的诸多优势列举一遍,着重强调未来,又把刚才画的草图拿出来:“看看,住得比你这里宽敞多了。”

    钱天骄略有动摇,却依然坚持:“房子大是大,问题是....”

    别的不敢,提起老钱,雷珊可相当了解,一针见血地:“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太狠了,不敢去?”

    “敢不敢的,倒没那么严重。”钱天骄挠挠头皮,量她几眼:面前这女孩子不显山不露水,居然卧底数月,里应外合把内城拿下--昨天听的时候,半个外城都震撼了。

    老钱在外面辗转流离,过的艰难,进入秦鼎以来,把数千人治理得井井有条的苏慕云父子给他印象极佳。什么?高压政策?高高在上?废话么不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粮食压力那么大,换成别人试试?不当土皇帝就不错了!

    至于章延广父子,对于老钱这样的新来幸存者来是陌生人,尤其经过昨天,用“心狠手辣”形容最合适不过。替父报仇?那也是位狠人呐!狼灭!

    老钱很怕死,还是稳妥些吧。

    不过他对雷珊印象不错,相处数月,非常合得来,倒像认识多年似的。“实话,要是平时,我就跟你走一趟,跟哪儿不是过日子?”他面露难色,又带着发自内心的欣喜:“孟孟她怀了,没到仨月,谁也没呢。”

    老钱要当爸爸了?

    前世的他提起秦鼎便痛心疾首,对章延广更是破口大骂,年纪不,一直单身,从不肯参加粤龙基地相亲,原来....他曾有过当父亲的机会,却被秦鼎那场熊熊大火湮没了。

    多年情谊涌上心头,雷珊眼眶发湿,用力拍他肩膀,“老钱,你~恭喜恭喜,你可算熬出头了。”

    老钱愣住了:他升级当爸爸,雷珊激动个啥?脑子一转,想起她和黎昊一直没孩子,大概触景生情?

    于是他好心眼地:“咳,这种事吧,不能急,我给你,越着急越没用。你看孟孟,都三十多了,一直没动静,实话我以为怀不上了,这冷不丁的,突然就成了。你看你瘦的,可别减肥了,该吃吃该喝喝,让哥别有压力....”

    雷珊吸吸鼻子,干咳一声:“哥真是我哥,老胡~章延广才是我男朋友。”

    老钱嘴巴张的比鸡蛋还大,连“等孟孟生了,再去你那里走走”都顾不上了,唾沫喷的老高:“啥?你啥?”

    此时此刻,外城另一个角落,贺志骁的服就有力多了。

    “老许,跟我走吧。”他开门见山地,往对方面前一坐:“东西收拾收拾,过两天雪化了,跟我回石榴苑。”

    独腿老头并不意外,却固执极了。

    “不去。”他晃晃脑袋,花白头发跟着晃动:“我儿子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老许独生子和他一起逃入秦鼎,盖房子的时候出了意外,当场死了,儿媳改嫁了。

    贺志骁自然清楚,初一十五年底老许烧纸祭奠,也没避过他。于是他干脆地:“老许,我句话,你别生气:把你儿子请出来,一起上路吧,石榴苑那边也有墓地。”

    平时老许软弱老实,见谁都笑,此时却撑着桌子站起来,举起拐砸他脑袋:“我让你请,我让你请!你拿了我的命去吧!”

    贺志骁不躲不避,被他连敲两下,不停下去:“都入土为安,也不能认死理,得有破例的时候。第一,秦鼎不是你老家,更不是你祖坟,过个十来年,红眼病动不了了,只要你在,总有落叶归根的一天,总不能在秦鼎过一辈子?”

    老许呸了一声,拄着拐呼哧呼哧喘气。

    “第二,我在,能照应你,我走了,你怎么办?厨房许老婆怀了三胎,吃的用的越来越紧,能照顾你多久?石榴苑刚发展起来,地方大,住的舒坦,吃的用的富裕,比这里强得多的多。这么吧,要不是帮雷珊的忙,让我从石榴苑投奔秦鼎,想都不要想。你自己想想,要是你儿子活着,愿意你留在秦鼎,还是跟我去石榴苑?”

    老许瞪他一眼,气哼哼地歪着头,不肯看他。

    贺志骁也不生气,把笑容收敛起来,郑重其事地:“第三,老许,你觉得秦鼎能撑多久?”

    这话彻底惹恼了老人家,摇晃着脑袋,口沫横飞地:“秦鼎是驻军基地!不是草台班子!有枪有炮有粮食,能种菜能养鸡鸭,还能把我们饿死?你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走得远远的!”

    “那是以前。”贺志骁嘿了一声,指指内城方向:“那时章辟疆负责防卫,苏睿管人管粮,章延广收集物资,什么都不用愁。可惜章辟疆死了,苏睿废了,章延广不在,剩一个苏慕云独撑大局,已经有点吃力了。他提拔起来林远孟岚秦文斌宋文,可惜手里沾了人命,指望不上。”

    除夕以来翻天覆地,老许是知道的,眼中露出不安与惶恐。

    “过两天我们走了,剩下就是牛市长马书记了。这两人我聊过,确实是干事的料子,可惜没掌过兵。章延广在还好,压得住;章延广一走,苏慕云那些手下肯不肯服他俩,谁也不准。”贺志骁这段时间冷眼旁观,嘴上不,心里有谱,分析地头头是道:“万一内讧起来....可就不好了。退一步讲,他们配合默契,处的一家人似的,那也不一定搞的定:这么多张嘴要吃饭,我听过,内城外城的粮食都不多了。”

    人越老越怕事,老许嘟嘟囔囔,不知些什么,气势已经泄了。“就你们强!”他像孩子似的赌气,“就你们那个石榴苑千好万好!天天地道战,老鼠似的地底下转....”

    贺志骁自己也笑,把半只左臂伸到他面前:“老许,不瞒你,老弟我也是当过头儿的人,不信你问问雷珊,问问黎昊:当年锅炉厂千八百个,哪个不叫我一声厂长?我带着人顶风冒雪把围墙砌得老高,又怕红眼病,特意多修一条通道,有什么用?被人挑拨,趁着我在外面生死,好好一个厂子被人占了。我自己呢,也废了。”

    老许用惋惜的目光望着他,长长叹气,拍拍他肩膀,现在轮到他安慰对方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能活下来就是赚的!你看看你,有胆有识,有义气!你才多大?这辈子长着呢,赶紧和你老婆生个孩子....”

    贺志骁微微笑,继续刚才的话题:“老许,我就一句话:别看秦鼎现在还行,过两年,不知什么样子。这年头,想保命不容易,再大的基地不定什么时候翻车,我自己就换过三个地方。你不如跟我走,有我在一天,就有你一天。别的不敢,起码不用天天刷厕所,扫大街。”

    眼瞧老许被动了,贺志骁趁热铁,把他刚过的话还回去:“你刚多大?六十,对吧?起码再活二十年吧?”

    事关重大,老许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念叨着:“你让我想想,啊?让我想想。”

    贺志骁应了,笑道:“不着急,怎么也得再过两天。一会我到组里问问....”

    积威之下,老许顺口,“可别让扫帚眉听见”又想起来:“就冲他,也不能留!”

    话多了,嘴干的厉害,贺志骁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水。老许穷,茶叶还是他带来的。“老许,一起去吧,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