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2023年1月23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48个时之前,对于扫帚眉来,留在内城还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除夕进城的名额,后勤部拿到二十个,分给清洁组四个,他这个组长当仁不让。有三个亲信在身边拍马屁, 吃了丰盛可口的年夜饭, 扫帚眉还参加了后勤部大合唱《保卫黄河》,感觉好极了。
万万没想到,猛虎部队从天而降,当场把苏慕云为首的高层死死按住, 数百人吓得屁滚尿流。扫帚眉钻在座位底下瑟瑟发抖,他还年轻,不想死啊!
那群人看着凶神恶煞, 做出同归于尽的架势, 随身带着爆炸装置,还用枪指着, 命令各组正副组长到前面去。扫帚眉平时嫌官,现在却恨不得拍自己两个嘴巴,当个平民就能留在外城了。
幸好运气不错, 那群亡命徒首领姓章,是死了的章辟疆儿子,潜伏进来替父报仇, 找苏慕云苏睿算账。
听着跟电视剧似的,扫帚眉长出一口气,看起来不用死了。
于是他放宽心,趴在地上伸着脖子往前看,谁谋杀了谁和自己没关系,该报仇报仇该伸冤伸冤,赶紧完事吧--下一秒钟,他的心跳到嗓子眼。
一队人从大门进来,护在闯入者身旁,其中一人消瘦精干,目光锐利,右手持枪,左臂袖管断了半截--贺志骁。
接下来两天,被扣押内城的扫帚眉惶惶不可终日,和三位手下寸步不离,无论吃饭还是上厕所都神经质的东张西望,生怕吃了枪子。
此时此刻,屋门被推开,贺志骁昂然站在门口。换了一身黑衣的他气势凝重,眼神锐利,和往常沉默寡言、任人鱼肉的形象截然不同,令扫帚眉和三位同伴都认不出了。
扫帚眉差点尿了,又有点第二只鞋子落地的感觉。
他点头哈腰:“贺哥,您来了?吃了没?坐,坐!”
贺志骁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朝他勾勾手指,“出来。”
扫帚眉屁股抹了胶水似的黏在木椅上,当场装傻:“啊?”
贺志骁收敛笑容,后退半步,提高音量:“你自己出来,还是让我动手?”
要杀人呐!扫帚眉满头大汗,一边示意手下当垫背的,一边盯着窗户,犹豫着要不要跳出去。
眼前人影晃动,贺志骁不知怎么跨进房间,单手拎住他脖颈往外就走。扫帚眉使出吃饭的力气拳脚踢,间隙抱住门框不撒手,嘴里嗷嗷乱叫,依然被硬生生拖出大门。
此处是内城中心,某位高层住处,被分配给后勤组暂住。两天以来,所有人生怕被当成弃子,争着干活儿,院里积雪都扫干净了。
噗通一声,扫帚眉摔了个狗吃屎。周围不少人围着,就连独腿老许也站在台阶上看热闹。
“我来了四个月,也没跟你切磋过。”贺志骁不慌不忙地理衣物,掸掸衣袖,“来来,今天有时间,玩两手。”
扫帚眉战战兢兢爬起身:“贺哥,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您的地方多包涵。兄弟辞职,立刻辞职,举荐您当组长....”
贺志骁被气笑了,眼睛一瞪:“你自己当吧。怎么,你两只手,我一只手,跟你切磋你还不如乐意?不给我面子?”
扫帚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哪儿敢啊,我哪儿是贺哥您的对手,您我几巴掌消消气,啊?”
不等贺志骁动手,他左右开弓,边扇自己嘴巴边骂“有眼不识金镶玉,有眼无珠”力气着实不,两边脸颊高高肿起。
被他先下手为强,贺志骁顿时没了兴趣,朝着躲在一旁的三位手下扬扬下巴:“你们三个也算,不管是谁,能把我倒就算你们赢~”
他顿了顿,看老许一眼:“输了的话就跟我出城吧,老许老莫蓝也走,我们同甘苦共患难,传出去多够兄弟,哈哈,哈哈~”
离开秦鼎?外面都是红眼病啊!鬼知道那个石榴苑在什么地方!
三位手下平时跟着扫帚眉,没少对贺志骁冷嘲热讽、穿鞋使绊子,把他得罪狠了;现在逼上梁山,只好把心一横,互相看看,抡开王八拳哇呀呀乱。
可惜他们藏在高墙里头,从没和丧尸面对面搏斗过,只擅长扫地骂街,哪有什么能耐?
贺志骁轻轻松松躲过,胳膊背在身后,游鱼一般在三人之间穿梭往返,时不时踢上一脚。一分钟后,三位手下满地乱滚哭爹叫娘,爬也爬不起来。
贺志骁回身一脚,狠狠踢在扫帚眉屁股上,后者嗷一声,又躺下了。
“不是看我不顺眼吗?不是把我往死里整吗?”贺志骁站在当地,好整以暇地伸伸下巴:“不是天天惦记我老婆吗?嗯?”
扫帚眉双手抱头,恨不得扎进地里;老许在旁边扬眉吐气,一边叫好一边拍巴掌。
几百米外的地方,章延广也正和内城中人“算账”,也是老相识。
初次见到牛市长马书记,章延广还在北京上学,跟着章辟疆见过不少陕西过来开会的世伯世叔,成年见面次数多了,亲热得很。
时过境迁,父亲去世,苏睿也不在了,轮到他和这两位老狐狸交道了。
“过两天就走。”他开门见山地,捧着热茶:“路冻上了,车不好开。”
牛市长马书记私下商议过,心底松口气,都是一副万万没想到的模样,“延广,这可不行啊!”“你走了,秦鼎怎么办?外面这么多老百姓怎么办?”
章延广笑笑,满不在意地:“本来我也没怎么待过,少我一个,不碍事。再,还有您两位呢?”
牛市长年纪大些,用长辈的口吻:“延广,我和你马伯伯都是五十岁的人了,干惯文职工作,指挥作战不在行啊!”
马书记帮腔:“章军长不在了,正该你主持大局。你年纪轻轻,有资历有能力有手腕,中流砥柱,栋梁之才呐!”
章延广摆摆手,把两人满肚子废话统统堵回去:“两位伯父跟我父亲是老相识老伙计,是看着我长大的,都是我的长辈,有些话,我就直接了。”
“19年7月开始,我父亲把我派出去,抢粮食运汽油四处救人,我没二话,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整整四年漂在外头,满满算,在秦鼎才待过五个月。”他神态平静,语速不紧不慢,显然考虑过很久。“前年我父亲去世,我连最后一眼都没看见,要不是年博士,我这一百个兄弟都被捂在城里,上哪里喊冤?”
牛市长马书记痛心疾首,异口同声:“苏慕云狼子野心!太不像话!可恨我们不知道,事后被踢出老远,什么忙也帮不上。”
章延广认真地,“两位伯父,我父亲的事情了了,该处决的处决,该关押的关押,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兄弟们跟着我拼了这么多年命,我欠他们的,来秦鼎之前就好,再也不四处奔波,天天和人拼命。主持大局这个重担,我实在担不动,也担累了。以后我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踏踏实实过日子,秦鼎,就有劳二位伯父了。”
他话得坦白,牛马两人心知肚明:对章延广来,对秦鼎的感情维系章辟疆身上,父亲一死,秦鼎成了他反攻的对象,连卧底都用出来了,除夕破釜沉舟,雪夜潜入城中,一举绝杀。感情没了,事情做绝了,指望他像以前一样任劳任怨是不可能了。
牛书记遗憾地扼腕,“哎,这么多老百姓要吃饭,我们怎么扛得住?”
章延广笑了,指指门外:“两位开玩笑呢?除了苏慕云提拔起来的,底下那么多排着队的,年纪也不大,也都上过战场,有决心有能力。两位观察观察,慢慢提拔,能者居上嘛。远的不,拉到外面找红眼病试试,也就看出来了。”
这也是他不愿留下的原因:苏氏父子有能力有野心,经营秦鼎四年,晋升评级制度从三、四千士兵提拔起不少中层军官。他实施斩首行动,虽然一举成功,两天以来丝毫不敢松懈,始终荷枪实弹警戒,又扣押众多人质。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毕竟人少,被忠于苏氏父子的亲信反攻可棘手得很。
牛马两人也明白,苦笑着直挠头,商量起哪位中层军官有前途来。
还想让他把关不成?章延广敲敲桌面,“两位世伯,还有点事:我走的时候,以前跟过我父亲的人,我要带走;外城想跟着我出去的人,你们也别拦着。”
简直瞌睡遇到枕头,牛马两人高兴的很,连连赞扬:“那是肯定的,人是活的,我们干嘛拦着?”
内城外城的粮食都不多了,能省一个是一个,他们巴不得呢。
章延广被他俩逗笑了,指指武器库的方向:“我的东西,我也要带走。前年9月份回来,我楼里的武器装备都没了,一会我去库里,该拿走的就直接拿走了。对了,车我也要,先来个五十辆吧。”
这么多呐?两人有点肉疼,又得罪不起这位煞星,更惹不起猛虎部队,心想请神容易送神难,满口答应了。
“本来应该带点粮食走,算了,你们也紧巴巴的,我就不要了。”章延广大方地,往椅背一靠:“走的那天带点路上吃的,没问题吧?”
大头都出去了,东西就别计较了。
牛马两位连连点头,“瞧你的,这么见外。延广啊,虽然以后不在一块儿了,一家人不两家话:我们结个战略同盟吧,隔十天半月聚一次,缺人缺东西个招呼,发现粮食一起上,互相照应,啊?”
章延广痛快地应了,又:“杏石口吧,老规矩了,十天一次交易会。”
两个老狐狸滔滔不绝的着,提起杏石口的他思路早已飞远:第一次白带回来的雷珊死讯令他若干夜晚辗转反复,心比石头还硬。
老天爷保佑,那个女孩子好端端活着,就在不远的地方;几天之后,就能带他回家了。
才几个月,石榴苑在他心里已经是家了,章延广满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