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贝妮答应过何美丽周六陪她去银行。

    可是发生一件令她措手不及的事情，导致承诺无法兑现。

    当时她吃过午饭，和突突在办公楼对面的花园里晒乌云。

    天蒙蒙灰，低气压使空气凝滞，像是要下大雨。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赵娜娜老公金磊。

    朱贝妮第一反应是他大概又来吐槽来了吧。没想到电话接通，听到的却是鼻音甚重的抽泣声。

    “娜娜，走了。”金磊嗡嗡地道。

    “离家出走？报警了吗？”

    “不是。是没了。”

    “……”

    那种感觉，就像脑袋中有一根弦，强行被大力拨动，然后嗡嗡回音不止。朱贝妮不觉伸手扶住脑袋，要迈出的步怎么也抬不起脚，整个人突然乏力，很想蹲下来歇一歇。

    “你怎么了？”身旁的突突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

    金磊的电话是怎么挂断的，自己听到噩耗后了什么，朱贝妮完全回忆不出来。

    等她渐渐从嗡嗡响中恢复神识，已经坐在办公桌前了。

    “你吓死我了。”突突殷勤地将刚调好的一马克杯的红糖水递给朱贝妮。“接了个什么电话？突然就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颜色，整个人就愣在那里……幸亏遇到韩城，我们半扶半架，才把你运回办公室。

    我都想叫救护车了。

    Alice先给你喝杯红糖水试试。”

    朱贝妮艰难地朝突突露出感激的笑容。

    培训部经理Alice自那天朱贝妮意外地拿回蔚然文化文简老师的授课合同后，对她青睐有加。

    “需要去医院吗？”韩城关心地询问。

    朱贝妮摇摇头。

    “我看要么送你回家休息吧。”Alice拿出干练的上司姿态。

    朱贝妮觉得自己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工作，便点点头：“我自己回。不用送。”

    Alice一口咬定不放心这样的朱贝妮自己回，坚持要找人送。

    “我吧，我吧。”突突抢答。

    “真不用。我电话让我男朋友来接好了。”

    毕竟员工是公司资源，朱贝妮自身要请假，不好意拖累Alice更多资源。

    听朱贝妮喊男朋友来接，大家便不再坚持。

    陈西彼时正在休带薪病假，接到朱贝妮的电话，巴巴就赶来了。

    朱贝妮与他约好在办公楼下的大堂里见。突突还拖着Alice，找借口围观了一回。

    与陈西并肩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朱贝妮开口向陈西讲赵娜娜的不幸离世。才开口一声“娜娜”，眼泪就哗哗落下。

    “娜娜她，去世了。”

    陈西看一眼朱贝妮，无言地侧身抱抱她。

    “我今天翻手机，发现一条留言。是你问我过年要不要回家，这下不用犹豫了。”

    朱贝妮红着一双眼睛看向陈西，似乎不解。

    “怎么？你不算回去一趟？”陈西反问。

    印象中，金磊并没有邀请自己回去一趟。

    娜娜已然不在，回去，又能挽回什么呢？

    再者，以她对陈西“实用至上”的了解，陈西不是应该最反对做无用功吗？

    朱贝妮许是只顾着悲伤，脑子里确实没想过回去一趟。这多少跟她个性里的“宅”也有关系。

    虽然远远算不算死宅，但是能不外出则不外出，能避免群聚就避免群聚，能少一事绝不多一事的她，的确常常感到自己懒得折腾。

    陈西显出少有的干预与坚持：“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得就是你。当初你要是果断回家一趟，这会儿即便是娜娜仍旧没有了，你也不至于如此懊悔，甚至自责。

    现在，就不要优柔寡断了。也不要暗示自己这理由、那借口的，赶紧回去，今晚上就走。在遗体告别和追悼会上，好好在内心与娜娜告个别。”

    朱贝妮头抵在陈西的胸口，任由他轻拍着后背。

    想想他得都在理，她抽泣着闷声答应下来。

    “把我也带回去。一来路上来回照顾你，二来我拜见一下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

    朱贝妮不由向后退一步，猛地离开陈西的怀抱，看向陈西的眼光也由依赖替换为戒备。

    “想得美！”朱贝妮回他。

    “你劝我回家，为的就是带你回吧？”

    “你怎么能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那完全是两码事！遇上这种事情，换我可以不回。但你？个性绵软、顾前瞻后、意志软弱、多愁善感，啧啧，你还是乖乖回去吧。带不带我，你都需要回。”

    “为什么我个性绵软瞻前顾后意志软弱多愁善感就需要回？为什么换你就可以不回？”

    “个中道理都悟不透？你还硕士生呢，读书都读傻了。”

    “你告诉我啊。”

    “我怕了你也听不懂。”

    一个闹着要听，一个东拉西扯拒绝。

    朱贝妮未发现，因为陈西的岔，她的悲伤不知不觉减轻了许多。

    回到朱贝妮的住处，陈西代为在网络上帮她购票。朱贝妮简单收拾了行李后，给父母电话报告返家的时间。

    “你要回来？”朱妈妈明显很吃惊。

    县城不大，消息传得也快。朱妈妈倒是知道娜娜的噩耗。只是在她眼中，春节在即，考试在即，这番舟车劳顿的必要性便了折扣。

    “人死不能复生，唯有节哀顺变。你电话吊唁表达哀思不也一样？”朱妈妈语气里含着犹豫，只差明言阻止了。

    朱贝妮突然激动起来：“我很后悔在最初知道娜娜状况的时候没有多干预一些，我原本可以做得更好的。如果我当初尽力，也许就不是这个结局。妈妈，我有些自责呢。

    如果这一次不去送送娜娜，我以后会没脸回忆她，没脸我跟她是闺蜜。

    我就算为了自己以后安心，也应该回去送她最后一程。何况，我心里，真的很在意我跟她的友谊。”

    朱妈妈闻言，慌忙改口答应，让朱爸爸一早去接站。

    挂断电话，朱贝妮一抬头，陈西正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她。

    “呦。比我想得聪明嘛。自己悟出来啦。”

    朱贝妮想起刚才和陈西之间的话头，他竟然比自己更早一步看到真相，不由惨淡一笑。

    转念一想，心下越发好奇，不由追问：“那为什么换你就可以不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