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火车上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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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不虚伪呀。”

    这一次,陈西倒没有推三阻四。

    “我直面我的内心。当我想人死灯灭、仪式徒劳的时候,我就真实地这么认为,因此也真实地不需要一个宽慰自己的追悼会。我只会在内心,时不时想起她,缅怀一下我们共同经历的时光。

    仪式,为软弱的人而存在。而我,是强大的。”

    朱贝妮分明觉得,陈西,是自恋的。

    不过,看在他认真帮自己分忧解难的份上,她就不抨击他什么了。

    时间不多,这就需要出发去火车站。

    --

    12月底的魔都,晚上六点,城市已经灯火交织,明作一团了。

    区门口吃过简餐,登上开往上海火车站南广场的104路公交车。

    车上仅剩的一个空位,陈西让给朱贝妮坐,自己则站在朱贝妮的身旁。车上人多声噪,两人没有怎么讲话。

    到了火车站南广场,陈西买了一张站台票。

    时值火车开,还有一个时。

    朱贝妮惯常宅,一旦出门,却又对什么都好奇。

    她东张西望,看稀奇一样看站前熙熙攘攘的人流。几个流浪者在避风处裹着棉被旁若无人睡在水泥地上;不少中年妇女麻木地来回询问路人是否要便宜住宿;即使是匆匆赶路的旅人,也神态各异……

    朱贝妮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不够看。陈西却谨慎地建议还是在候车室度过吧。

    “万一火车提前出发呢。”他。

    朱贝妮十分怪异陈西的这个“万一“,不过还是顺从地去了候车厅。

    没想到始发站可以提前半时进站。

    找到自己的床铺,安置好行李后,俩人在床铺边又磨蹭了一会儿,看看还有二十分钟才发车。

    二十分钟用来分别,对朱贝妮和陈西来,似乎太长。

    陈西的谨慎使他觉得他不应该坐在车内等——万一车提前开了呢;拉朱贝妮到车外又太残忍,魔都冬日夜晚的室外湿气蚀骨,绝非一个冷字可以形容。

    “你躺着去吧,要把卧铺的成本赚回来。我回了。”陈西道。

    陈西拥抱一下朱贝妮,碍于上铺的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吻别”什么,只好在心中进行了。

    站在车上走廊的朱贝妮,透过玻璃窗看见陈西头也不回地往出口处走。

    有一瞬间,朱贝妮似乎看见窗外的身影飞奔起来,追着火车加速度地跑。揉揉眼睛再看,陈西分明走得有板有眼。

    原来是幻觉。

    熟悉的车站,相同的送别情形,让她想起曾有一个男生,依依不舍,忘情地追着火车跑。

    回到自己的下铺,忽听一个男声在喊自己的名字。

    以为幻听。

    可声源分明响在头顶。

    一抬头,看到一张嘴巴咧到耳朵根的大笑脸:“朱贝妮!巧!巧!巧!何其巧!我是你朱师兄啊。”

    朱贝妮想:你分明是许文衡的朱师兄好吧。

    “我当爹了!我的儿子团子双满月了!给你看照片!”朱师兄遇到熟人的快乐原来在这里!

    朱贝妮便就着朱师兄的手机看了N多毛头的照片。

    “那天我们在妇幼医院遇见你和你朋友,那时候我老婆6个月。

    对了,你那位朋友还好吗?

    许要结婚了你知道吗?他未来老丈人把他从银行挖到家族企业,给了他一个子公司栽培他。喔靠。那子平步青云,已经成了我们学院弟子间流传的神话。我们准备什么时候把他捉回去,开个内部讲座,主题:如何抱大腿。

    刚才送你的那伙是你男朋友?怎么感觉挺敷衍的?不过想想这么冷的天肯出来送,也算真爱了。

    还有,朱贝妮要考博是吧,复习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找个你的同门师兄师姐介绍给你?

    ……”

    朱师兄的话痨潜质暴露无疑。

    完全不需要朱贝妮附和,自动跳话题和连播功能超级强大。

    朱贝妮抿着嘴,昂着头,眯着眼,似笑非笑地听着。其实,她只听进去了一句话:许要结婚了……

    车身一晃,火车启动。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下雨了。”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朱贝妮侧头,看见大滴雨滴斜斜在火车车窗上,水珠顺着玻璃窗淌下去,像极了悲伤面孔上淌下的泪线。

    只是,有聒噪的朱师兄在,朱贝妮算是找不到悲伤的感觉了。

    “你要不要跟我旁边的人换床铺,我们好话?”

    噗——这算什么建议。您已婚有子后自发抹灭了性别,也一并抹灭了别人的性别吗?

    好在睡他对面的上铺是个面目很凶的壮汉。壮汉吼一声“吵死了”,朱师兄自动降音量三级。又兼朱贝妮对面的下铺是个带娃出行的年轻妈妈。娃娃不喜车内,吵闹不休。朱师兄忙着替人家心疼孩子,出主意哄娃,倒也没精力再拉朱贝妮闲扯。

    朱贝妮靠在有的车窗那头,胳膊支在桌上。

    手机里,陈西他正在南广场游荡,不想回家,浑身上下流动着思念的热血,决定给自己放点血去。

    “什么意思?”朱贝妮问。购物吗?吃大餐?

    “献血去。”陈西回。

    同时附了一张流动采血车的照片。背景人流南来北往,104的车站牌依稀可见,确实是拍自火车站南广场。

    朱贝妮觉得不可思议。一向善于分析投入和产出的陈西,去献血,像是抠门成性的地主突然布施一样。

    陈西每次见到献血车,心里都有一种冲动。

    想当年拿了美国的全额奖学金,一心想回馈美国些什么。

    作为一穷二白的学生,无所报答之时,恰巧看见美国一辆献血车。本着一颗拳拳回报之心的他终于找到了报答之路!于是去献血。

    人家认真地问是否带了驾驶执照。陈西回答只有学生证。结果人家分外客气,没有身份证明,不能献血。

    陈西备受击:巴巴去献血人家还不要。拽的。

    看到这儿,在飞驰的火车上握着手机的朱贝妮不由噗嗤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