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曲终
对于这位“翁楼”,顾云开本来兴趣倒是不太大, 先不木已成舟, 其次对方的气质跟翁楼也截然不同, 不过这会儿夜长,睡意又不辞而别, 反正闲着无聊,他还是搜了搜对方的作品,意外发现这人近期竟然跟夏普合作过。
这倒是有趣了, 顾云开再是精明细致, 也不可能圈内每个人都详细了解过来, 他的交涉圈跟“翁楼”并不重叠,不怎么听人提起这位新星。而新闻八卦掺水很大, 半真半假, 演员本身真实是什么样儿根本看不出来, 就好比方顾云开来, 假如只看八卦,估摸觉得他这人是被金主包养的花心浪子, 器大活好一夜御十女, 指不定扩散下想法, 顾云开就男女通吃睡过半个娱乐圈了。
这种谣言在顾云开被造谣那段时间实在是屡见不鲜, 他都快能倒背如流了, 粉丝的评价则更不足以作为依靠,他们发怒起来,什么话都能出口的。
“翁楼”究竟是什么面貌, 顾云开可谓是一无所知。
只是既然能跟夏普这种级别的存在合作,那想来质量应该不会太差,演员有本事没情商的不计其数,圈子里头沉浮久了,多得是外貌出众演技出色却不会话被黑得一塌糊涂的,比如对媒体毫无半点耐性的池重老师,他为人和善,只是对媒体毫无半分好脸色,一直被批评情商很低,人无完人,又各有喜恶,在娱乐圈这种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名利场生活,名声不太好听实在是太正常的事了,谁要是被赞不绝口,那才叫奇怪。
顾云开左思右想,还是发了条消息给夏普:看没看最近的新闻?你最近跟“翁楼”合作过,他演技怎么样?
顾云开本已做好准备天亮才有回复,都算整理整理再去将周公拖回来下棋,哪里知道夏普很快就发了消息回来,他略有诧异,可随即想起演员日夜颠倒是很正常的事,夏普指不定这会儿刚下戏,便也很快释然,不过对方的回复让顾云开难免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臭屁夏魔头:你最不喜欢吃什么东西?
顾云开:苦瓜。
臭屁夏魔头:下次就着他的戏吃,你会发现苦瓜都比他有滋味,不定能改掉你挑食的坏毛病。
顾云开对这个评价十分震惊,他想了想,平静道:我不挑食,顺便,不至于吧?
臭屁夏魔头:你能对圈子的现状有点B数吗?不要只有点ACDEF数好吗?
顾云开:……
臭屁夏魔头:我跟他宣传的时候上过综艺,他戏外演戏比戏里好,要是合作的时候负一百分,上节目就是满分。
顾云开:我突然不太想知道自己的评价。
臭屁夏魔头:你放心,你好歹是个能演的,有些人啊,大概这辈子也就能一出独角戏了。
夏普话向来难听,半个脏字不漏,骂得人心惊肉跳,顾云开早就领教过他的嘴巴功夫,没想到这些年更有长进,绵里藏针,听着一点儿恶意都没有,可字字带刺。倘若那演员自己亲身在场真听到这么几句评价,大概眼前一黑就要昏过去,纵然心脏坚强些了,恐怕也要拉长了脸,笑不出来了。
顾云开想了想,还是把夏普的备注名改了回去,这个臭屁夏魔头是当初简远被夏普皮过一次后,拿着他的手机给改的,还好这些年来一直没被夏普看见,要是被看见还得了,还不闹得天翻地覆。不过既然夏普这么,看来那位“翁楼”的确没什么大本事,顾云开难免对这事儿有点遗憾。
其实非要起来,这会儿都开拍这么久了,就算那位真有本事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人总是如此,希望潜在的对手有相匹配的能力,之前《灯如昼》时白鹤和好歹与封三郎的人设接近,而《翁楼传》里头,“翁楼”倒还不如白鹤和。
怎么一个能的都没有。
顾云开被现实击的意兴阑珊,随口跟夏普扯了扯皮,对方果然刚下戏,他朦胧起了点睡意,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没花多大功夫就缩在被窝里睡着了,丝毫不顾夏普罗里吧嗦的给他发了十几条的语音。
自然也就没瞧见深夜简远悄悄发来的一条消息:晚安。
消息第二天起来自然是见到了,往后的拍摄也顺畅无阻了起来,请假回来后再拍摄的外景戏时间花费差不多接近一月有余才结束,不少地方张子滔不太满意,反反复复跟早已回家去的林雅沟通交流后重新拍摄,全剧组都提心吊胆的听他的大喇叭,顾云开被折磨得一下子瘦了三四斤,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有个珠圆玉润的摄像助理更为夸张,手腕瘦了一大圈,除了几个没合作的新演员还在适应,众人又回忆起了当初跟张子滔合作那会儿被支配的恐惧感。
回到家的时候,简远已经结束日常的训练,跟着他的音乐一块儿前往圣格伦索了。
明明两个人在还在拍摄的时候就已经靠通讯得知到这个消息,可顾云开拖着行李箱开家门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喊了一句“阿远”,仿佛开灯的那个瞬间,黑暗中还会有一只巨型考拉不依不饶的飞扑上来,将他撞得踉踉跄跄,直往墙壁上跌。
屋子里空荡荡的,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顾云开忽然觉得疲惫,他随手将箱子丢在了门口,双脚挣出鞋子的束缚,换上家居拖鞋往里头走,浑身懒洋洋的仿佛提不起劲来。回首都来拍摄内景的这一天大多都是休息的,张子滔大发慈悲的给他们放了一日的假,剧组不全住在首都,就安排了酒店先住下,算来算去也要浪费一天时间,是放假休息,其实跟工作也差不多,只是轻松些。
而顾云开家近,就帮着剧组省些钱,自己回家了。
大概是人疲了,连去卧室这几步路都懒得走,顾云开把自己往沙发上一丢,大半个身体都陷了进去,一双长腿挂出扶手外头,他隔空晃荡了会儿,不知怎么的,想起简远跟他得电话来,有时委屈无比的口吻,那时候他还不太明白,只是一厢情愿的觉得简远性子里孩子气的那一面跑出来了。
两个人哪有整日腻在一起的,半点没有隐私,迟早是会腻歪的,可是也总不能像是他们俩似的,有点空就黏在一块儿,忙活起来就是隔三差五,数个月都见不上一面。
顾云开第一次奇怪起来,这个家原来是这么大,这么空的吗?
在家里头休息了几个时,顾云开才从沙发上起来,简远带走了些日用品,可家里头的东西还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厨房里甚至都有他喜欢的恐龙手办,最近他似乎又掉进了冷兵器跟车子的模型坑里头,冰箱把手上挂着柄明晃晃的缩版干将,莫邪跟它隔开十万八千里,钉在外头的飞镖靶子上,也不知道简远是怎么玩成这样的。
冰箱里没有什么东西,估计是简远怕他回来太晚,食物都烂在里头,大多数都已经丢掉或是吃掉了,顾云开不动声色的量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好一阵,又拉开了底下的冰柜,里头放着的速冻食品都已经吃个一干二净,并没有任何补充,仅剩的只有几盒子的圆形冰块,拿来加在酒里的。
顾云开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口冰箱的寒气,顿时脑袋就清醒无比,干脆叫了个外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吃了一顿。
谈恋爱就是这么麻烦的事,当一个人习惯了两个人的温度,再回归一个人的时候,难免会觉得多多少少有点不适应,吃完晚饭后,顾云开特意下楼去看了看翁楼,本想跟他叙叙旧,哪知道翁楼并不在家中,也没听见武生的声音,灯都没点,不知道是不是出门散步了。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会塞牙缝,不光丈夫在忙,连朋友都见不着面。
至于亨利跟温静安……哎,还是算了,他们俩指不定这会儿一个甜蜜着,另一个腥风血雨着;塞狗粮给别人吃,顾云开倒是很乐意,他自己来吃就算了,而阿诺德跟温静安两个人暂时属于雷区,不太适合多多交流。
顾云开默默无言的上楼回家,裹着毯子看了会儿恐怖电影频道,在血腥四溅的场景里连连了好几个哈欠,他揩了揩眼角的泪珠,又切到戏曲频道听了一会儿,这份工作带来最大的好处就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喜欢的频道了,连新闻联播都能当相声听,只是看了没多一会儿,就格外疲惫的关掉电视,披着那条毯子往床上去。
被窝里冰凉凉的,顾云开调低了床头灯的亮度,沉思这会儿要是跟张子滔诉自己非常乐意投入工作,毫不在意深夜加班,最好工作量大到他沾着枕头就能睡着的地步,那么对方到底是会觉得他脑子出问题了,还是感动于这种敬业精神。
快跌入梦乡的时候,顾云开觉得可能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身体健康的顾先生萎靡不振的在充满爱人气味的被窝里做了春梦,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欲求不满,他开始怀疑自己对性毫无需求的过去四年大概是把过多的精力都宣泄在工作上了,稳定之后又直接跟简远交往了,所以饱暖思淫欲的麻烦姗姗来迟。
第二天起早洗了个热水澡,总算把精神调整了回来,顾云开眯着眼睛拍了拍脸,懒散的把被单跟床褥掀下来丢进洗衣机,而后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里头去。只是他臭着脸出门的时候,觉得自己跟简远需要在两个人的工作都告一段落后进行一次非常非常深入的交流。
不知道张子滔是不是大半夜的听见了顾云开的心声,到摄影棚里的内景戏并没有比外景轻松到哪儿去,反而更为严苛,先不关老师跟苏潇轩一老一有时候都有点撑不住,就连顾云开和池重两个年轻力壮的成年男人都经常吃不消,什么艳骨风流,什么儒雅多情,都在摄影棚里头睡得横七竖八,半点形象都没了。
托福,顾云开一下子也想不起简远,更做不起带颜色的梦,有几个身段来来回回的反复拍摄,他都练得快出梦游症了。
翁楼始终没有回家,顾云开后知后觉的怀疑起对方是不是搬走了,可想着也没有缘由,他在手机上给翁楼发了好几条消息,对方不知道看了没有,总之尽数都没回复。顾云开在外头拍戏,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翁楼是不是被人发现了,可媒体上也没怎么报道,他轻叹了口气,只能在心里为人祈求平安。
这人啊,苦也苦,不苦倒也称不上苦,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寂寞惯了。
顾云开很清楚这样的感觉,他上辈子那会儿没有谈过恋爱,尚觉得孤身有些寂寞;翁楼是错过了喜欢的人,抱着这样的遗憾,这些年孤身一人里里外外的,恐怕心中更不是滋味,加上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因而格外珍惜他这个朋友兼半个徒弟,半句招呼也不就离开了,指不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网络发达的时代的确沟通便利,可是断了手机电脑这样的设备,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倒也与以往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都是一背过身,就见不着影了。
其实真要想知道翁楼的下落,倒也还有个不成办法的办法,比如某一位溺爱侄子的大伯——简默。不过现在的情况还远远没有恶劣到这种程度,顾云开想起翁楼曾经提起过的惊喜,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此有关,反正他现在惊是已经感觉到了。
简远每换个城市都要跟顾云开发个消息,有时候两三天才有一条,闲暇时则一天发十几条,顾云开只知道他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在认真训练,网络上倒是有直播他参加的那个音乐会,不过顾云开每次蹲点收看,最终都是躺在椅子上睡得不省人事。
张子滔几年不见,越发往大魔王进发,倒是温静安中途来了几次电话,差不离就是阿诺德终于认命,决定待在他家里当一只米虫。顾云开不知怎么的,从那感慨声中听出点美滋滋的意味来,他拒绝这份狗粮,提了些张子滔的严苛来。
温静安因为《风月别离》至今仍对张子滔心有余悸,所以一听这个话题,毫无朋友道义的安慰了顾云开两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池重正换下戏服套着自己的白色毛衣,转过身来看见顾云开捏着手机一脸冷笑,美人笑起来也美,只是阴测测,冷飕飕,仿佛蛇蝎般毒辣。池重险些把脑袋塞到袖口里去,差点以为现在不是翁楼的场次,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奸臣戏码,眨巴了下眼睛,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了?”
顾云开正色道;“没什么,交友不慎罢了。”罢将手机往口袋里一塞,顶着一张似笑非笑的高冷表情走了出去。
深冬与初春交替还是觉着冷,直到春尽,即将要逼近夏日了,温度方有一丝丝的变化,剧组的合作自然也越来越到头,众人接二连三的杀青,感情好的换了联系方式,感情不好的自然也就那么不冷不淡的没了联系,而简远的巡演音乐会自然走到联邦去了,剧组里跟家里都只剩顾云开一个。
拍杀青戏的时候,林雅也来了剧组,这场杀青戏也是结局,拍了好几次都不合张子滔的意,顾云开叼着烟跟张子滔在剧组现场反反复复讨论了好几次。不知怎么回事,分明每次都不合张子滔的意,可张子滔却完全没半点生气的意思,反倒是笑嘻嘻的跟顾云开挨个分析场景,吓得有点烦躁的顾云开毛骨悚然,险些以为他疯了。
林雅来的时候,张子滔格外高兴,顾云开见着老人家也很欢喜,只不过他拍这出戏拍了少十次,台词不多,可身段细节却繁琐的惹人头疼,尤其是少了唱词更显得缺了点味道,精神头难免觉得恹恹。这部电影全程都是现场收音,等杀青之后还要去幕后给自己的角色重新配音,不过戏曲部分当然就不是顾云开本人来唱,通常到拍摄戏曲部分的时候,剧组通常会放相应的唱段,让演员好投入些。
杀青戏唱得是《锁麟囊》,本来是薛湘灵跟赵守贞对戏,不过这会儿硬生生被编成了独角戏。
戏台搭得极高,各种设备各处摆放着,顾云开在戏台子底下化妆,化妆师给他抹彩涂粉,两人都合作数月了,自然没有初见时的热情了,她在坐在左侧给顾云开擦眼妆,倒比演员本人还发愁:“张导到底是要个什么感觉呢?我觉得有几次都很好了啊。”
顾云开也不清楚,最后这出戏拍摄的太多次,他也难免心浮气躁起来,只是勉强稳定着,更别提按照往日张子滔要是见着他不好,绝对是破口大骂,可最近几次却都是笑眯眯的,不紧不慢跟他解释,更叫人心里发毛。
“张导有自己的想法。”最终,顾云开也只好这么。
戏台上为了光影装了许多细的灯,活像是一颗颗的圣女果,顾云开垂下眼来,任由化妆师给他把手涂白了,他看着自己健康的肤色一点点被雪白覆盖过去,妆容艳丽妩媚,堪称冶艳,苍白与嫣红调和的匀称,恰到好处。
是该上场了。
顾云开刚上了台,这出《锁麟囊》只选了几个经典的流水片段,电影上没有把整场演完的,这《锁麟囊》既有世态炎凉,又是大圆满结局,惆怅之中带着格外的暖意,异常正能量,顾云开也不知道编剧为什么要选这出戏,不过他为了演好反反复复听了许多次,越听越爱。
倘使以前,他定要嗤之以鼻,不过现下不同往日,约莫是年纪大了性情改了,更喜欢团圆温馨的东西。
戏曲里头的桌椅能代表各种各样的东西,这会儿一张椅子,两块红帘便就代表轿子了,毕竟是电影,动作也稍稍改大了些许,顾云开正拈云手,十指若兰花,启唇刚要唱,忽然听得台后声响,正与他的动作对上了节奏。
“世上何尝尽富豪。
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
……”
是翁楼。
顾云开心中忽然一跳,面上却丝毫不漏,水袖一抛,身段婀娜,那几句唱词刚出来,现场几乎就没了什么声音,只有张子滔无声的手势指导着众人调整。翁楼平日里声音已经十分好听,这会儿唱起来,又是另一种风格,异常细腻柔美,婉转婀娜,倒似莺啼。
演戏没有不出声的,不然自己心里也没底,顾云开嗓音不行,平日里差不多算是念词,这会儿有了翁楼的配音,浮躁的情绪忽然定了下来,表演犹如行云流水,心似明镜般,分明是两个人的表演,倒后来那声音倒好似真从顾云开嗓音里发出来似的。
等张子滔喊“过!”的时候,几乎整个内场都欢呼了起来,剧组里头众人吹口哨的吹口哨,尖叫的尖叫,就差丢帽子飞气球了。
台上的薛湘灵水袖一甩,顾云开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来,他方才还在想,倘若这一出张子滔还不肯过,他怕是这辈子真就过不了了。
而翁楼不紧不慢从台后出来,正对上了满面激动的林雅。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作者有话要:
《锁麟囊》其实是程派的戏,程派的嗓音通常比较低沉,我也没怎么提过如同莺啼般的薛湘灵2333333我只是想夸夸翁楼X。
翁楼这部电影写的很细,但具体情节没写多少,因为侧重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