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用猜也是那个男人,身影、走路的步伐太过熟悉,白毓偏了头,假装没看见,双手放嘴边吹了吹热气,继续走自己的路。
两人不远不近隔了几步之遥,脚步声轻响,谁也没有开口话,仿佛两条平行线,永没有交点。
不被善待的人生,何必还要多费口舌,如此这般也算成全了她全身上下只剩游丝般的傲骨。
一夜无话。
次日,昨儿躺了半日的韩婆婆仍旧起不来炕,服侍她喝了半碗疙瘩汤,便到院子里,收拾干净往日闲置不用的大石磨,白毓是个急性子,嫌弃石磨干活太慢,老吵着要用大石磨,韩婆婆阻着不让用,那物费人。
白毓不信邪,今日韩婆婆躺了炕,没人唠叨,她也便放开了干。
一上手,试了几圈,她便信了韩婆婆的话,这物件,没个把力气还真是推不动。
使出全身力气推了半个时辰,已是累的动弹不得,想套驴拉磨,找遍院子也没找到能套驴的家伙什,遂只好作罢,想着推完这眼麦子,便扫战场,下午换石磨再。
正推得狼狈不堪,忽见那个男人出了耳房,径直走到石磨跟前道:“你去放麦子,我来推吧。”
白毓心里一喜,冲男人咧嘴一笑道:“那感情好。”
于是两人一个推磨,一个往磨眼里灌粮食,一番合作下来,一上午下来推了好多麦子,够吃一段时日了。
中午,白毓手擀了一锅面,三人吃完。
菜地还有一块芥菜没有收,跟韩婆婆了一声,牵了毛驴,便往菜地去了。
这芥菜,模样和萝卜差不多,西北人爱吃浆水面,里面放韭菜沫,入了冬,没了韭菜,便将芥菜叶和根剁碎成沫,用盐巴腌起来,待到要吃的时候,挖些出来,用油泼了,很是入味。
韩婆婆种的芥菜不多,没用片刻功夫,便全运回了家里。
牵着毛驴到韩家门口时,碰到了几日未见,明显憔悴了一大圈的张寡妇。
张寡妇扫了眼驴背上的荠菜,白毓回头,冲张寡妇道:“这么多,我们家吃不完,分你几个?”
张寡妇没吭声,径直走过来,捡了两个长样周正的,提着回了自己家,至始至终一言未发。
白毓将芥菜全部抱进院子里,韩婆婆在窗口看了眼院里的芥菜,叹了口气道:“今年所有收成都不好,唯这芥菜长的欢实,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你挨家送两个过去吧。”
白毓点了点头,捡了一背篓,出了院子,准备挨家送些。
送到王堡长家的时候,院子里碰上一脸水肿的王大娘,正坐在凳子上手指西厢叱骂:“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为个男人竟然寻死觅活,你真是丢王家先人的脸。”
西厢屋子里传来青娘呜呜咽咽的哭声。
王大娘听到女儿又哭,提高音量吼了一嗓子:“你这个不要脸的德行,往后传到徐家耳朵里,谁还敢要你,你真是想气死我,人家徐家少爷,一表人才,哪里配不上你了,你竟这般不知好歹。”
“既然那么好,徐家放着伏羌城里的大家姐不娶,何必上赶着来娶我这个乡野村姑?”
“他徐家虽是伏羌城里的富户,可他家没有功名,你爹好歹是方圆十里的秀才,再你,要模样有模样,会识文断字,要是单论身份,他徐家还是高攀。”
“那徐公子得了脏病,不久于人世,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别听人瞎,人徐家家财万贯,怎么会放任儿子得病不治,再了昨日管家的很清楚,现人已生龙活虎,怎到你嘴里就得了脏病?”
“你们光想着卖女儿赚银子,哪想过女儿的死活,听那徐公子已娶了三房妾室,我嫁进去,哪里有我站脚的地?”完青娘又吼了起来。
“你个没脑子的,往日教你的都喂了狗了,妻是妻,妾是妾,天道伦常还能反了天不成,如今徐家只剩这一根独苗,往后你嫁过去,生了儿子,继承了家业,有你享福的时候,这么美的事,也不知你别扭个什么?往后你要是再和韩家那黑子搅合到一起,信不信我断你的腿。”
白毓站在王家院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刚想悄悄退出去,免了王大娘尴尬,正想着,王大娘一眼看到她,冲西厢那边轻咳一声道:“呦,这是傻妞过来了?”
白毓将手里两个芥菜往王大娘脚边一放,道:“今年种的多,婆婆让送两个过来。”
也不等王大娘招呼,转身便出了院子。
自己是傻子,太礼仪反倒让别人少见多怪。
挨家送过去,到吴先生家门口,白毓顿了顿脚步,冲院子里喊了一声:“有人吗?”
听到声响,堂屋里间的门响了一下,走出的是那个男人,淡淡看了眼白毓道:“你过来作甚?”
白毓没理睬他,懒得和他对话,遂将手里准备好的两个芥菜往堂屋台阶上一放,便出了院子。
挨家挨户送完,最后只剩下朱氏那边没送,站在门口愣了愣,最后决定还是拍拍屁股走人,就算扔了喂狗,也比喂她强。
转身走了没几步,白毓看到郎三摇摇晃晃往这边走来,看到来人是郎三,白毓立马头皮一紧,慌慌张张藏到牲口棚里。
不一会就见继妹薛娇娘手里拿了块花布,乐滋滋的出了门,起身准备趁机溜走,忽然听到院子里“啊”的一声尖叫,白毓好奇,转身绕到驴圈后面,驴圈后墙有个孔洞,往日用来观察自家牲口。
白毓趴到孔洞口往院里一瞧,立马吓了一大跳,只见郎三抱着朱氏,直接在院里上下其手。
“你个老狐狸,我每次过来,你都把娇娘发出去,怕我吃了她不成?”
“我还不够你吃,留她在跟前碍眼作甚?”
“哈哈,老狐狸就是比狐狸骚,带劲,待会让你尝尝老子的新动作……”
“看你猴急的,先正事,否则老娘不放你进去。”
“嘿嘿,那朱屠户我都好了,现如今他也不挑长相,只要能干活的就成。”
“哼,我看他是饥不择食了吧,连那丑货也能下得了嘴?”
“谁不是呢,老骚货,等过个一年半载弄死他,占了他的家财,到时你将傻妞接家来,过几年转手还能卖个好价钱……”
白毓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难怪原身那么怕郎三,原来是有这个原因作祟。
这朱氏真是不作不死,好好的日子不过,和郎三搅合个什么劲?
郎三其人混混一个,日常偷鸡摸狗,喝酒闹事,往常做些专哄女人开心的买卖,身材矮,人又肥腻,和头尖体瘦的朱氏倒也相配。
白毓悄悄出了驴圈,回头看了眼薛家方向,鼻子里哼了一声,机关算尽,到时谁能笑到最后,还不定了。
回到家,休息片刻,便见朱氏油头满面,扭着瘪臀,一步三摇进了韩家院子,今日精心扮过,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朱氏看到白毓,咧嘴一笑,一口黄牙,冲她笑眯眯道:“韩婆婆可在?”
白毓指了指堂屋,朱氏一听立马大声道:“韩大娘,大喜日子定下来了。”
白毓不放心韩婆婆,后脚跟了进去。
朱氏自顾自爬上炕,坐到韩婆婆身边,亲亲热热道:“傻妞真是个有福的,人家念叨不差钱,想在年前腊月二十八办事,我找人算过了,二十八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宜嫁娶。”
韩婆婆心里不乐意,遂轻哼一声,冷着脸不接话。
朱氏一看韩婆婆不搭茬,赶忙转向白毓道:“上次黑子也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旁人干涉不了,如今我就问你,腊月二十八成婚,你乐不乐意?”
白毓直勾勾盯着朱氏,过了半会,点了点头,道:“成”
朱氏一看日子定了,想到家里还有只馋猫,从怀里掏出六两银子,放到韩婆婆手边,以前好的,多出的定礼银子都是她的,所以她这是给韩婆婆还了本金。
朱氏放了定礼溜下炕,要发人去那边回话,借故赶紧离开了。
临走对着白毓道:“现下事情定了,你也别急,就安心在韩婆婆家住着,韩婆婆人好心善,必不会亏待你,待成婚那日,让他们直接来韩家接人。”
白毓嘴角一勾,朱氏这如意算盘得,一点毛病都没有,怕自己回薛家,增加一张嘴,浪费粮食,成婚那日男方家来人迎娶,让韩婆婆家管饭管茶,她只擎等着收银子便是。
这脑子不做生意真是屈才了。
朱氏还没走出院门,堂屋里韩婆婆痛哭一声,连哭带唱在屋里吼:“我可怜的孩子呀,上一世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黑心的后娘呦,从连带骂,不给吃不给喝,如今卖了人,还要撺掇着转手再卖几两银子,哎呦呦,老天爷呀,全大梁国就找不出这么歹毒的后娘呀……坏事做尽,就不怕天五雷轰啊……”
朱氏正要跨门槛的脚,听到韩婆婆骂人揭短,一个没站稳,险些绊倒在门口,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