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长久时(七)
涵月和紫薇见玉荣费了心思梳妆倒没有多疑, 宫里的格格纵是不出门, 每日也会精心扮着自己。
玉荣带着她俩出了门, 她之前跟郎世宁随扈时在这儿待过一阵儿,倒是记得热河那人工湖在哪儿。
到了水边,周遭寂静无人, 离此处最近的只有一座凉殿,对面则是长长的水榭。再走近些,眼前便被迎风而放的荷花占满, 偶有几只蜻蜓落在娇美的粉色花瓣间。
……
她站在离湖面四五步远的地方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之前九阿哥庄子上的白荷更美些。
一阵带着暑气的风吹过来,露出藏在层层荷叶墙中的远远一点白色。
“咱们再去那边儿看看。”玉荣见了,抬步就走, 紫薇扶着她, 涵月拿着扇子跟在后面。
她绕着湖走了一会儿,离对面的水榭又近了些,便能看见一丛一丛的重台白莲倚着亭台静静开着。
“原奴婢还担心这会儿热着格格,后悔出了这么个点子,却没想到格格这么喜欢这些荷花。”等她们站到阴凉地里, 涵月吁了一口气,动手起扇子。
玉荣又四下看了一眼,见四处无人, 才道:“我才不喜欢呢,我就是看着它们好看罢了。”
完,她又仔细瞧了瞧, 然后看中了一朵的,离着她近些,但只伸手也是够不着的。
她又四下看了看,见浅水处搁着一只木舟,藏在荷叶低下,上面还铺着一张薄毯子,毯子上面还有一只熏香用的炉子,也不像花农留下的,大概是谁之前来湖里玩了吧。
“你们在这儿看着。”玉荣见了,冲身后的两人吩咐一声,脱了花盆底,心翼翼地踏上了那只舟。
她虽不能学胤禟泡在水里摘花,但总归还是有法子的。
紫薇一见,立即慌了:“哎呀格格这可使不得!喊些个奴才来弄就好了!”
“那不行,你们见谁家格格闲着没事非要大张旗鼓地采个花玩儿了?若把那些奴才喊来,大家岂不是都知道了?你们格格的脸还往哪儿搁啊?”玉荣慢慢低下身子,跪坐在船头上,身子往前探,头也不回地道。
她口吻骄矜,话里话外却自嘲着她这匪夷所思的行为,顺便有样学样地将九阿哥们爱面子的特点表现了个淋漓尽致。
方才她倒是也想过,等九阿哥出现之后再诱导他来采这荷花给她,但又想想依她对少年九阿哥的了解,行不通,不可能。
现在的他还远不及前两个周目的老狐狸精老练,虽有丹心一片,但怕也想不到仅仅是因为这花衬她一身的装扮,便亲手采花给她簪上这种玩儿法。更不要提他还能借花喻人,吟一首情诗以表醋意。
“格格,不好,来人了。”紫薇突然在她身后声道,急得不得了。
这时,玉荣正奋力掐着那朵荷花,却忘了之前胤禟也是用刀割下来的,怪她那时候只顾着看人,完全没留意了这些。
她的手指此刻被花茎磨得红了,有些火辣辣的疼。无法,只得先从船上下来。
“荣格格?”
玉荣正待回身让紫薇扶下来,却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奴婢们给八贝勒请安。”原本要上前的紫薇又退了回去,和涵月齐齐向来人请安。两人不着痕迹地将玉荣挡在身后,只求别让八阿哥看见她的异举。
然而八阿哥的目光一开始就锁在了玉荣身上,哪里是她们能挡得住的。
玉荣未来得及站起身,仍维持着跪坐在船头上的姿势,一手撑在船板上,另一手只来得及抓住了荷叶下粗壮的荷茎。
她稍转过头,见到是八阿哥一身月白色夏袍立在案上,风姿卓然。
此情此景是这样熟悉,连那浅蓝色的衣衫都是一样的,只是人却换了。
在她又是微讶又是怔忡的片刻,八阿哥也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她的样貌。
百闻不如一见,不外如是。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刚好能让他将她清晰的眉眼看了个透彻。她坐在亭亭玉立的白荷与碧玉盘之间,此时有风掠过,一片白荷花瓣落在旁边的大只荷叶上,而她也像只落在菡萏丛中的花精一样,娇俏清丽,顾盼神飞。
八阿哥稍看了紫薇与涵月一眼,了一声“起吧”,然后便抬步走向了水边。
“八贝勒——”玉荣见他走来,也已经调整好了坐姿,虽然仍是跪坐着,却也雅观端庄得多了。
八阿哥示意她微微一笑,提议道:“格格不必多礼,这儿蚊虫多,格格还是先下来吧。”
玉荣应了一声,准备起身。
她余光稍顿,却是看见八阿哥走上了船来,一手虚护着她,一手引着她下船。
他没有碰着她,仅是微微保持着一段距离,却能确保她不会失足跌倒,温柔又妥帖。
玉荣忍不住抬目看了他一眼,两人相隔仅有咫尺,目光相对,还能看见对方瞳仁中映出自己的影子。
许是因为八阿哥也还年轻,见她看过来,自己也不禁微微一笑,出来的话还有一丝风趣:“格格要心掉进水里了。”
她遂低头看脚下的路。
因为有紫薇和涵月在岸上接着她,只迈了两步便上了岸。
待她穿好花盆底,回头一看,却见八阿哥还停在船上,只是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她,手上正掐住她方才怎么也取不下来的那朵花,另一手伸进荷包拿出刀,将花茎切断。
动作流畅而优雅,像设计好的剪影动画。
再一回神,八阿哥已经拿着花迈上了岸。
“给,望格格莫怪我无礼多事。”他将手上的花递了过来。
“怎会?贝勒爷帮了我大忙了。”玉荣笑着接过,捧在两手中,顺便取了帕子将底部的茎包住。
……
不远处的水榭中仍空无一人,水面上的粼粼波光映到墙壁上,金光闪烁的影子一直漫到回廊一侧种的芭蕉树上,大片的叶子随风动了两下,隐隐露出藏在它身后的人的衣袍。。
九阿哥就站在这芭蕉叶后,身子僵直着,动也不动。阳光透过翠绿的叶子落在他眉眼间,变得冷冰冰的。
跟在他身侧的何玉柱察觉到不对,匆匆偷看了一眼他目光紧锁处,又匆匆将眼珠子挪了回来,恨不得什么也没看到。
水边,玉荣与八阿哥都不会注意到远处的芭蕉叶后有什么玄机,他们一个要道回府,一个要去给良嫔请安,两人暂且同路。
他们转过身背对着九阿哥,并肩向回走着。紫薇、涵月、八阿哥的贴身太监贵子隔了几步远的距离跟在后面,彻底挡住了他们二人的身影,隐匿在芭蕉叶后的少年也终于别开了眼。
玉荣走在八阿哥身侧,垂眸看着手上的白荷花,数着绕在莲蓬周围的花蕊,不上心里是否自在。
她以前虽然总与九阿哥们纠缠不清,却不曾因为他是八爷党人就跟八阿哥们也熟络起来。相反的,她对八阿哥的印象还远不及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深刻。
故而她身边的这个八阿哥于她而言熟悉又陌生,他的出现也不禁让人感到新奇。
因为他比九阿哥长了两岁,这时已经是个身姿挺拔、气度不凡的青年了。方才在船上那匆匆一瞥,她也记住了他精致的五官,形似良嫔神似康熙,相貌十分出众。
两人共同走了一段儿路,途中穿插着几句常规性的对话——
“荣格格是上个月进的宫?”
“不,已经有两个月了。”
“原来如此。”
……
沉默了一会儿,玉荣又开口问道:“八贝勒今日怎会出现在那儿?我看那里没有什么人去的。”
“晌午刚好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远远看见花开了,就鬼使神差地来了。”
“您喜欢荷花?”
“算是吧。”
八阿哥侧头看了玉荣一眼,暗算是刚刚才有些喜欢上的吧。
玉荣仍垂着眼睑,偶尔抬目看看前方的路。
不多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分叉口,各自揖了一礼算作道别。
玉荣看了一眼八阿哥渐渐远走的身影,知道自己方才应该顺路去拜访一下良嫔的,若是以后真要嫁给他做福晋,这些事儿都是回避不了的。
她之前曾问过玉雀,历史是否真的不容许改变。
“你要知道,我是个坚定的历史维护者,我是相信它原有的轨迹的。”玉雀答道。
“为什么?”
“因为我总觉得它既然已经发生了,便有它发生的道理。”玉雀想了想,又道:“可到了十九朝部就不一样了,这里有无量数的平行时空,你真的能知道自己目前位于哪个时空、哪条时间线吗?”
作者有话要: 所以之前看见5.0就兴奋的诸位都倒戈了?
他仿佛觉得自己头顶上照到了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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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作者做寿,请假放飞一天,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