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长久时(八)
玉荣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紫薇和涵月见她遇到八阿哥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一时也不敢多话。
她回来之后便坐在妆台前, 将那朵白荷花拿在手里,在头上比了又比,觉着怎么都跟这一身旗袍和两把头搭配不起来。
她也试着将花放到两把头中间, 看着真跟演《还珠格格》似的。
看来,如果不是那时、那地、那人、那景,再想复制同样的事就是不合时宜的了。
可她没有就此放弃, 而是动手拆起了头发。
涵月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格格可是觉得奴婢早上梳的不好看?”
“怎么?你这丫头还诘问起我来了?”玉荣从镜子里睨了她一眼,然后道:“我想试试她们汉人女子的发式罢了。”
“这……格格,可不能让宜主子瞧见啊,再过一会儿宜主子该传您用晚膳了。”
“放心, 我就是随便弄着玩儿玩儿, 等会用晚膳之前你再给我梳回去。”玉荣三两下放下一头的顺直乌发,一看就是保养得极好,垂到腰后也没有丝毫的结分叉。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芙兰卡那一头浅褐色卷发更合适簪这样的花。
“格格就是会折腾咱们。”涵月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玉荣手上顿了顿。
之前那周目的那个人也喜欢她爱折腾,蹙着眉她天天有折腾不完的花样, 也只有他那富可敌国的家底能禁得起她不停的折腾,否则就是换了他老子康熙也养不起她这朵娇芙蓉。
玉荣当时是故意折腾引他注意,因此他这番辞也没刺着她, 反而把她逗得“咯咯”地笑。
“我看你是一把老骨头禁不起我折腾了吧!”她眼里满是笑意。
她原本以为他会生气,虽然他是个男人,却也忌讳旁人他“老”什么的, 尤其是被她更没面子。
可他没生气,眉头也不蹙着了,眼底的细纹跟着缓缓舒展开,却像是被怅惘和落寞填平了似的。
他抬手抚着她莹白水润的面颊,笑着道:“可不就是老了,让你折腾不起了。”
她却让他这难得的好脾气镇住了,朱唇一动,不出话来,心里蓦地又酸又软,不知被他点住了哪处死穴,略带痴缠地靠进他怀里。
“不管,我偏要折腾你,我喜欢折腾你。”
这个老妖精就会勾起她的同情心,然后再略施魔法,把她心里那一点子同情变成铺天盖地的喜欢和依恋。
他就是有本事让她自投罗网。
……
想到这儿,玉荣不由得低头笑了笑,也有了耐心对着镜子慢慢地梳起头来。
上周目她也学着自己弄头发,因为汉女的衣服样式多,能搭配的发式也多,她为了穿衣服好看,自己关起房门来研究了不少。
其实清朝时汉女的发式并不好看,多是用假髻堆出来的,沉闷且厚重,撇开美感不谈,看着也十分老气。什么牡丹头、荷花头都是听着好听,实际效果差得很。
她后来凭着记忆弄出几个仿《红楼梦》的发型,看着顿时顺眼了许多,还被园子里的其他女子模仿了去。
而胤禟每回见了也必然要被她逼着些赞美的话才行,哪怕他眼里已经装满了惊艳和迷恋也不行,非要他上几句才算过关。后来他才了她一回“能折腾”,就被她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嘛”给堵住了。
玉荣想到这儿,也不禁揣测起这个周目的九阿哥见了会是什么反应。
……
玉荣把紫薇和涵月都发了出去,因为不想让她们看见自己还会这个。
可玉荣虽把她们挡在外面了,却没挡住九阿哥。
九阿哥刚才眼睁睁目睹了玉荣和八阿哥相遇的情景,这会儿已经按捺不住找上门来了。
他本不欲题大做,可心里一会儿像被烤焦了,一会像被扔进了深深的水底,压得他无法出气。
最后他见玉荣和八阿哥有有笑地走远了,方觉后背出了一身的汗,却是凉透了。
他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认识,又是何时可以这样有有笑的。
他开始后悔不该这几日为了那些莫须有的骄傲和自负而不敢去见她,哪怕他就是在害怕她会因为八阿哥得了贝勒的头衔而对其欣赏有加,他则什么都没有。
现在他亲眼看到他们真的走得近了,心里的惧意与恨意怎么也无法抒发无法表达。
那种感觉像是他知道她注定会离他远去一样,像是知道她注定永远也无法属于自己一样。
这种惧意也并不是他的杞人忧天。
早在那日慈宁宫外碰见她时,他留意了她的每句话,知道内务府那几个奴才惹她生气了,回头就好好查探了一番。哪怕他一时下不得手,也得知道仇家是谁才成。
不料结果竟是为了良嫔。
……大概也是为了八阿哥吧,否则他真的找不到别的理由,这宫里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多管闲事。
他早就隐隐约约觉得玉荣和八阿哥那个时候就已经认识了,甚至还可能更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且他也毫不怀疑八阿哥会对玉荣动心。
在他眼里八阿哥才能出众不假,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贝勒。可他以为就算八阿哥再怎么才高气清,内里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他看着玉荣那样好,自然也不会认为这世上慧眼识珠的人只有他一个。
因此,九阿哥愈想就愈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步履不停地赶向这几日令他避之不及的地方。
他先去给宜妃请了安,却是心不在焉的,惹得宜妃多看了他几眼。
这时,他知道自己待会儿去见玉荣十有八.九躲不开宜妃的耳目,可他已经没有心思再藏着掖着了。
迅速地别了宜妃,九阿哥转身就去了玉荣暂居的院子。
他见紫薇和涵月都站在外面,也没有深思,头一次不等人通报就抬步而入,也丝毫没沉下性子来考虑他这样唐突,女孩子家方便不方便。
九阿哥皱着眉头进来时,玉荣还在比量把花簪在哪里合适,他的蓦然闯入使她骇了一跳。
“吓!”玉荣低呼一声,手上的花也落到了地上。
“表哥你真是的,进来也不先让人知会一声,吓死我了。”她着起身,弯腰拾起了落在地上的荷花,见花瓣都还完好无损的才松了口气。
九阿哥见她这般在意八阿哥给她的花,一颗心仿佛被炸碎了似的,火辣辣的疼。
他方才进来时可没有错过玉荣映在镜中的一抹娇羞,她这一番埋怨在他看来,像是在怪他断了她的少女心事。
“表哥?你怎么了?”玉荣见他呆愣愣的不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瞧。
她怔了一下,想到他可能是因为见了自己这一身装束所以有些吃惊,故而笑道:“你看我这样好看吗?”
刚才她在脑后侧边梳了个髻,两鬓各垂下一条细长的辫,尾端用串着粉珠的细绳绑好,脑后披着的长发也跟着用发绳系好,发绳两端缀着宝石雕的莲蓬。
这儿没有汉人女子的衣裳,她只能捡了一条没绣花样的素色旗袍,凑合着穿了,也不至于那般不伦不类。
九阿哥被她问了两句,终于回过神儿来,胡乱地看了一眼,勉力答道:“好看。”
玉荣闻言蹙了蹙眉,九阿哥也知道她大概是嫌自己的反应太过冷淡了,可他恍恍惚惚地想,如今自己还能强作心平气和地站在她面前便已经是极限了,哪里还能有更多回应。
在他眼里,她自然是怎样都好看的。只是女为悦己者容,她这样精心装扮不过是为了旁的男人,他哪里还能有心欣赏。
谁知她却不算就这么放了他,还将那花递到了他眼前。
“表哥,你帮我戴上吧,看看戴哪儿合适?”玉荣还没想那么多,只顾着试探他。
她完,一手拉着他走回妆台前,不由分地将花塞到他手里,自己则坐到了镜前。
九阿哥机械地由她拉着,却是怎么也不想接那花。他低头看了看躺在他手心里清丽无暇的白荷,很想手掌一攥,将它捏碎了去。
她为了这朵花竟还特地换了衣裳、梳了头发、甚至使唤他亲手给她戴上,就因为是八阿哥亲手摘的、亲手送的么?
他不信。
所以他没有马上为她把花簪上,而是问道:“表妹,我方才来时看见外面有几株粉牡丹开得也很好,那颜色更衬你,我去剪了来给你可好?”
九阿哥垂着眼,一脸漠然,心里却“砰砰”直跳,不知是气愤的还是紧张的。仿佛她选了谁挑的花,就代表她心里有谁一样。
作者有话要: 天大的误会
老八:我去摘朵荷花,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