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长久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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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荣坐在镜前, 而九阿哥站着, 所以她也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 只能听到他一如既往的温柔的话声。

    九阿哥垂着眼,一脸漠然,心里却“砰砰”直跳, 不知是气愤的还是紧张的。仿佛她选了谁挑的花,就代表她心里有谁一样。

    而玉荣一听见他的话,心也刹那间凉透了。

    他的确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也不记得。

    这也就罢了,可他似乎真的脱胎换骨了,跟之前的九阿哥的喜好、脾性完全不一样了,只是一个拥有同样相貌的陌生人罢了。哪怕他刚才看见她精心扮的装束, 也没有露出丝毫欣喜的神色, 反而还有些阴沉沉的。

    怎么之前每个九阿哥都好好的,到他这儿就变了呢?

    “不要,我不喜欢那个,我就要戴这个。”玉荣生气恼怒之下失了理智,口吻也变得娇纵蛮横。

    不过她话一出口就想起来, 这周目的九阿哥可不像上周目的那个人,他大概不会像那人一样无条件宠溺纵容着她的性子,不会因为她任性就轻易地满足她的各种要求。

    他还年轻, 怕是不会让步哄人的。

    “我也不喜欢这个!”果然,他一声冷语落下,那朵白荷花也随即被掷到了妆台上, 可怜兮兮地翻动了一下。

    九阿哥即使那样紧张,也不曾想过自己真的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毕竟他们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那是八阿哥无论如何也抹杀不了的。

    可是刚刚呢,玉荣却毫不留情地将他抹杀了。

    她对八阿哥的惊鸿一瞥似乎已经超越了他们以往十数年的日日夜夜。

    她的一句不喜欢,于他自以为是的青梅竹马的情分而言,无异于莫大的羞辱。

    想到这儿,九阿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也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因为心中对玉荣有怨,所以连等着看她的反应也不愿,转身夺门而出。

    而玉荣看着那花,眼眶蓦地酸了。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转身,更没去看九阿哥狼狈逃走的背影,而是低着头看着那朵白荷——她好想好想那个会为她亲手簪花、会搂着她喊她“蓉蓉”的胤禟。

    *

    与九阿哥不欢而散之后,玉荣又恢复了深居简出的日子。

    荷花试探法也失败了,她一下子变得懒懒散散的,也不知还有什么试探的法子。本来九阿哥那日的表现就让她有些心灰意冷,她一时也不愿去想。

    “格格,八贝勒身边的贵子公公来了,八贝勒有东西给您。”涵月了帘子进来,走到榻边通秉道。

    玉荣枕在塌上,昏昏欲睡地读着一本《诗经》,却是停在《泽陂》那一篇,好久没翻页了。这会儿她听了涵月的话,还睡眼惺忪的。

    “谁?”

    “八贝勒。”涵月无奈道。

    玉荣一听是未来的衣食父母派人来了,稍清醒了些,理了理发鬓便唤了人进来。

    谁知一同来的不仅只有贵子,还有四盆开得正盛的碗莲,都是白色的重台莲花。

    “这是?”玉荣愣了。

    贵子躬了躬腰,仔细道:“格格,这是我们爷的一点心意。我们爷听格格之前与良嫔娘娘有过一面之缘,想送些谢礼给格格,但也不知道格格喜欢什么,唯有那日见格格对池子里的荷花情有独钟,我们爷便亲自挑了几盆品相好的让奴才给格格送来。”

    “八贝勒费心了。”原来八阿哥是知道了她跟良嫔的渊源。

    可能真是命中注定吧,想着盼着会送花给她的那个人就是不见人影,而窥破她心意的又偏偏是她最可能遵循历史安排要嫁的人。

    八阿哥行事并不高调张扬,大概也是为了两人的名声着想,除了她殿内伺候的几个人,也没人知道这几盆碗莲是哪里来的。

    玉荣命涵月把屋里以往摆的花替换下来,改摆了这几盆。后面过了几日,八阿哥又遣贵子送了几盆,这次有些黄的和紫的,玉荣也让涵月摆上了。

    等贵子来了第三趟之后没多久,玉荣终于又在消食散步时遇见了八阿哥。

    仍是在那人工湖畔,接天的荷叶遮住了大半视线,八阿哥就像是从荷叶后面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将漫无目的随便乱走的玉荣吓了一跳。

    这天天空阴着,但难得没有闷热,八阿哥穿着一身鸦青色的衣裳,腰间缀着碧绿的玉环,眉目清逸,让人眼前一亮。

    “八贝勒。”玉荣向他行了礼,想起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热河行宫不比紫禁城大,出来转上一圈能遇着不少熟人。他们虽只见过两面,可玉荣也一共就出来过两回,其实也算得上是有缘了。

    玉荣为着这几日的花向八阿哥道了谢,但他的关注点却全然不在这上面,而是问道:“这几日不见格格出来走动,难道是闷在屋子里赏花了?”

    八阿哥的话颇有几分冷幽默,拐着弯地王婆卖瓜,自夸他送的花好,竟还让她沉迷了。

    玉荣被他问得一噎,真教人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这话得,好像他这几日时常在行宫内出没捕捉她似的。

    见她面上微微一哂,八阿哥也不由得笑了笑,那笑容让人看了十分舒心。

    “是也不是,”玉荣跟着笑了笑,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这几日天热,就在房里抄抄诗练练字。今儿难得凉快,就出来走走。”

    两人不约而同地继续沿着水边漫步,隔了对方半步远的距离,并肩走着。

    她的可是实话。这几日她无事可做,非但无事可做,还因为闲得发慌害了相思病,心中的想念就快泛滥成灾了,只能练练字抒发抒发。

    到上周目为止,她对自己的毛笔字还算满意,就算十三阿哥曾婉转地提议她可以再仔细练练,她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胤禟得知她曾给十三阿哥抄了不少词儿、写了好些东西,还都是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的诗句,哪怕知道她写的是让十三阿哥谱曲用的歌词也不成,就是弄得他醋意横生,红着眼睛酸了一天,肚鸡肠地不肯搭理人。

    玉荣当时没了办法,只能又找了一些你侬我侬的情诗抄了送他,谁知他非但不感动,还挑剔她的字写得不好看。

    这下她又不高兴了。

    她的字写得是不比土著闺秀要好,但总算辛勤练了好一段时日,也不至于到入不了眼的地步。

    而胤禟也非把她惹得不高兴了才知道收敛,转而好声好气地教她练字。

    玉荣当时想到第一周目的九阿哥也教过她,一时好奇这次让他教会有什么不同,便欣然应允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反而是她。

    胤禟这回做起传道受业的事来格外认真,什么手把手教的练不好,只是让她临帖,若有哪儿写得不得法了,他才凑过来言简意赅地指点两下。

    他难得认真,她却不乐意了,摔了笔不肯写,非要坐在他怀里让他手把手地教。

    胤禟冷眼看着她使了一会儿性子,终于败下阵来,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然后从她身后圈着她,长叹一声,又没好气儿地:“这下真是把你养娇了,我可真是自作自受。”

    因为玉荣这回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学起来也是心猿意马。胤禟手把手教了她几回,也不见什么成效,干脆也不惯着她了。被她假意哭闹了几次之后,只能又认命地换了别的法子哄她。

    至此,她的毛笔字还是老样子,现下他不在这儿了,她反而又有了心思练字,省得以后见了他还要被他笑话。

    “练字?”八阿哥眉毛微挑一下。

    “嗯,汉字写得不好,还见得不人,怕给旁人看了笑话。”此处的“旁人”特指胤禟。

    玉荣想到胤禟,话里又带了些任性,还撇了撇嘴,表情煞是灵动。

    八阿哥想了想跟她走得近的人,无非就是五阿哥和九阿哥两兄弟,但他二人都不像是会笑话她的人,所以他揣测她应该只是随便,因此也就放宽了心,莞尔笑道:“旁人我不知道,至少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他的语调轻快,带着几分自侃之意。

    玉荣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位领导似乎也是出了名的写不好汉字,至少比他的死敌雍正差得不知哪里去了。只是没想到他不仅很有自知之明,而且还看得这样开。

    她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八阿哥侧头看见她忍笑的样子,反倒先一步低声笑了起来,这下她也绷不住了,跟着一块儿笑出了声。

    “八哥,表妹。”

    一道冷冷的声音倏地断了两人的欢声笑语。

    作者有话要:  这周目长的我肝肠寸断……

    另外昨天更了个肉,老地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