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彩云归(一)
「回头下望人寰处, 不见长安见尘雾。」
“爷平时要是不来, 你就随我一块儿吃, 要是福晋留饭,你也跟着我一块儿去。”
年玉润此刻正跟玉荣交代着王府上的事儿,玉荣大致听了几句, 礼仪规矩之类大半都是她知道的。
而且玉荣现在满脑子都是九阿哥,也没留意年玉润讲了些什么。
方才年玉润告诉她,昨日九阿哥过府赴宴, 才吃了一半儿就突然昏了过去,脸色惨白,腹痛难忍,整个人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蜷缩起来, 吓坏了一干女眷。
令玉荣深思不已的, 不但是他这怪病,还有昨日的情形。
年玉润昨日来的除了九阿哥,也就是还有十三阿哥、十六阿哥一家。
这会儿二废太子事件都落幕了,九阿哥这八爷党骨干怎么混进四爷党家宴来了?
……
年玉润仍断断续续地嘱咐着。她想了想,又改了口:“……算了, 以后甭管爷来不来,叫你过来一块儿吃你就过来。”完还看了玉荣一眼。
她们姊妹长得有五分像,且自关系就好, 因此年玉润虽不太乐意遵从年羹尧的意思分一杯羹出去,但也未表现出来。
到此为止,她嫁来雍王府也差不多两年光景, 几乎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只不过一直没传出过有孕的消息罢了。
年玉润觉得自个儿还年轻,犯不着让玉荣也跟着嫁进来,还劝年羹尧让她嫁给十三阿哥或者更年轻的十六阿哥。
而玉荣不知怎么的,一听到四阿哥就心里发慌,本能地拒绝着:“姐姐,还是不了,若王爷来了,我就自个儿吃吧。”
“也成。”年玉润本就不是真心诚意带着她在四阿哥面前刷脸,干脆地应了。
用过早饭后,玉荣跟着年玉润去给四福晋请安。
她们一进去,就见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四福晋。
玉荣的脑袋突然“嗡”地一下炸开,眼前一阵地转天旋,女人们的音容笑貌一下子变得抽象不已。
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才稍微好了些。
四福晋还是之前二周目时见过的样子,那时的玉荣与她攀谈起来毫无障碍,这会儿却看她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完全亲近不了,只能紧挨着年玉润坐着。
对比年玉润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她就显得有些呆板了。
尽管如此,四阿哥的女人们还是争先恐后地给玉荣送上见面礼。
“年姐跟侧福晋长得真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坐在玉荣旁边,身上穿着绣千瓣菊的藕色衣裳,她是标准的满族女子的身材,骨架高大,额头饱满。
玉荣稍看了她一眼,波光一动,立刻认出她的身份,钮祜禄氏。
“年姐可还习惯京中的气候?起来也快到立冬了,我就送一套沙狐皮的斗篷给年姐吧。”又一道声音跟着响起。
玉荣目光移过去,又见一名穿着浅粉色旗袍的年轻女子,五官虽不出彩,却十分柔和。
奇怪的是,玉荣听了她关切的问候非但没感到丝毫的暖意,反而还想谢绝她的好意。
她能认得这是与钮祜禄氏同为格格的耿氏,目前除了年玉润,就属她得宠。
这些女人里,玉荣只在之前的周目见过四福晋和李氏,但她此时却能莫名其妙地认出其余人来——坐在李氏旁边的是格格宋氏,原本因为进府时间早常常装腔作势,现在因为常年无所出而老态尽显;旁边风韵成熟的苗条女子是武氏,跟她们年氏姊妹一样是汉军旗的……
四阿哥的后院被四福晋管理得井井有条,可玉荣却对这些后院里的女人没由来地厌恶,连对着年玉润都十分抵触。大多时候只是抿唇笑着不讲话。
于是众人都笑着年家姐是个安静的。
许是因为她太安静了,反而引起了四福晋的好感,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用李氏的话,她有三分像年轻时的四福晋,又有五分的像年玉润。
四福晋笑了笑,又道:“我看你还想玉荣还有两分像你年轻时的灵动,对不对?”
一下子,雍王府三个最为举足轻重的女人都与玉荣有了联系,这样的比喻简直给足了她的面子。
这一刻,李氏笑而不语,年玉润似笑非笑。
而其他人看着玉荣的目光立刻变得十分耐人寻味,一上午的话题更是离不开她了。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四福晋又留了一院子的人吃午饭,一直到下午该散的散得差不多了,外面又突然来了人,九福晋送了帖子来。
这时屋里只剩下年玉润和玉荣两个陪四福晋坐着喝茶,四福晋接过帖子看了一眼,方道:“九弟妹为着前些日子的事过意不去,想请咱们过府听听戏、牌。”
玉荣仍看着茶碗里飘着的菊花出神。
过了一秒,年玉润问道:“九爷身体应当无碍了吧?”
四福晋看了看她,道:“嗯,九弟妹是次日便好了。过两日你就随我一块儿去吧,她也没请别人。”
其实她是不想带年玉润去的,因为早年她曾和九阿哥闹出过一点儿事情,虽然过去许久了,可九阿哥当时的表现却让她很难忘记。
她认为也是因为此事,所以九福晋看着年玉润的眼神总是意味深长。
可无法,九福晋跟李氏的关系甚至到了不对付的地步。而他们四爷府后院单薄,四福晋既不可能只身前去,也不可能带着位份低的钮祜禄氏和耿氏去。
四福晋放下帖子,又看向玉荣,和蔼地笑道:“玉荣也跟着去吧,正好儿凑桌牌局。”
年玉润闻言,颇为不放心地看了玉荣一眼。
而玉荣垂着眼睛偷偷深吸了一口气。
*
三日后,前往九阿哥府赴宴的日子。
玉荣换了身绣金线蝴蝶百褶裙,身上穿了一件枫叶红的琵琶领旗袍褂,长发散下来梳了两个低髻,左右各留一束头发垂在两遍系作辫子。
茴香为她扮时刻意按着年玉润的喜好来,将原本五分像的姊妹变成了七分像。
玉荣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辫子,不禁暗问:年家人把她包装成一个复制品,就能让四阿哥对她另眼相待吗?
等年玉润见了自己的“复制品”,笑了笑,又从自己的妆奁里取出一支红宝石珠钗给她簪到了耳后。
玉荣任由她摆布,反正她认为年玉润如此折腾反而吸引不了四阿哥的注意,这样挺好。
临出门前,年玉润又不放心地跟她嘱咐了一句:“虽然现在二阿哥不行了,可二福晋——原太子妃的母家仍有些势力,等会儿见了九福晋,咱们面子上还是要做全套的,该恭敬的恭敬,别让有心人借题发挥。”
玉荣听得一头雾水。
她从来不知道董鄂家的跟太子一系有什么关联啊。
跟董鄂家牵扯的两个皇子里,无论是三阿哥还是九阿哥,没有一个是跟太子对付的,怎么就成太.子.党了?
“这九福晋很厉害?”玉荣装着十二岁少女的懵懂模样,试探地问道。
年玉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奇道:“二哥竟然什么都没教你吗?”
玉荣仍装着一脸茫然。
事实上,她脑中也确实没有相关的记忆,只当历史还是历史。
年玉润想了想,从头起:“那你现在记住了,这九福晋是瓜尔佳氏的,华善是她叔祖,跟废太子妃是同族的堂姊妹……”
“瓜……”玉荣听得眼都直了。
“……该怎么九福晋是个厉害的呢?二哥她早年是想嫁给爷的,可是没成。因为这个她还跟李侧福晋结下了梁子,”年玉润的眼神阴暗了一瞬,又道:“后来,她还能’退而求其次’,让皇上下旨把她指给了九爷。”
玉荣眨了下眼,然后瞪得更大了。
“……九爷虽然娶了她,可两人一直是貌合神离的。”年玉润嘴边挑起一抹笑,又落下,然后话锋一转:“虽然如此,可九福晋善妒,还有手段让九爷后院干干净净的,连个子嗣都没留下,你她厉害不厉害?”
玉荣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年玉润只当她是久居闺阁天真傻气,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于是便自顾自地了下去:
“不止这些,这些年九爷生意做得大,九福晋也是帮着出了不少主意的,所以九爷虽然不宠她,可也当半个幕僚敬着……要不九福晋是个人物呢,”她着,眼神又是一暗:“近些年九爷跟爷走得近,听福晋,这也是九福晋上下活动的结果,所以福晋跟她也一直亲近着。”
玉荣:“……”
作者有话要: 谁四爷会出来了,他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