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养我吗

A+A-

    新天鹅堡建在阿尔比斯山上,是天鹅国王路德维希二世未完成的梦,时黎对路德维希二世唯有的印象,就是他与茜茜公主的爱情。

    影视片中两人至死不渝,现实却更加猎奇。

    原谅时黎只是一个俗人,她确实很爱文学艺术,可当它成为自己学业考核的评价标准、每周都需要啃完一本足有一千页的经典原文书时,时黎的兴趣就淡了。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

    听着当地向导操着一口重音十足的德式英语,兴高采烈向她介绍维斯康蒂拍摄的《诸神的黄昏》,光影交叠中,时黎稍稍起精神,微抬眼眸,诧异地询问,“是拍摄《魂断威尼斯》的维斯康蒂?”

    陆商脚步一顿,再看,向导表情已经十分凝重。

    可能向导是位保守派,自己欣赏的导演拍摄自己最不喜欢的东西,被人提及时,就有被冒犯的羞怒感。

    看来,这位大胡子先生是不想继续为两人介绍了。时黎举高手掌,做投降状,用标准的德语向向导表示了自己需要单独逛逛。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走着,陆商开口,想些什么,时黎也在这瞬转过头,兴奋地“嗨”了声。

    异国他乡,时黎终于可以做自己,她恢复以往的高傲,牵着陆商的领带,迈开步子,自信又高傲行走在光洁可鉴的过道中,“没必要听他的,你有什么想了解都可以问我。我能用中文,他不能。”

    陆商被她牵着走,身体不由地前倾,可能感觉到陆商的别扭,时黎松开了手,转个漂亮的圈,双手合一,微微伸长脖子,问道:“你当初怎么想到将新天鹅堡确定为拍摄现场之一的?”

    陆商今日换了件蔚蓝色的西装,时黎很想帮他散掉领带,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要穿得那么正式,这样的扮不会让他太舒服。

    意随心动,时黎靠近陆商,将两只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衣领,轻轻扯了扯,她有漂亮的眼睛,今天涂着睫毛膏,凑近看,根根分明,“喂,如果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散开,然后把领带放在我的手提包中。”

    陆商认真地垂下头看她,五官清隽,眼神温和,唯有嘴角微微勾起,他俯下身,在时黎动作时,吻住她的嘴唇,时黎屏住呼吸,然后报复性扯住他的衣领,让他与自己平视。

    “先生,公众场合亲热可不是一位绅士应该做的事。”

    陆商掐住她的腰,手指就压在她的胯骨之上,他的表情变得很玩味,微微歪着脑袋,亲吻又落在时黎的脸颊上,时黎被他限制动作,吻得不知所措,陆商似有所察觉,抬起右手,只用左手手臂圈住时黎的腰身,时黎脖颈绷得紧紧,拉出漂亮紧致的下颌线。

    “我从不是绅士,只是爱慕你的、你的丈夫。”

    指腹摩挲时黎的眼睑,陆商哄着她垂下眼帘,“你这里有颗痣,很可爱。”

    时黎动了动眉毛,为了迎合拍摄的欧式大摆裙,她画了奥黛丽赫本的经典妆容,眉粉涂得很深,偶然挑高,整张面孔是不同的气质,她本就是明艳的长相,弯着嘴角笑,辉煌璀璨的皇宫也压不住她的魅力。

    “可我不仅是你的妻子,更是独立的个体。你可以与你的妻子亲热,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现在是时黎姐与你交谈,请求你给予我一点尊重。”

    陆商松开束缚,时黎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害怕躲开,在这座由历史与辉煌艺术搭建的宫殿中,她是绝对自由安全的,大概是她腹中的无数底稿给了她勇气,在这里,她是巨人,陆商是矮子。

    “继续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确定这里作为婚礼拍摄的第一站?”

    陆商跟在她身后,看着时黎时不时驻足停留,喜悦地观赏面前的艺术佳作,她脸上有陆商看不懂的东西,在艺术方面,陆商分不清毕加索与达芬奇,更别提与时黎有共同话题,她身处在一个他无法涉足的世界。

    挤干净大脑,陆商也无法想出能让时黎满意的答案,干脆实话实话,他站在时黎身边,平静注视面前五颜六色的颜料画,“这个城堡是迪士尼城堡的原型,在去年的未婚女性最心仪的婚礼城堡调查中排名第一,我很喜欢网络上对这个城堡的评价。”

    时黎转过头,“嗯?”

    陆商:“每个女孩都是公主,或多或少都有公主梦,也许这里可以让她们圆梦。从第一站,你就会是个公主。”

    心中翻涌着不出来的感觉,时黎默默垂下眼睫,很快,她就调整好情绪,将手背在身后,凑过脸对着陆商笑,“要我帮你介绍一下这里嘛?”

    陆商仍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如果我,我一个都看不懂,时黎姐有耐心一一介绍吗?”

    时黎无所谓甩甩手,“就像你平日给我介绍经济名词一样,我会不厌其烦……毕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需要我。”

    陆商心中笑叹,怎么会只有现在才会需要她?

    与她结婚的那一刻,他就完全忘记了初衷。他以为,娶她是为了报复她,可当她成为自己的夫人,别羞辱她,连她掉一滴泪,他都会难受。

    。

    陆商比时黎想象的笨拙,他的天赋都点在商业领域,时黎发觉他根本没有鉴赏能力。

    他觉得漂亮的东西,都是色彩单一,甚至纯净的白。时黎与他不同,她喜欢花花世界,她的视线总是被墙上各色各样的油画吸引,她会给陆商介绍它们的历史,介绍它们发生的故事,陆商一直默默听着,偶尔会问一些很傻的问题。

    譬如——

    “你记住的这些东西,花了不少时间?”

    遇到这样的问题,时黎就会很骄傲向他炫耀一下自己超强的记忆力,她会将话题岔到留学时光,讲周四的公开课、马术课、自驾游,甚至是特别喜欢西班牙语的法国同学。

    她主动将不快乐的事情过滤,呈现给陆商是一种忘乎所以的快乐,似乎她不曾有过烦恼。

    陆商比时黎想象得更加了解她,她的INS上总是发一些熬夜写论文、做调查的抱怨,特别疲倦的日子,陆商会反复看她的生活记录,时黎和其他大学生并没有什么区别,熬了几个通宵,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又能精力十足赶赴下一个派对。

    时黎不知道,陆商一直很羡慕她,无论她笑还是哭,都能牵动他的情绪,他比想象更加在乎她,可她一无所知。

    见陆商不话,时黎以为骗过他,趁着陆商不注意,松了口气。

    如果陆商孜孜不倦追问下去,她就要拆分为数不多的旅行,来增添外出娱乐的次数。

    没人会在寒流到来的季节环游太平洋,幸好陆商不仅艺术差,地理也很差,她的谎话,一次也没有被揭穿。

    可能是让陆商看多了自己狼狈的样子,时黎现在特别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不如意,她也没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很像一只求偶的雄孔雀,张扬自己漂亮的羽毛,却忘了光秃秃的屁。股。

    陆商突然问:“还想回去读书吗?”

    时黎诧异停住脚步,抬起头仔仔细细看他,“没发烧吧?”她就等着毕业证,还要跳进火坑吗?

    陆商神态很认真,低声道:“如果想回去,你可以继续学习。”大概是他失心疯,好不容易握在手心里的女人,现在居然会鼓励她追求梦想?

    陆商能感觉出,时黎来到这个陌生环境,被艺术品包围着,是自由自信的,留在他身边的时黎,还没有那么快乐过。

    如果能让她快乐,陆商不介意松开手。

    时黎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时兴怎么办?你养着我啊?”

    陆商也笑了一下,缓缓地、一字一顿告诉她:“时兴交给我,我养着你。”

    琉璃窗外飞过一群灰鸽子,它们徘徊、环绕、飞翔。

    时黎静静看着陆商,他穿着蔚蓝的西装,手指还套着他们的婚戒,素净的戒圈微微晃动着光。

    她扯了扯嘴角,掩饰般转过身,又仰起头看屋顶的油画,发出尴尬的笑,“别开玩笑啦,我确实考虑过继续学业,不过这次是管理学,我想读江柔母校的MBA。”

    时怀瑜答应养着她,然后他死了,她必须要独立。陆商也答应养着她……没人能让她永远依靠,与其给予希望又失望,不如让她一开始就站起来。

    时黎从不认为自己是菟丝花,爷爷爱着她,她选择报答爷爷的方式就是听他的话,嫁给一个好人,成为一个好母亲。

    现在她自由了。

    时黎会像一个成年人,认真考虑未来、预估风险。这是她二十岁就应该做的事情,直到二十三岁,她才着手去做,已经拖延三年。

    “陆商,你要相信我。”他要相信她,她从不是一个软弱的人,现在还需要利用他来逃避现实。

    面前的男人有着她最喜欢的漂亮眼睛,也有她最讨厌的薄情嘴唇。

    陆商轻轻颔首,认真看着她,“我当然会相信你。”

    听到他承诺,时黎利索转身,走两步回一头,催促:“不是预定时间拍照吗?快点,咱们还要去山脚的牧场,希望等待我的会是一匹温驯的母马。”

    那群鸽子呼啦啦,又飞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