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惦记着老杨头要卖的那块宅基地，吴姥姥也没有留他们，吃完饭就让儿子跟女儿女婿赶紧回去了，看到韩美很喜欢吃香菜，又去菜园子里摘了满满一篮子翠绿的香菜让他们带回去吃。

    吴姥姥种菜很有一手，这香菜她秋天的时候种下的，等快下雪的时候，先是用稻草盖了一层，然后又去镇上买了透明的塑料布支起来一个的暖棚，外面天寒地冻，里面的香菜、菠菜、芹菜却长的非常好，看起来比菜市场里卖的还要新鲜。

    韩妈有些无奈地看着那一篮子香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和丈夫都不是很喜欢香菜的味道，偏偏韩美疯狂地热爱着这种味道奇怪的蔬菜，不然韩妈也不会特意在自家菜园子里种了一块香菜了，那都是给韩美专享的。

    回到韩家之后，韩妈先看了看韩奶奶，今天他们都要回娘家，一早就给隔壁邻居好了，请他们帮忙照看一下韩奶奶，中午给送碗热乎饭，他们隔壁邻居家的孩正好就在韩家开的补习班补课，一听就这么点事，急忙摆摆手，连韩妈带过去的一包糖都不肯要，是让他们放心，一定给韩奶奶照顾妥帖了。

    果然，回到家，韩奶奶屋子里的火桶也是热乎的，午饭也吃过了，大便也解决了，正捂在被窝里津津有味地听着收音机里重播的春节相声集锦呢。

    “咋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年没跟你弟闹别扭吧？你们都老大不了，互相让一步，让你娘开心开心吧，咱们这一把年纪的，还能看着你们多久啊？临死之前能看到子女们都和和气气的，比死后给我烧多少纸钱都管用！”韩奶奶絮絮叨叨地劝大儿媳，她大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恩怨分明了，对她一点好能记一辈子，一点点不好也要记一辈子，这样的人活的明白，也活的累！

    “放心吧妈，我们今年没吵架，我弟吃了那么大一个亏，现在也明白过来了，他也来了呢，向明，话啊！”韩妈瞪了弟弟一眼。

    吴向明红着脸，一时间都忘了韩奶奶眼睛看不见了，听到韩奶奶劝韩妈的一番话心里也有些感动，拎着吴姥姥为他准备的拜年礼走过来，放下东西，认认真真地给韩奶奶拜了一个年。

    “好好！这就好！我们老了，以后你们这一辈的都要互相帮衬着，一家人要团结！”韩奶奶笑眯眯地摆摆手，“正伟啊，向明难得来一趟，晚上你们弄点儿好酒好菜，天晚了就让他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从韩奶奶屋子里出来，韩爸韩妈再加上韩美，一起陪着吴家大舅去了老杨头住的那两间土坯房。

    过年了，老方家派来那两个技术员都回家过年去了，老杨头便依然是一个人住在老旧的土坯房子里。旁边的羊圈里圈着十几只羊，慢悠悠地在那里啃着干草。

    “杨爷爷，我们来给您拜年啦！”韩美清脆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老杨头披着羊皮袄子，颤巍巍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您快进去，外面冷。”韩美快步走过去，将老人家扶到屋里坐下，屋子里燃着一个火塘，火塘上挂着一个热水壶，水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冬天烧火塘容易干燥，很多人家都会挂着这么个水壶，既方便随时有热水喝，也能充当加湿器的作用。

    韩妈将带来的两瓶酒、两包柿子饼、两包红糖和两袋橘子软糖放下来，这才将他们过来的意思了一下，还把吴向明拉过来让老杨头认识了一下。

    “这……你是美的大舅，我就实话实了，我这里呢养了几十年的羊，屋子里一股子羊粪味儿，你要是买来盖房子使，只怕要先晾个一两年去去味儿呢，就是不知道你们等不等得了。”老杨头犹豫道。

    这也是他出想卖了这宅基地之后，镇上一直没人买的主要原因。

    现在他们下集镇附近的宅基地还有很多都是崭新的没人用过的，人家就算要买宅基地盖房子，也是买的这种直接能用的，老杨头这样的宅基地，不上面的土坯要雇人推倒多花一笔钱吧，就是这上面养了这么多年羊，一股子羊膻味，一般人家也不乐意啊，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宅基地可以买的，因此，尽管老杨头这宅基地的价格比镇上其他宅基地降了两百块钱了，也一直没人来问。

    老杨头是个实在人，尤其是他能有个养老的地方还是因为韩家帮他牵线卖羊才得来的，不然像他这样的孤寡老人五保户，等到年纪再大点实在动弹不了的时候，就只能送到福利院等死了。

    “大爷，我能问问您这宅基地想卖多少钱吗？”吴向明对这里的位置还是很满意的，至于味道，他反正暂时也没钱盖房子，等开春了找人把这土坯房子推倒了，到时候在上面种上些南瓜藤葫芦藤什么的，过个两三年，等他有钱盖房子的时候，这上面的味道早就没有了。

    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老杨头这宅基地比他想象的要大一些，他担心自己手头上现有的钱怕是不太够。

    “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里虽然离镇上的集市远点，但这里在镇子东头，用水什么的也方便，我这地方也大，圈起来造个两层楼之外，剩下的院子还能开出几分菜地出来，这样的宅基地镇上起码要卖到三千块钱。”

    吴家大舅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你是美她大舅，而且我也知道，买了我这里，你还要花钱把这老房子拆了，还要放一段时间才能用，这样吧，你要是愿意出两千五百块钱，我把这宅基地，还有我在下头开的两亩多的旱地一起卖给你，那旱地种些南瓜玉米什么的倒是可以的。”

    “两千五……”吴向明沉吟了一下，这个价格真心不算贵，而且还搭上两亩多旱地，最主要的是离他姐夫那边近，以后老娘和他住在一起的话，大姐和姐夫过来看妈也方便。

    可是，吴向明现在手头最多只能凑到两千块钱，还差五百块钱，他又拉不下脸面找姐夫他们借。

    “年轻人，是不是手头钱不够？你看，还差多少，要是差的不多，先给我张欠条也成。”老杨头笑着给他们添了点热茶。

    这茶叶是他春天的时候自己去山坡上采的野茶，自己炒的，卖相一般，但泡出来味道却很香。

    “大伯，不瞒您，我手头上确实暂时凑不出这么多钱，但是我也是真心喜欢这个位置，而且这里离我姐家近，我家里如今就剩下我和我老娘了，我老娘年纪大了，我就想着干脆在我姐家附近买个宅基地迁过来，反正我以后是要做生意的，在哪里都一样，家里的责任田包给别人做就是了，您这个位置是真好！这样，我先给您凑个两千的整数，剩下的五百我给您个欠条，我也不占您便宜，这五百块我按照银行一年定期存款的利息给您算利息，您看可以吗？”

    “哈哈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那利息我不要了，就冲你这份孝心，我要不是想要这份钱办一件大事的话，那五百块我都不该要！”老杨头笑着挥挥手，“今天也不早了，你再回去考虑一晚上，觉着不后悔了，明天咱们就找个中人把这事儿给办了。”

    虽大过年的卖房子不吉利，但是对于老杨头来，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别的牵挂了，要这些钱也不仅仅是为了养老，也是想趁着自己还活着，正经给他们一家三口修个坟，等他走了，央镇上的老人们帮忙把他们一家三口合葬在一起，也算没白活这一辈子，黄泉路上见到老婆子，他也能挺直腰杆做鬼了。

    “向明，你要是钱不够，先从我这里拿五百块钱过去吧。”回去的路上，韩爸忍不住开口道，被韩妈拧了一下也忍住了，他知道韩妈的意思，是希望弟弟从今往后能独立起来，但是舅子不好意思开口借钱，他这个做姐夫的总不能装聋作哑吧？这种事情韩妈这个亲姐姐能做，他这个隔了一层的姐夫可不能做。

    “不要啦姐夫，五百块钱，我省一点，半年也就攒够了，我答应妈和大姐从今往后要好好做人好好过日子，就得学着什么事情自己拿主意，要是我还像从前一样，遇到点事儿就找妈、找你们，那和从前有什么区别呢？”吴向明倒是想的很开，他根本不觉得韩妈不肯借给他钱有什么问题，对于他来，这不是不信任，而是来自亲人的考验。

    他很高兴，他曾经抛弃过的亲人，愿意给他这个考验的机会，愿意重新接受这样失败的他。

    “行啊你子，看来是真要有出息了！”韩爸高兴地拍了拍舅子的肩膀，“走，跟姐夫回家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