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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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国胜完这句话便停住了,下意识地朝着叶长生那头看了一眼。

    叶长生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示意他继续往下。

    似乎是因为那头的态度过于平静自然了, 崔国胜这头心里也定了许多,只是稍微地顿了顿,便又继续开始到:“一开始觉得有些不对的时候, 是因为家里的东西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崔国胜低低地道:“我放在书桌上的钢笔会突然出现在客厅, 其他东西的位置也与我记忆里有些许的不一样, 甚至被我专门锁在抽屉里的第二天要用的文件也会无缘无故的消失。我们家没有请佣人, 儿子和妻子又坚决否认他们进过我的书房,虽然那个时候我已经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但是也没有太过注意。”

    “但是再后来,家里的不对劲却开始变本加厉。”

    崔国胜抿了抿唇, 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明明离开时的时候被拉开的窗帘,等我回家的时候总是会又被严丝合缝地拉起来。这么热的天气, 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却总是能感到身边会萦绕着一种奇怪的像是能钻进人骨头里的阴冷。

    晚上的时候如果起夜, 偶尔还能见到有不怎么清晰的虚影一闪而过,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古怪起来……不过比起其他的想法,我更多的只是以为是最近太累了, 所以产生了一点幻觉。”

    “但是最近几天, 当我在白天的时候也能在家里清楚地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就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可能已经不能用‘幻觉’两个字来强行解释了。”

    崔国胜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完,舔了一下干涩的唇再看着叶长生道:“所以我这次过来,主要就是想请天师去我家里做一场法事, 看看能不能将那个孩子带走什么的。”

    叶长生指尖在身下的沙发上摩挲了一会儿,冲那边点了点头:“将那孩子带走倒是不难。只不过——”

    崔国胜赶紧问道:“只不过什么?”

    叶长生笑笑:“只不过,虽然崔总一直热心公益事业,前半辈子算是积了不少福源,但是再怎么厚的福,也经不住公子和尊夫人这么多年持之以恒的恶的消磨啊。

    他这话的淡,但是意思却深了。崔国胜听在耳里,脸色不由得微微变了变:“天师的意思是……”

    捧了个水杯喝了一口水,抬着眼看看对面的男人,问道:“公子把人家姑娘撞伤了躺在医院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崔总都去过几回了,但是崔总的公子去到那姑娘的病床前忏悔过吗?”

    崔国胜嘴唇抖了抖,脸色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替自己的儿子辩解些什么,但是还没开口却就被那头笑眯眯地断了:“行了,我又不是那个姑娘,解释的话就不用对我了。”

    叶长生弯了弯唇角摇了一下手,对着那头淡道,“崔总的这个单子我接下了,晚上我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准时登门拜访。”

    崔国胜听到叶长生到这儿,心里才算是终于稍微地定了一定。

    他抬头与叶长生对视了一瞬,瞧着那头一双漆黑的眼,心底下便油然而生了一种被看穿了似的狼狈感,咳了一声微微把视线偏过去,低声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八点,我就在家里等着天师。”

    叶长生点着头应了一声,然后亲自将崔国胜送了出门。

    站在门口眼瞧着那头下了楼走得远了,这边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伸手将门关上,还没来得及做下一个动作,一只手臂蓦然从身后穿过来将他的腰搂住了,低而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可以预见其主人不怎么美妙的心情。

    “正事办完了?”

    叶长生稍稍侧了身,微仰着头朝身后看了过来。

    视线扫过贺九重那张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又在那双颜色微沉的猩红色眸子上顿了顿,察觉到那头的确还在生气这个事实,连忙讨好地踮起脚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亲:“办完了办完了。”

    贺九重却不为所动。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眯了下眼,看着那头一脸乖巧讨好的表情:“你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知道卖乖。”

    “胡,我明明一直都乖。”叶长生眨巴眨巴眼,一脸理直气壮。

    贺九重冷着脸瞥他一眼,将他拉到沙发上坐下了:“吧,怎么回事。”

    叶长生靠在沙发上,伸手摸了摸鼻尖,叹了一口气道:“也就那么回事儿呗……昨天撞了我的人,就是中午在酒店里大闹天空的那个崔家公子。”

    贺九重半垂着眼皮望他:“中午的时候你怎么不?”

    叶长生靠着沙发靠背盘腿坐直了,望着那头一本正经地:“我怕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们好不容易才解决了黑户问题,还没好好地环游世界呢,要是因为这个杀人成了通缉犯多亏啊。”

    眨眨眼,又忍不住笑着道,“而且中午事情那么乱,我光忙着吃瓜去了,哪还能想起来我自己这么点事。”再想想中午的盛况,啧啧两声感叹道,“三百万呢。”

    贺九重皱着眉头,看着他问道:“你觉得你自己还比不上三百万?”

    叶长生大惊,偏头朝那头望过去:“原来我在你眼里竟然还能值三百万的吗?”

    贺九重盯着他白皙清秀的脸,被那头的插科诨气笑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些什么。

    叶长生看着贺九重笑了,自己紧绷着的神经也就缓缓地松了下来,凑过去又在他脸上亲了亲:“不生气了?”

    贺九重压着眼尾看他,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想我插手?为什么。”

    叶长生冲着他一笑,随即背过身子靠在贺九重的肩上,微微仰着头望着他的眼,声音听起来有些轻快:“我先前不是过了么,凡人都脆弱的很,你稍微一抬手就能死上一大片。我怕你没控制住,要是把人给弄死了,我们两个可就真的得亡命天涯了。”

    贺九重眯了眯眼,对于这个回答显然不太满意。

    “而且,那种熊孩子,社会上能教他做人的多了去了,好好的脏了你的手干什么。”叶长生笑嘻嘻地用手比划了一下,“比如那个三百万。”

    贺九重冷冷地勾了一下唇,伸手在叶长生的发梢上揉捻了一下,又问道:“那个男人给你的任务你也接下了?”

    叶长生点点头,一只脚垂在沙发外面晃啊晃的:“接啊,好不容易来的肥羊,为什么不接?”

    他抬着眼望着顶上的天花板,脸上明明漾着笑,但是眸子里颜色却有些沉,“而且,如果按照崔国胜的法来看,那个姑娘生魂离体至少已经十天了,这会儿再不想办法给她弄回去,她魂上沾了血,再想要送回去可就难了。”

    *

    何娴佩是带着崔阳车回的区。

    那头何娴佩还在车上付着车费,这头崔阳却是坐不住了,拧开车门“哧溜”一声从车上蹿下来便一跑没了个影儿。

    区里有孩子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做游戏。

    其中一个孩子被用手帕蒙住了眼睛,正听着周围伙伴的声音摸索着过去抓人。

    崔阳远远地看着那个被蒙住眼睛的孩子,脸上扬起一个古怪的笑,看着那个孩子一路心翼翼地摸索到了区中心的喷泉旁,猛地就冲上前将他推了进去。

    喷泉的水并不深,站起来的时候只刚刚没过成人的腿。但是这头毕竟还是这个孩子,这会儿还被蒙着眼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推到了水里,也着实是被吓得不清。

    跌坐在喷泉池里,整个人都被喷泉里的水淋了个透湿,那头先是惊恐地尖叫着将遮住眼睛的手帕扯下来,等看清楚了现下的状况,忍不住就大哭了起来。

    崔阳看着那头坐在喷泉池子里一身狼狈得大哭的孩子,脸上的恶劣笑意扬得更深了些。

    周围的孩子也被这场变故惊呆了。

    他们纷纷地从本来藏好的地方走出来,一个离得近的女孩气呼呼地走到崔阳面前,瞪着眼就问道:“你干什么呀,你为什么要推他?”

    崔阳哼哼一声,满不在乎地道:“我什么时候推他了?明明是他自己蒙着眼睛掉下去了。”

    “你胡!我看见你推他的!”另一个年纪稍微大些的男孩也走过来,他皱着眉头看着崔阳试图跟他讲道理,“我妈妈了,欺负人是不对的,你应该向他道歉!”

    “妈妈,妈妈,那你可真是妈妈的乖宝宝。”崔阳昂着头,脸上的表情嚣张跋扈的,“你妈把你教的怎么乖,那你就过去跟他道歉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

    周围的几个孩子将崔阳围起来,这会儿看起来都有些生气了,那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往崔阳面前又走了两步,刚准备些什么,老远地就突然听见有女人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围着我家阳阳干什么?”

    何娴佩踩着高跟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一手将崔阳从那群孩子的包围中拉出来护在身后,先是紧张地检查了一下崔阳上下有没有受伤,随即再看着面前那群略有些无措的孩子们时,精致的脸上表情有些刻薄,张嘴就语气不善地道:“你们都是哪家的,欺负我家阳阳干什么?”

    本来还怒气蓬勃的一群孩子见突然有大人加入了他们的战局,一时间不由得都有些惊慌。众人面面相觑,那个稍大些的男孩先是鼓足了勇气解释道:“阿姨,您误会了。不是我们欺负他,是他先……”

    “哦,我认得你,你是三号楼赵家的儿子吧?”何娴佩眯着眼瞧了那男孩一会儿,声音扬得更加尖利了些,“你都十二岁了,比我家孩子还大四岁,你这个哥哥就是这么当得?带一群孩搞团体恃强凌弱?”

    “阿姨,我不是——”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大人,男孩被那边连珠炮似的一通批弄得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声音也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起来。

    “哼,你带着人欺负我家孩子,今天被我看见了是第一次,没看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次呢。”何娴佩瞪他一眼,“今天就算了,要是再有下一次,我肯定要去你家里问你爸妈要个法,问问他们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又眯着眼扫一圈周围的孩子:“你们也都是一样,要是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一群人欺负别人,我肯定要去告诉你们的家长!”

    着,伸手将崔阳拉过来,微微昂着头,有些盛气凌人的:“阳阳,我们走了。”

    “哦。”崔阳慢吞吞地应了一声,随即又往后仰了仰头,绕过何娴佩的身子朝着那边的一群孩子做了个挑衅的鬼脸,直把那头的几个孩子气的浑身发抖,这才高高兴兴地跟着何娴佩朝自己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区最后一排房子都是独门独户的别墅,别墅还配了院子,不少住户都在院子里养起了宠物犬。

    崔阳每次从这条路上走过,总喜欢从外面拿几块石头透过院子里的栏杆去砸院子里面的狗,听着那头被砸得“呜呜”叫,他整个人就感觉有种不出的神清气爽。

    “别砸了。”从包里掏着钥匙准备开门,何娴佩侧头看一眼正捡着石头往对面院子里砸的儿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地上的石子那么脏,别捡那个了。”

    崔阳随口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

    最后一块石头拿的大了点,正砸到了疯狂地在笼子里扑腾的那只藏獒的左眼皮上方,只听“砰”地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有血顺着它的眼睛滴滴答答地滑落下来。

    像是一瞬间被激发了所有的兽性似的,那藏獒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崔阳,隔着笼子,发疯似的冲着院子外面崔阳狂叫了起来。

    崔阳看着那条好像已经疯了的狗,心底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却还是一种不出的兴奋。他紧盯着那条藏獒,伸手又摸了两块石头砸了过去,直到另一边的何娴佩催的不行了,这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的家。

    “我爸还没回来吗?”崔阳进了屋子,似乎环顾了一圈,随口问了一句。

    “大概是又出去了吧?”何娴佩见崔国胜的鞋并不在玄关,也觉得有些奇怪。

    换了鞋,将自己的包放到一旁挂了起来,又侧头看一眼崔阳,“快去洗个手,刚才东摸西摸的都脏死了。”

    崔阳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趿拉着拖鞋便去了浴室。

    洗脸台的镜子对于现在这个年纪的他还有些高,一眼望过去还没办法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整张脸。

    他掂着脚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刚准备将水龙头再关上,一抬眼,从镜子里面却蓦然发现在自己的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个比自己还要矮一点的身影。

    他猛地朝身侧望了过去。

    但是在他的身侧,镜子里本该有个人影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

    崔阳揉了揉眼,又疑惑地把头回了过去,却见镜子里的那个身影却还是一动不动。

    她有着一头长发,应该是个女孩。从镜子里看上去,比他还要矮上几公分,只能勉强地看到一个头顶和一点点扎得很高的马尾。

    崔阳有些心慌地用眼角又瞥了一眼。

    但是那里已经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妈、妈妈……”

    他不敢发出声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子,只敢喊出一点气声来叫着何娴佩。

    那头自然是不会给他什么回应。

    崔阳想要立即离开这个洗手间,但是脚下却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的视线无法抑制地落在右下角的那一片黑发上,精神高度紧绷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一直没有动弹的人影突然缓缓地动了一下。

    应该是头的部分以一种人绝对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往后仰,头发往后挪去,脸的部分竟然缓缓地又在镜子里浮现了出来。

    首先崔阳看到的便是一双眼睛。

    没有瞳仁的纯白色眼睛,泛着一点幽蓝的光,幽幽地隔着镜子与他凝视着。

    崔阳推着洗脸台往后一摔,突然就尖叫了起来。

    原本坐在客厅里的何娴佩正考虑着要不要给崔国胜个电话,突然听到洗手间里崔阳的尖叫声,脸色一变,忙起身跑着过去看了看情况。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何娴佩看着崔阳跌坐在地上,一张脸煞白,心疼的不行,赶紧上前两步将人拉了起来:“你怎么洗个手好好的还给洗摔了?屁股疼不疼?”

    崔阳这会儿却顾不上管屁股疼不疼了,他伸手攥着何娴佩的衣角,伸了手带着些哭腔地喊:“妈,镜子!”

    何娴佩大概也是难得见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露出这么个表情,微微皱了皱眉头,带着些疑惑地往镜子里望了一眼。

    偌大一张半身镜,满满当当地将整个洗手间都囊括了进去。

    “镜子上什么都没有啊。”何娴佩对着崔阳道。

    “右下角!”

    崔阳依旧不敢抬头,只是抓着她的衣角往她身后躲,声音喊出来的时候都有点儿破音。

    何娴佩便又往镜子右下角看了看,那里依旧空空荡荡:“也没什么东西啊。”低头看着他,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崔阳顿了顿,微微扭了头望那边看了一眼,但就看了一眼也不敢多瞧,推着何娴佩嚷嚷着便要往客厅走:“妈,我们别再在这里站着了,出去,快出去!”

    何娴佩被崔阳弄得一头雾水,但是看着自家儿子一张脸快皱成了一团,很有几分焦急的样子,便也就没有再细问,陪着他一起出了洗手间。

    直到坐到了客厅,被外面要落不落的太阳晒了一会儿,那种沿着脊椎密密麻麻地往上攀爬着的阴冷感才渐渐地退散了去。

    何娴佩给崔阳倒了一杯水,关切地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崔阳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他把水给喝了,这会儿缓过神来,之前被忽略了的来自屁股上的钝痛这会儿突然就明显了起来。

    可能是觉得有点儿丢人,嘴里嘟嘟囔囔地道:“大概是看错了吧……”

    “看错什么了?”

    “就——”崔阳皱着眉头用手揉了揉自己摔疼了地方,嘟囔着,“就刚刚在洗手间里,我看见有人站在我旁边来着。”

    何娴佩听到这个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哎,可怜的。肯定是你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这会儿给累着了。”

    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才刚刚三点多,时间还早得很:“阳阳,你要是真觉得累了,这会儿不如就上去躺着休息会儿吧。”站起来望着他道:“时间还够你睡两个时,等我把饭做好了,再叫你下来。”

    崔阳倒是不觉得困,但是这会儿呆在下面也的确没事可做,索性也就“嗯”了一声,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被阳光长时间炙烤得有些发热,他随手摸出遥控器将空调开,自己将鞋蹬掉,便坐到了床上去。

    空调的风口是直接对着他的床的,一阵阵凉风吹来,合着外面明媚的阳光,过于舒适的温度让人突然之间就有些迷糊起来。

    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崔阳又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刚刚在洗手间的镜子上看到的那个人影所拥有的那一双没有瞳仁的可怕眼睛,身上又微微地了个颤。

    那个……真的是幻觉吗?

    崔阳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的那头迷迷糊糊地想着,还没等自己想出个结果,渐渐有困意翻涌了上来,没多一会儿,他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再下面,何娴佩虽然不信崔阳所的“在洗手间遇到鬼”的话,但是想想这几天崔国胜也一直嘀咕着家里似乎不大对劲,心里莫名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崔国胜了个电话,但是直到四十几秒过去,这边的电话自动挂断了她也没见着那头给她回个消息。

    她将手中的手机握得紧紧的,心底是下沉了又沉,知道崔阳这一次折腾出来的“三百万”事件是真的让崔国胜那头气的不轻。

    虽然在何娴佩的眼里,中午崔阳闯出的祸实在是件事,但是这会儿崔国胜要是因为这件事而不理会他们母子了,那她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她一个人去赔那三百万吗?

    ——她哪来的钱?

    正心烦意乱着,突然地,从二楼的楼梯上突然传来了一点动静。何娴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往楼梯的方向看了过去。

    有玻璃在台阶上敲击出一种清脆的声响,何娴佩站起身来,还没走两步,只见一颗黑色的弹珠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然后缓缓地停在了自己的脚边。

    她微微愣了愣,伸手将那颗弹珠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平平无奇的一颗纯黑色的玻璃弹珠,透过光看着的时候,似乎还能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气泡。

    “阳阳?”

    何娴佩捏着那个弹珠仰着头朝着楼梯上面喊了一声:“阳阳是你在上面玩弹珠吗?”

    上面没有回答的声音,但是却有一阵谁在上面跑动的动静。何娴佩皱皱眉头,心底莫名升腾起了一点古怪的感觉。她顺着楼梯往上走了过去继续喊道:“阳阳,你在干什么?”

    但是那头却依旧没有回话。

    何娴佩就顺着楼梯一直走到了二楼。

    等到她上来了,一切的动静又都停止了。

    她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探着头朝四周望了望,见崔阳的房门关着,心里推算着他应该正在房间里面休息,一时间不由得又觉得有些奇怪。

    正准备转过身再下楼去,突然耳边一阵阴冷的风吹了过来,一道独属于女孩的纤细而又稚嫩的嗓音传了过来,含着一种不出的诡异和冰冷:“阿姨,你拿了我的东西。”

    何娴佩悚然一惊,一偏头,正对上一张巴掌大的脸。

    那张惨白的脸与她贴的极近,几乎再往前去半分就要彻底贴在了一起。过近的距离让何娴佩没办法看清面前这张脸究竟长得什么样,唯一能够看见的,就是那张脸上那一双没有瞳仁的散发着幽蓝光泽的纯白色眼睛。

    强烈的恐惧将她连尖叫都喊不出来,她的面孔扭曲着,嘴唇不停地在着颤,身体持续地僵硬着,她咬着牙哆哆嗦嗦了半天,做出了一个喊着“鬼”的口型来。

    但这个脱口而出的“鬼”字似乎是让了面前的女孩不开心了,原本就阴冷的气息瞬间更加寒意迫人。她从何娴佩的手里将弹珠扣了回来,然后冷冷地哼了一声,伸手按着何娴佩的肩膀往后一推:“你是坏人,我不要你陪我玩了。”

    明明只是个身形矮的姑娘,但是她出手却像是有千钧重。何娴佩被那头轻轻一推,整个人顿时重心不稳,她甚至都来不及再伸手去抓旁边的楼梯扶手,只感觉自己整个儿身子直挺挺地往后仰去,然后一阵巨大的“乒乒乓乓”的撞击声伴随着剧痛袭来,她竟然就这么从二楼的楼梯上滚落了下来。

    额头上似乎是撞上了什么,又殷红的血从破掉的地方滑落下来,将她的视线都染成了一片红色。她无力地倒在地上,因为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的痛苦令她的喉咙里不由地溢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来。

    何娴佩的脸颊贴在地上,颇为挣扎地睁了睁眼似乎是想往周围看看,但是剧烈的疼痛感却让她脸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手指无力地在地板上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几乎无限贴近于地面的视线里,何娴佩突然看见了一双女款黑色的皮鞋。

    她认得这双鞋。

    这是崔阳学校用来搭配夏季校服的制服鞋,男女款都是黑色皮鞋,只有在细节上有着些许的不同。崔阳这段时间上学如果穿校服,穿得就一直是这么一双鞋。

    何娴佩突然就想起了一个月前被崔阳从楼梯上推下去的那个女孩子。

    她当时穿的,应该就是这一套夏季校服!

    她这么想着,心底突然就无法抑制地涌起一种惊恐来。喉咙“喝喝”地发出低哑的叫喊,用嘴喘息的时候整个口腔都萦绕着一种铁锈味。

    “不……不要……求、求求你……”

    面前的孩子没有开口,只是细细软软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听起来明明该是天真无邪的,但是这会儿传到何娴佩的耳朵里,却不知怎么的就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再然后,伴随着一道阴冷刺骨的寒风刮过,何娴佩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在极度的不清醒状态里,她突然听到那头女孩的声音冰冰冷冷地响了起来。

    “阿姨,我当时也很疼呢。”

    崔阳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

    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调的温度调得太低了些,尽管他已经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得尽可能得严实了,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一股股冷气直往自己的骨头里钻,让他觉得难受。

    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一片暗沉沉的。

    本来拉开的窗帘莫名其妙地又不知道被谁给严丝合缝地拉了上来,让人呆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夜晚。

    崔阳拧开床边的台灯,侧头看了一下时间,时针刚刚才走过“六”。

    他掀开被子起身,坐在床上半低着头又发了一会儿待。明明是睡了将近三个时,但是他整个人却好像比睡觉之前更加疲惫无力。喉咙里干渴的像是在冒火,四肢软绵绵的都没什么力气,连在这里坐着都觉得有些累。

    崔阳烦躁地穿着拖鞋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扯了开来。天依旧还是亮着的,太阳散发着灼人的光,但是那些光却像是透不进自己的屋子似的,被一扇窗户阻隔着,像是将屋里和屋外分割成两个独立的空间。

    他把窗帘挂在了旁边的挂钩上,刚转过身,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到一阵布料的摩擦声,再紧接着便是“唰”地一下轻微的窗帘滑轮滚动声。

    似乎在一瞬间他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身子微微僵了僵,等他再回头望过去,只见刚才被他拉起来的窗帘这会儿竟又牢牢地合了起来。

    当初屋子里选用的窗帘为了防透光,选的都是最厚实的布料,这会儿窗帘一拉起来,外面的光亮这会儿是真的全部被隔绝了开来。

    整个屋子暗暗的,只有床头的那盏夜灯在幽幽发着光。

    空调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停止了工作,温度依旧低的厉害,只是没了空调运转时发生的轰鸣声,整个屋子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崔阳的身子突然就幅度地颤抖了起来,他屏住了呼吸环顾了四周一圈,莫名觉得自己的屋子有些阴森了起来。

    夜灯的灯光实在过于微弱了,他想要将房间里的大灯也按开。然而就在他触碰到电源按钮的一瞬间,整个屋子所有的灯光都奇怪地闪烁了两下,然后瞬间便熄灭了。

    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

    陡然发生的变故让崔阳害怕地大叫了起来,屋子外面传来脚步声,他连忙一边大喊着何娴佩,一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摸索着朝门口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的手在摸到门把手的一刹那,那门把手突然变成了一只冰冷的手。

    那只手像是用冰块雕刻出来的似的,冷的似乎能将人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崔阳尖叫起来,他下意识地想将自己的手抽走,但是任凭他怎么拉扯却都没有成功。

    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双没有眼瞳的纯白色眼睛泛着幽蓝的光冷冷地望着她,好一会儿,软软地笑了:“找到你了。”

    “——来陪我玩呀。”

    ☆、熊(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