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大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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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逃犯被抽的一阵痛嚎, 似察觉到行刑之人的杀意,当即也吓得双腿发软, 顾不上身上的鞭之痛, 嘴里哭天抢地的忙一个劲的喊冤。

    宋毅收鞭攥在掌中。沉眸犀利的上下扫过那人,见那人尖嘴猴腮一脸奸相, 怎么看都不像个善类,心中猛地一沉,脸色不免带出了几分难看。

    他抬鞭指着那人, 暴喝:“你手里鱼符究竟从何得来?从实招来!”

    那逃犯见着这架势哪里还敢含糊,连喊了两声冤枉后,忙将此间事一股脑的道出,末了还痛哭流涕的表示他再也不敢做此犯科之事,望大人饶他这一回。

    却原来他不过是个南北走货的商人, 有一回去村里头收皮子的时候, 无意间见到了一猎户腰间挂的鱼符, 那猎户不识字只将那鱼符当做装饰挂着显摆,可他识字啊,他晓得那是何物。想着每次走货入城时都要被抽层税, 货运的越远抽的税越多,他的利润便越少。可若有了这鱼符就不一样了, 鱼符在手, 守城门的护卫们多半是不敢查他的祸,诸事便宜不还免了这层税,岂不是可以赚的更多?

    于是他就花了十两银钱从那猎户手里给买下了。之后就铤而走险用着鱼符蒙混过关。几次之后, 他瞧着还没人敢查,渐渐胆子就大了起来,走的地方就更远了。这次是他首回入兖州,本想大赚一笔,却没成想栽在了这里。

    听到不是杀人夺物,而是旁人手里买来的,宋毅脸色稍霁,却依旧盯紧他喝问:“是何处的猎户?”

    “凉……凉州。”

    凉州。宋毅神色一紧,而后又隐隐浮现丝果真如此的意味。他没有预料错,她到底还是去了西北。

    问清了具体地方及那猎户姓名、样貌后,宋毅连声下达指令,令福禄带人即刻去凉州逮人。接着又向着兰陵众官员告辞,只道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并邀他们改日到苏州府城做客,届时定扫榻相迎。

    拜别后,宋毅令人押着那名逃犯,离开兰陵回了苏州府城。

    自那日起,宋毅便在督府等消息。

    每日于府中等信的时候,宋毅心里难免有些患得患失,纵是他不愿承认,可事实便是如此。

    此番她露了行踪,直待福禄过去,顺藤摸瓜少不得就能将她给一并逮了住。若是此事能这般顺遂便再好不过,可若是她狡猾的早已脱身逃之夭夭,亦或是……

    宋毅沉郁的吐口浊气。

    他不愿继续想下去,只暗道左右再待些时日,一切便能尘埃落定了。那时,一切事便皆了。

    虽这般想,可心里的烦躁却挥之不去。

    直到十日后。

    福禄终于带着人回来了。

    同时带回来的自然有那名猎户。

    宋毅在回来的人中扫了两遍,最终是没见到那人。

    没等他心下百般滋味落定,却见福禄低垂着头上前,有些不安的向他声秉了一桩事。

    宋毅脑袋嗡了下空白了瞬。

    急剧喘口气后,他猛地起身盯视福禄,目光阴翳凶戾,有如鹰瞵鹗视:“你什么?”

    福禄却没敢再重复,只是内心愈发惶恐不安,头也垂的愈低。

    他刚报的,是那荷香姑娘的死讯。

    周围空气出现片刻的死寂。

    “是谁?”

    好半会,方听得无甚起伏的问声。区区二字枯井无波,却听得人心惊肉跳。

    福禄忙示意身后下人将那猎户给提了过来。

    宋毅将目光转向那惶恐跪着的猎户。

    那猎户只觉得上方的目光犹如刀子般,刮得他每层皮肉都生疼。

    “是你,见财起意,夺物杀人?”宋毅拿起墙上悬挂的长刀,指腹抚着上面纹理,慢慢道。

    咬字极慢,语气平缓。

    可听在人耳中,字字生怖。

    那猎户吓得面无人色,明知此刻再不解释怕要血溅当场,可在恐怖威压下他是手抖腿抖,嘴唇更是哆嗦的厉害,竟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福禄只能硬着头皮替他道:“大人,不是这猎户所为,他是上山猎时无意间拾取的鱼符。”

    宋毅转而将目光盯向福禄。

    福禄将头垂的更低:“是在……乱坟岗捡到的。”

    宋毅猛力握住刀柄,周身肌肉绷紧的犹如蓄势待发的凶兽。

    福禄微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了一盒子,双手呈了上去。

    “这是奴才去那乱坟岗时捡到的。”

    宋毅接过。顿了好一会,方深喘口气,开了盖子。

    里面盛放的是一方衣服料子。

    质地柔软光滑的绸缎料子。

    宋毅只一眼便知是产自苏州府城。

    他看了好一会,又抬手将盖子重重阖上。

    盖子阖死的声音,沉闷,又沉重。

    议事厅的一干人都屏住了呼吸,噤若寒蝉。

    因为同去凉州的他们都知道,那方料子上不仅染了灰,也染了血……

    度过了桃红柳绿的夏日,走过丹桂飘香的秋日,继而迎来了朔风凛冽的寒冬。不知不觉,苏倾在这江夏城已度过大半年的光景了。

    江夏城其他季节都好,唯独这冬日,那种潮湿的冷与寒简直能透人骨子里。尤其是室内愈发的阴寒,与其躲在室内躲避风寒,倒不如在室外跑跑跳跳来的痛快。好歹外头还有那日头高高照着,便是温度低些,可聊胜于无。

    苏倾忍了几日终于受不住了,狠狠心花了大价钱请了些泥瓦匠,过来给她南面厢房设了土炕。

    好在江夏城里有不少从北地来的客商,有些身家的大都在这里购置了宅子,怕也是过不得这里的冬,不少人也是搬照北地土炕的样式依葫芦画瓢的设了炕。正因为有市场,所以泥瓦匠里也有学会了这门手艺的,这也是苏倾极为庆幸的,否则岂不是要她自个瞎捣鼓去。

    有了土炕,苏倾不拉活的时候就赶着牛车到后山去拉柴火去,然后每日里将土炕烧的又暖又热,铺上被褥往暖炕上一趟,那暖意融融的感觉简直令人舒服的喟叹,恨不得一日都不起身下地方好。

    旬休日的时候,苏倾照旧是去拉活,顺便也会从市肆里买上接下来十日光景左右的家用品,这样的话,其他日子便就不用再出门了。

    这日白天下了场雪,夜里便有些冷了。

    苏倾将暖炕烧的极热乎,烫了脚刚擦干要上炕的间隙,突的听闻门外猛地一阵剧烈的拍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