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木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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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似乎有光, 灼烧着眼皮,火辣辣的。执骨不知道远方的身影是谁,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耳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咯咯咯的。许久不见如此的天真童趣, 执骨的脑海里从来就没有童年, 没有玩伴。

    似乎有春草暖阳,似乎有鸟语花香。

    在那个陌生的世界里,嘴角不经意间翘起,就这样看着, 听着,都好似无限的幸福。

    是什么在心底扎了根, 将温暖传遍全身……

    “将军!将军!”耳边传来急切的叫喊声,执骨不情不愿的皱眉驱赶。可是声音越来越大,他被强迫着叫醒。眼前的两个人逐渐不见,直到最后, 他也没能看清他俩。

    执骨睁开眼时,对上了四只欣喜万分的眼睛。尤其是其中一个人,都快把头塞进执骨眼睛里来了。

    元盛高兴的原地转了几个圈,然后一把抱起执骨的身体,使劲在怀中揉了揉。

    执骨被捏的浑身酸疼, 惊讶之余往四周一望,发觉此处陌生。

    “你俩怎会在此,我又怎会在此?”

    执骨一肚子疑问, 想起当时耳边传来一声“离开”,随后自己就失了知觉。

    再睁眼时,不再是军营,也不再是熟悉的环境。他准备翻身下床,忽然一道极大的拉扯力将他反扯了回去,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脚均被细细链条锁住。

    将链条放在手里端详,执骨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这分明,就是他当日锁栈衣的银链!这材质他熟悉,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来的。若无钥匙,靠外力根本弄不开它。钥匙他一直交给廉城保管,此时廉城在,那么另外一人……

    吱嘎——,有人推开了门。

    他穿着烟青色长衫,手中捧着一株散着清香的野花。尽管参差不齐,却又霎有色彩。他将花插在窗台的瓶颈上,给这木屋之中增添了几分春日气息。

    这才回头来朝执骨笑着,墨发垂腰,眼带温柔:“你醒了?”

    “韩栈衣。”念出他的名字,执骨抬起双手露出银链:“你什么意思。”

    “这里是无邪。”韩栈衣走到床边,手从执骨的发上落下,划过他的脸,顺势落在他的脖子上。指腹摩挲过他的细腻,听见叮铃清脆的声音,执骨看见他的手上牵起那条熟悉的链子,栈衣对他继续:“而不是麟国。”

    “如今你已不是麟国的将军,我却是无邪的皇子。”轻轻浅浅笑着,栈衣眉眼温柔,他耐心的替执骨拂开了额间的碎发,刮到了耳后。

    执骨眼神扫到身边的廉城和元盛,问:“这里是无邪?”

    做贼心虚的廉城和元盛往后各缩了一步,点点头。

    “为什么带我来这。”执骨问。

    元盛摸了摸脑袋,道:“将军,我们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现在皇上大发雷霆,垂文君已入狱,集全力捉拿你。老将军昏睡不醒,军中没了主帅,其他人被皇上养的只知道动嘴皮子,有几个会行军仗,情形一时岌岌可危,战火都已经蔓延过了麟北,直逼腹地。你现在不能露面,想杀你的莫无邪,怕是咱们皇上对你下手的动作会更快。”

    听完元盛的话,执骨冷声呵笑。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知道自己定有一日会肝脑涂地,可是心中还是放不下一直坚持的执念。

    不论皇上再如何昏庸,可家国的万千百姓都是活生生的性命。若麟国被无邪攻占,苦的都是他们。

    执骨心里从来都是将家国放在第一,自他看来,男儿当顶天立地,他不怕死,只怕守护不了一直的坚持。

    听到此刻情况,若不心寒那是不可能的。想他执骨为麟国出生入死征战沙场,解决了多少内忧外患。

    都麟国不倒实乃因二人。

    所谓镇国文武将,一为垂文君,二为戏鬼将。

    如今,一个落得锒铛入狱,一个身在他乡不敢回营。

    听着都只觉是莫大的笑话。

    可就算是笑话,也是真实的笑话。见自己被缚的双手双脚,又顺着细细银链看过去,执骨望着韩栈衣:“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栈衣笑了笑:“放心不下你啊。”

    执骨一顿,竟不知栈衣会出这种话,本想与他斗嘴一番,这下可好,不知怎么接话了。

    紧接着,又听栈衣:“你这么不乖,我如果不看紧点你,你岂不是又会回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执骨想忍,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很了解我嘛。”

    栈衣摇了摇头:“不是我了解你,实在是你太容易被看穿。”

    这样的性格,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根筋的人,谁看不出来?

    执骨将信将疑的侧头去看旁边二人,见元盛和廉城头点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他又问:“那你们俩怎么也在?”

    指了指韩栈衣,元盛道:“我们是被他找来的。韩公子你会在这长住,要我们来照顾你。”

    “你怎么不亲自照顾我?”执骨问。

    “我还有事,不能每日都在。”栈衣答。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执骨望着栈衣,似乎若有所思。栈衣问:“怎么了?”

    执骨想了想,俯身凑近他,跪坐在床上,问:“你,你把我关在这里,是不是想报复我?”

    “嗯?”

    “就是……”执骨缩回身体,自个儿玩起了链子,绕在手里转了好几个圈:“我先前锁你困你,又你骂你。现在在你的地盘,你得了机会,是不是准备报复我?”

    他的认真,可见确实是考虑过的。

    却听栈衣忽然道:“不会,我舍不得。”

    这时,忽听旁边传来噗嗤两声笑,元盛与廉城憋了憋,察觉到执骨杀意的眼神,顿时逃之夭夭,跑了。

    瞪走了两个人,执骨又问了一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什么?”

    “我,会心疼,舍不得。”栈衣当真重复了一遍。

    这下可好,执骨懵了。

    “为什么舍不得?吃过的亏好不容易有了报复的时机,干嘛不下手。”执骨不理解,“我要是你,我就对他上下其手,将他折磨的跪地求饶。”

    “哦?”栈衣撑起脑袋:“愿闻其详。”

    执骨正准备大刀阔斧谈论一番,后顿住,眯起眼睛:“我不了,了岂不是都要自己遭罪。”

    “呵呵。”栈衣忽然伸手,在他脑袋顶摸了摸:“笨蛋。”

    怎么会呢。

    头顶暖融融,执骨有些不习惯,可又有些期待。以至于他不知该什么,就这样愣愣看着韩栈衣。

    最近很奇怪,时常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他以前暴躁,凶狠,下手不留情,看不见的事物多了去了,怕他的人不一万也有八千。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没有了那个暴脾气,甚至学会包容,学会更温和的去接受。

    就如眼前这个人。

    他从讨厌他,到了不讨厌,再到……再到……不那么抗拒,或者,有些依赖?

    那天韩栈衣不见了,心里空落落的。自己是习惯了他在身边照顾吗?

    执骨突然道:“栈衣。”

    “嗯?”

    他认真思索一番:“栈衣,不如,你就服侍我一辈子吧。”

    栈衣的手停住,就这样看着他。

    执骨看见他瞳孔紧缩,如若深水寒潭望不见底。奇怪道:“怎么。”

    “没有。”栈衣收回视线,不再回答。

    似乎觉得实际也不可能,执骨自嘲的笑笑:“也是,你可是无邪的皇子,这是你的地盘,我都成阶下囚了。”他晃晃手里的链子:“还让你服侍我,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嘛。”

    既然不可能,那就要找机会回去。

    垂文君在牢狱中,爷爷生死不知,这天,变得还真快。

    “栈衣。”执骨问:“四皇子是你哥?”

    没想到他的话题转的这么快,韩栈衣还在想执骨方才出的话。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吧。”

    “算是?”

    “我已不做无邪皇子很多年。”

    “哦。”

    “他果然和传中一样,难搞,难缠。”执骨回想那日自己与他动手,:“功力深厚,轻功了得,速度非常。可是……”他奇怪:“他怎么对我的武功路数那么清楚?又不是我师父。”

    忽然,眼中针芒闪烁,执骨逼问韩栈衣:“莫不是你将我的武功路数尽数告知他?”

    韩栈衣轻笑了笑:“不是。”

    又一想,韩栈衣几乎日日和自己在一起,他没那个时间。

    执骨又道:“不过,我跟他,要他跟了爷。他却谁跟谁还不一定,真是欠抽。”心觉不爽,执骨蹬了蹬脚上的被子,将被子踹出一个弧线,愤愤道:“就凭他?痴心妄想!”

    很少能见执骨孩子气的模样,头一次在战场上吃了败绩,难免心有不服。目前情况一时难以好转,执骨不得不去思考下一步路要如何走。此时情况对他来不是很好,内外赴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即使不惧生死,却仍希望能死得其所。

    战场上活下的人,生要生的傲气,死要死的值当。执骨一直都觉得,血不会白流,男儿心有抱负守护天下,这才不负人间一遭。

    有时心大,不知该好或是不好。

    执骨的心里只有大家,从不想家。

    栈衣给他斟了杯茶,走到门前,驻了足,道:“好。”

    “好什么。”执骨喝着热茶,被锢了自由,却还像个老太爷一样晃荡着腿。

    栈衣笑了笑:

    “答应你。照顾你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  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