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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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流阮回到言府,在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西苑。

    她知道那里以后都不会再亮起来了,她了解自己的胞弟,言玄亦不会再回来了。

    想想她这么多年,最后得到了什么,是言府一分为二,而他们之间,好似楚河汉界。

    “长公主。”褚流阮的一个最得宠的面首施施然贴上来,若是仔细看,竟是有五分模样肖似言玄亦。

    褚流阮抬头望向眼前的男子,手抚过男子的脸,“你喊我一声阿阮吧。”

    “阿,阿阮。。”男子怯怯地开了口。

    终归是不一样的,褚流阮的声音不似平日张扬,甚至有些无力,“你下去吧。”

    “是。。。”

    良久,当褚流阮拿着金簪,一把刺进心口的时候,她是笑着的。

    回来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月色宫服上,胸口处像是开了一朵极艳丽的花,层层晕开,像极了她当年与言玄亦大婚那日,她喜袍上的牡丹。

    花开荼蘼花事了,叶落彼岸叶方休。

    言玄亦,我们是喝过了合卺酒的,便是到死,你还是摆脱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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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璃王府的门口,苏璃听了玲儿的话,愈加心绪不宁。她脚步一顿,便换了个方向往书房走去。

    远远地,就能看到书房门半开着,似乎有人走的匆忙。苏璃皱眉推开门,屋内不见褚彧,只有一个青灰色布衣的老人。他斜着头,似乎是硬撑着力气扶坐在四方椅上,那毫无神采的眼神,在看到站在门口的苏璃,才突然现出一丝生气。

    “姐。。”老耿讷讷喊道。

    苏璃认识他,言府的老管家,她不知道为何他这么喊她,就好像自己真的是言玄亦宠爱的女儿一般。

    可是。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或许连苏璃自己都没发现,她这句话的时候,在颤抖。

    ...

    书房里,苏璃靠窗坐着,静静地回忆着老管家走之前告诉她的一切。

    她手臂交叠,伏在桌案上,眼前展开着的,是言玄亦给褚彧的信,上面只有一句。

    【愿王爷念吾之身死,护爱女苏璃,一世安康。】

    言玄亦死了,她是该高兴的。纵然有再多苦衷,她还是不能原谅他,可是。。。

    苏璃低下头,袖口便湿了一片。她不想让他死的,她其实,是不想让他死的。

    “璃儿。。”一句温柔的叫唤传到她的耳边。

    苏璃抬起头,泪眼朦胧,看到褚彧站在门口,额角有些汗,似乎是一路奔波过来。

    “褚彧,是我害了他。”苏璃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在看到褚彧的时候,再也止不住。

    褚彧看她这般模样心里一紧,快步走近,立刻将她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别怕。”褚彧轻轻拍着她抽噎的后背,“别怕,我赶上了。”

    苏璃探出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方才听到什么了?

    褚彧心疼地用指腹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痕,“若不是为了赶去救言相,这种时候,我怎么会不陪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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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阴沉,已经有些毛毛细雨飘下,街上行人容色匆匆,却都带着哀伤的颜色。

    大梁以贤德称世的言相因突染重疾离世,长公主亦跟着殉情而亡,梁淮帝心思沉痛,布下了皇榜,举国哀念三日。

    今日便是那第三日,但百姓们的心情却依旧如这天气一般阴郁。

    而此时锦城南城门处,两辆马车远远相对着,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起了一个角。

    传闻中的那个已经死了的大梁言相,如今却是站在离城门口较近的那辆马车边,而车夫便是老耿。那一日,言玄亦只知自己昏迷了过去,复又醒来,已经在一辆马车上了。

    “是那个太监连子换了假死的药,他是王爷的人?”言玄亦反复思量,也只在这一个档口可以做些手脚。

    “嗯,我也只是早你一步,也幸好你与父皇还拖了一阵。”褚彧想起那日,也是惊险不已。毕竟此事并不在他预料之内,他一时情急便直接赶了出去部署,如今初九还在处理葬殓一事。

    言玄亦闻言淡淡地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其实王爷何必多费周折。”于复辟南朝无益,璃儿,又如此恨他。。。何必多此一举呢。

    褚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斟酌道:“言相,不止我不想你死。”

    罢,他递过一张纸条。

    言玄亦展开,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喜色,他看了眼那马车,一只手微微卷起的车帘,突然眼里便泛起了雾气。

    “我知道了,那就送到这里吧,你带璃儿早些回去。”

    “嗯。”

    “对了,”言玄亦往马车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如今你我的关系在梁淮帝面前,已然是明朗,我估计不久,他便会要你去媵州督军,为堵住悠悠之口,他必会等你到了媵州才有所动作,你要千万心,必要时,可以行事。”谋逆之事。

    “我知道。”

    言玄亦完走到了马车边,将纸条上的址处递给老耿时,又往苏璃那看了一眼,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驰离,苏璃收回挑开侧帘的手。

    “褚彧,你真好。”她扬起头面向褚彧,突然开口。

    褚彧看着苏璃认认真真地对着他情话,失笑道:“不只是为你,他为了南朝这么多年,我也不会让他死。”

    “不止这个。。”苏璃摇头。

    “那还有什么?”褚彧轻笑。

    苏璃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路以来,他从来都尊重她的任何决定,她对言玄亦的恨和不舍,充斥着矛盾却又无法割断的血缘亲情。

    明明他什么都知道,却从没有干涉,没有劝,只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做他力所能及的一切。

    “你就是好,什么都好。”

    “嗯。”

    褚彧只是应了一声便低头看着书册,可那唇畔勾起的弧度,和垂下的眼睑里藏着的,却是满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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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玄亦一事,使得朝堂着实沉寂了一阵,丞相之位空的突然,暂时便只能由太常卿暂代。

    众臣心知肚明,太常卿作为太子的新岳丈坐上丞相之位,便意味着梁淮帝依旧还是看重这个太子。但如今原本已定下封地的九王爷,却因腿愈,突然被赐了佥都御史之位,且迟迟没有敕回封地。再加上一个四王爷,局势反而有些不明朗起来。

    当然,九王爷的身世,一些老臣是心知肚明,可是希望再是渺,他依旧是皇上的亲子,周身气度又远甚于太子和四王爷,因此众人也不敢再与往日一般看轻。

    这日早朝,奉天殿里,褚彧与太子四王爷并列于两侧,一身紫色蟒袍,玉冠束发,衬得他愈加身长玉立,同样的官袍,他的气质却是远甚于旁人。

    梁淮帝似是随意地扔了一本奏折在案桌上,瞥了下首的众人一眼,在看到褚彧时,停了一下。

    “黄延那处报上来,媵州边关最近颇有些动静,你们觉得如何。”

    “禀告陛下,北拓此时因岁俸一事,还在与西胡交涉,微臣以为,媵州边关不足为意。”话的人是以耿直为名的一个朝臣。

    西胡国力较弱,这些年一直靠着献供美人财帛,才得以在两国之间生存。只是近些年,北拓要的多了,这才引起了两国龃龉,这些也算不得秘闻辛事,因此实际上此时北拓根本无暇挑起与大梁的战事。

    这道理大家都明白,但梁淮帝的脸色却丝毫没有舒展,显然,这个回答,他不满意。

    “陛下,微臣反而以为,黄延初去媵州,力有不逮也属平常。”朝臣微微一顿,“黄延将军怕是来向陛下求助来了,若是丝毫不在意,怕是凉了边关将士的心,况且,西胡若是暗中和北拓沆瀣一气,我们也不能毫无准备。”言下之意,这媵州还是得派人去镇着。

    梁淮帝点了点头,“嗯,正和朕意,只是不知各位爱卿觉得朕该派谁去。”

    其实蔺程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当然没有谁会蠢笨地再提起来。其次便是几位皇子了,毕竟身份尊贵,将士们看了士气都会涨上几分。

    “父皇,儿臣愿意前往!”太子褚恒开口道。

    他觉得这是个立名的好机会,此时是跃跃欲试。反正媵州一时也起不了战事,他也不是很担忧。最近听闻蔺新瑶在牢里已经疯了,言相和姑母又。。。坏事一件接着一件,如今他呆在锦城,心里实在有些闷的紧。

    此话一出,太常卿的表情便不是很好看,自己的孙女才嫁过去,太子就这么,便是表示不满意了?

    梁淮帝闻言,心里一阵不耐,他这个儿子真的是一点眼色和考虑都没有。他冷哼了一声,“你新婚不久,就要去边关么?”

    褚恒这才突然想起这茬,默默的缩了缩头,看了一眼太常卿的脸色,愈加想念起言玄亦来。

    朝堂上静默了一阵,梁淮帝看了一眼褚彧。

    “彧儿,不如就由你代恒儿去吧。”

    褚彧自从做了佥都御史,虽然上了朝堂,但甚少话,这次突然被点名了出来,众人便将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他面色谦和,温润如玉又带着一丝清冽之气。

    “能为父皇分忧,儿臣自是乐意的,只是不知父皇想要儿臣何日启程?”

    梁淮帝沉敛着神色,“明日,彧儿待如何?”

    褚彧低下头,眸色冷然,声音却依旧温和顺从:“儿臣,遵旨。”

    着褚彧去媵州之事,明眼人都能看清是梁淮帝一早便想好的,自是无人反驳。上官鎏云从头至尾不曾发过一言,只是在下朝之时,似是不心地,撞了一下褚彧。

    “王爷,下官走得急了。”

    “无妨。”

    褚彧颜色不变地攥着上官鎏云递来的纸条,直到上了马车,他才展开。

    【带璃儿同去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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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殿里,当朝臣都走尽,梁淮帝坐在龙椅上却是没动。

    “陛下,璃王妃的宅子,奴婢让人搜过了,发现确实有密道,且业已搬空。”

    这是昨晚张福全查探下来的结果,这也是他急于让褚彧赶赴媵州的原因。南朝的势力,在他不知不觉间,竟发展了二十多年。

    他原本是不想要褚彧的命,但如今看来,已是不得不为,毕竟他是绝不会将自己辛苦下的江山,拱手让人换了朝代。

    “福全,这次不用再留活口了。”梁淮帝眸色微动。

    “是,陛下,媵州的人已经安排好,只等王爷一到便会动手。”

    “李春风呢,让他过来。”

    “是,陛下。”

    张福全心思一转,李春风是这次陛下派出去的随行军医,看来,陛下这次是有心置璃王于死地了,真是一点寰转余地都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