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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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堆处的声音有些细碎,是谁踩上了枯叶的那种脆脆的声响。

    苏璃喊的那一声,也喊醒了一旁有些怔怔的言玄亦,下意识的,他怕有什么危险,便一步往前挡在了苏璃面前。

    只是当他们二人看过去时,那人已经逃开了。言玄亦望向那熟悉的淡粉色外袍的背影,皱了皱眉,难道是她?

    “璃儿,怕是要出事了,我要赶回去,你快些回王府,记得不要出府。”

    言玄亦心知不妙,来不及再多什么,便跟着那背影一道离开。

    苏璃站在在他身后,见他完便急急地跑开,心里额外生出了几分疑惑。她没看到那人是谁,可是言玄亦怎么会如此紧张。

    不过如今有人看到了,她自然是杀不了言玄亦的。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言玄亦赶回到言府,拉过门口的一个厮。

    “长公主呢!?”

    “刚才进,进宫了。”厮从没见过言相这么急慌的样子,此时也有些结巴。

    言府离宫门口不远,半柱香之后,褚流阮已经到了皇宫。她面无表情地经过一个个向她行礼的宫人,脑海里却全是不久前看到的画面。

    他竟然还有个女儿,和他最爱的人的女儿,那她又算什么呢。浪费了十几年最好的年华,将他留在身边,却到底都和他一点关系都扯不上。真是可笑啊,她毁了自己一辈子,就做了这些无用功么。

    阳春三月,为什么连这风还能吹得她的脸生疼,褚流阮眼里划过恨色,言玄亦,要不是今日有心跟踪,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自己的女儿。

    “陛下,长公主在外求见。”飞霜殿门外,通传的宫人高声回禀。

    “皇姐,怎么今日得空过来了。”梁淮帝放下奏折从龙椅上起身,笑着走近,“彧儿才走,你便来了,今日朕的殿里实在是热闹的很。”

    梁淮帝褚流璟与褚流阮一母同胞,感情颇好,夺嫡那些年,她对他这个亲弟也可谓是倾囊相助,因此他对她的要求,基本都是有求必应,当初赐婚言玄亦一事便是她所求之一。

    褚流阮却没有似往常一样回应,而是突然跪地,抬头看向梁淮帝。

    “陛下,我有事要向你请罪。”

    梁淮帝脸上笑意失了一半,眉头渐蹙,“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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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人来言府宣旨要求言相入宫之时,言玄亦正端坐在书房之中,他恢复了平常神色,已是做好了算。

    “老耿,将这封信交给璃王。”他面容平静,声音如往常淡然。

    与之相反的,却是老管家眼里满含着浑浊的泪水。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老爷,您就不能现在离开锦城吗?”

    “只要活着,便有痕迹。”言玄亦释然地笑笑,“我赚了这十几年,够了。”

    老管家抬头,声音有些颤抖,“可是老爷,姐,姐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啊!”

    “是啊。”言玄亦眸色暗暗,想起苏璃,也想起了洛绾,“我从来都是对不起她的。”

    幸好,幸好璃儿那么恨他,他其实看到了那条白蛇,听褚彧过,该是咬死了劫匪的那条。

    他那时就明白了,她有多么恨他。自然是应该恨的,他有哪一点值得璃儿原谅呢。

    这么一想,这次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意。就当是最后,他能为她做的一点事吧。至少,自己的女儿不用背上弑父的罪名。

    言玄亦淡笑地起身掸了掸衣袍,拍了拍管家老耿的肩膀。

    “去吧,我也要入宫了。”

    “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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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璃见了言玄亦之后,心里便是无端的烦躁。坐着马车,让马夫绕了好几圈锦城官道才回王府。

    她想杀了言玄亦,想了那么久,可是今天在放开七彩的一霎,她竟然有些犹豫。如果不是那一个声响,她最后会不会放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苏璃满腹心事地回到王府,一进门口便听到有人喊她。

    “王妃,您才回来啊,王爷找了您一阵呢。”玲儿迎了上来,今日苏璃似乎有事,出门便没带上她。王妃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玲儿心里疑惑,却还是硬忍了没问。

    “嗯,现在王爷呢?”苏璃突然有些想他。

    “我看到似乎是言府的管家来找王爷了,在书房呢。”玲儿回忆道。

    “言府?”苏璃不知为何想起来今日言玄亦那急切的模样,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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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霜殿里,两盏青瓷百鸟花卉烛台上,烛火发出滋滋的声响,在静谧的殿内显得尤为明显。

    梁淮帝看着站在下面神色泰然的言玄亦,嘴边勾起一抹冷笑。

    “言相,瞒朕这么多年,朕是不得不佩服。”

    “陛下,微臣不过是贪图权势名利,想活下去而已。”

    “南朝相国苏家,也会有贪生怕死的人么,当年满门自尽,朕可是到现在还没忘呢。”

    言玄亦轻笑了一声,“可惜,我怕死啊。”

    言玄亦油盐不进的样子,让梁淮帝怒气直升。

    “言玄亦,这朝中,还有多少是南朝人!你若是能出来,朕便既往不咎,你就还能做你的大梁言相!”

    “陛下,南朝早已不复存在,微臣已是大梁人,绝无其他心思。”言玄亦依旧神色淡淡,丝毫不松口。

    可是这种话,梁淮帝怎么可能再信,他突然想起褚流阮的另一件事。

    “苏璃是你的女儿,朕当初就想,她一个平凡的医女,褚彧怎么会求娶,这也是你的算计么。”

    言玄亦抱拳,“微臣年轻时犯了一些错,苏璃是我的女儿,我也是近日才知,又何来的算计呢。”

    几番来回之后,梁淮帝心下一沉,这是什么都不肯了。既然如此,也再没有什么留的必要了。

    “张福全。”

    “在。”

    “言相赶来,一路甚是辛苦,赐他两杯酒吧。”

    张福全掀眼看了看梁淮帝的神情,“是,陛下。”

    “念你在朕的大梁辅助朕十多年,朕便赐你两杯,你选一杯,若能活着,朕便放了你。”

    不多时,张福全下面的太监连子捧着木盘进来,木盘上是两杯满满盛着酒液的玉杯。

    言玄亦看着眼前的两杯酒,心里突然一阵轻松。他背脊愈加挺直了一些,清峻的面孔没变,表情却比以往都要疏朗了许多。他丝毫不惧地直视着梁淮帝,用从未曾有过的淡漠口吻。

    “我在大梁做丞相十多年,却始终比不上我在南朝时,那些爬树掏鸟窝的混账日子。”

    谁不曾,肆意年轻少年过,他的少年埋葬在南朝的废墟荒芜,他的青年埋葬在与褚流阮成婚的那漫天红色,从此以后,他再不是他。

    言玄亦伸手随意选了一杯,一饮而尽。

    “褚流璟,临了了又何必做什么戏呢,两杯皆有毒,不是么。”

    言玄亦语气轻蔑,随即又拿起另一杯,依旧是仰头一饮。

    “你!”梁淮帝一拍案桌起身。

    言玄亦袖袍一挥,冷笑了一声转身便走,徒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

    已是落日时分,朱色高墙下的石板路上,黄昏余晖将言玄亦的影子拉扯的很长。他走了无数遍的这条出宫的路,只有今天走的最是轻松。

    眼前仿佛缓缓覆上了一层黑影,又是一层,呵,时辰差不多了吧。

    至少这一生,他也难得可以选择一次,只是可惜,他还没去绾儿墓前看上一眼,真的,他好想看一眼啊。

    【绾儿,若我们以后生了女儿,便请璃字,只愿她这一世如琉璃,纯净安康,无病无灾,可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