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璃王府没找到苏璃,据探子回报,似乎是褚彧直接带着苏璃去了媵州。
因此接下来的那几日,梁淮帝的心情都有些不好,朝堂上的众臣亦都不敢多言。
谁知还是出了事。
平江城代府尹陆经纶以实名奏章,揭发四王爷褚樾参与略卖孩童一事。
依照奏章所言,那帮歹人大概是怕太过显眼,因此不敢在锦城作乱,而是多从一些城拐出。
男童多是卖做奴隶,女童则卖给大户人家当奴婢,若是长相上佳的则先养上一阵,再卖给青楼老鸨,就如同平江城那个乞儿一般,若不是她机灵遇上苏璃一行人,以后也是免不了做娼妓的命运。
在大梁,“略卖”是与盗发坟冢等罪行并提的大罪,只不过其利润颇丰,是以一直以来都有人铤而走险。
儿童妇孺大都手无缚鸡之力,稍有良知者,都会不齿此类行径。而堂堂大梁皇子,竟然有参与此事,这是何等的难堪!
四王爷褚樾初初自然是不认,但陆经纶将抓到的羡城和平江城的略卖头子的供词一并呈上,那盈利分成下来,恰好便与当初前府尹的剩余半本的账册上,褚樾的那一笔符合。
梁淮帝本就心情不佳,此事更是使他大发雷霆。一怒之下,直接撤了褚樾中都督的官职,连封地也当朝定好了——冀州。至于其他的涉案官员,更是不用谈。
如此一来,太子之位竟是无端端的稳了下来。等四王爷一到封地,再想回锦城,那更是难上加难,可以,如今对褚樾,已算是死局。
此事传到未央殿里的时候,有宫人传出,李贵妃碎了好几个瓷瓶子,不过后来便沉寂了好一阵。
“不过是些穷人家的孩童罢了,你父皇实在是太狠心!”李贵妃看着一地的碎片,仍然觉得不解气。
“母妃,要不要写信给舅舅?”褚樾皱眉道,再过一个月,他便要去封地了。
“我自然已经写了,哼,陛下想帮褚恒那个蠢货扫清障碍,他倒是想的美!”
“可是,母妃,我现下该怎么办,舅舅没有父皇的旨意,也不能贸然赶回来啊!”褚樾心里焦急,难道真的拱手让出位置给太子。
“事到如今,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李贵妃朝着比了个手势。
褚樾一下子懂了李贵妃的意思,梁淮帝成年的儿子不多,要是没了太子,储君之位当然是他的了,可是。。
“母妃,褚恒身边一直都有近身侍卫,我的人没那么容易下手啊。”
“当然是有人可以的。”李贵妃唆了褚樾一眼。
“母妃是指?”
“药藏局的太医。”
**********
上官鎏云站在药藏局的门口,今日他不再如往日那般张扬,而是破天荒的穿着一身杏黄素面锦锻裰衣,与平时的大红大紫相去甚远。挺拔的身姿,和他那轻灵俊秀的眉眼,让经过的宫人都忍不住多看上两眼。而唯一没变的,则是他唇边浅淡的笑意以及右手上时不时摇着的一把白色骨扇。
他走近了些,到了门口往里探了探,发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跨步迈进了门去。
叶蕴此时正在对着医书研制药粉的配量,当然是专心不已,哪里会觉察到上官鎏云靠近。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在他放下医书时不经意地余光一瞥,这才看到了一直盯着他看的上官鎏云。
上官鎏云背倚靠着离开叶蕴桌台不远的那一道隔墙上,双手抱怀,在叶蕴看到他后,他动身向叶蕴处走近,唇畔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的叶蕴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紧张。
“你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叶蕴低下头掩饰情绪,佯装在整理桌台散乱的旧书。
“不想扰了你。”鎏云声音温凉,“阿蕴可看出我有何不同?”
叶蕴重新抬头,左右看了看,“你,今日穿的怎么这么清淡,不像你。”
上官鎏云笑道:“每次都大红大紫的,我怕你看腻了我,今日换一身试试,如何,好不好看?”
叶蕴咬牙,他怎么每次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问题,不过,他穿着这一身还是好看,以前也好看,主要还是人长的好。。。
叶蕴惊觉自己的思绪拉地偏远,赶忙收敛神色,恢复了冷脸,冷冷道,“还算衬身吧。。”
上官鎏云习惯了他的语气,笑意未褪,手指随意挑过桌上几本医册,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道。
“梨园又出了一新戏,你去不去?”完,右手食指正好停在一页。
叶蕴没在意他的动作,声音冷淡:“你总是不务正业,整日寻我就是为了看戏?”
“可这么多次,你从没答应。”上官鎏云对上叶蕴,眼眸里是不清的深意。
叶蕴被他看的突然有些乱了心绪,其实他们如今还是朋友,看一次戏也没什么。不如,不如就应一次,他私心开始作祟。
“好吧,这次我陪你,可你以后不要来这里寻我,让别人看了是什么样子。”叶蕴替自己找了个理由。
“好。”上官鎏云随口到,反正不过是换个地方等他罢了。
叶蕴接过上官鎏云递过来的戏票,指尖一不心触碰到他的手,那一张冷脸之下,心里又是一阵波动。
鎏云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惯来的口无遮拦,他向来也不敢多想。但是最近也太过频繁了些,又与他一辈子不娶,又整日来寻他。。。。。
叶蕴呆愣地看着上官鎏云走后,挪过鎏云方才翻看的那本医书,那书是最普通不过的识药材的医书,而那翻着的一页,种子椭圆,带三分之二鲜红,钟状花萼,其名为——相思子。
上官鎏云想着最后叶蕴犯傻的样子,心里乐滋滋地回到兵部司,准备稍再收拾一阵便出发去梨园。然而,他那不务正业的狐朋狗友,方鉴知又到访了。
“你怎么又来了。”上官鎏云瞥了一眼右侧,出了与叶蕴看到他最常的一句。
“我来当然是有事啊,”方鉴知嘿嘿笑了笑,“想找你去聚贤酒楼吃饭,那里听来了一个厨子,做的鸭子可是香的很。”
上官鎏云直截了当地回绝,“我今日没空,要与阿蕴看戏呢。”
方鉴知眉毛一挑,翻了一个白眼,连劝的心思都省了,别人还行,鎏云那个竹马,他可比不过。
“不过我也可以陪你。”
“真的?”方鉴知闻言直起身子,他有些不信。
“真的,”上官鎏云点了点头,“聚贤楼和梨园离得不远,我可以陪你顺路走上一段,哈哈哈。”
“滚!”
*******
上官鎏云走后,叶蕴发愣了好一阵,他有些摸不透鎏云的心思,那般的猜想也有,可是他不敢信。
可是,若万一是真的,他们两个又该怎么办,他也不能对不起盈盈,鎏云如今仕途风顺,他更不能连累他。
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叶蕴边想边走到了宫门外,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喊他。
“叶太医请留步。” 来者是一个穿着便装的宫人,但毕竟叶蕴在皇宫里呆久了,是不是宫里的人,他还是能一眼认出,而且此人大概是侍卫一类,因他露出的皮肤黝黑精瘦,像是个会武之人。
“请问,是有何事?”
那人笑了笑道,“四王爷想请你去一趟。”
叶蕴闻言皱眉,“下官身在药藏局,没有太子的命令,我若是替人医治,怕是于理不合。”
“请叶太医放心,王爷是有其他事召见。还请叶太医随我去一次。”
叶蕴虽心里狐疑,但王爷的命令自然是不能违抗的。他看了看天色,戏是酉时才开场,应该是赶得及吧。
“好吧,我随你去。”
便衣宫人带着他上了宫门外不远处的一架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安门街的一家酒楼的包厢,里面酒菜酒桌齐备,还站着一人,自然就是四王爷褚樾。
褚樾笑着迎上去,“叶太医来了啊。”
叶蕴却是挤不出笑了,正色道:“不知四王爷喊下官过来,是有何事?”
“叶太医先请坐啊。”褚樾听闻过他的脾性,也不恼。
“下官不敢,不知王爷所为何事?”叶蕴坚持道。
“既然如此,本王也就直言了。”褚樾自顾坐在了凳椅上,手拿起一杯酒,边饮边:“叶家世代行医售药,可惜在锦城似乎还是施展不开,到如今也不过是五家铺子,怎么对的起你们百年经营?不如让本王从旁协助一下,定能使你叶家成为锦城唯一药坊。”
叶蕴听罢,丝毫不为所动,仿佛褚樾的是与他无关的事。
“谢过王爷,不过,我叶家不贪心,并不想独占鳌头。”
这般没有迂回的拒绝,让褚樾有些不悦,“叶太医是不屑与本王扯上关系了?
“王爷,下官不过是个太医,对王爷亦没什么用处。”
褚樾起身走到叶蕴身边,原来这叶蕴是怕自己无用啊,“叶太医,如今言相已是不在,太子之势已不同以往,若是你愿意归顺本王,以后太医令的位置,或是尚药局,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帮你。”
“至于你能做什么,你可是最能接近太子的人,你猜,我要你做什么?”
褚樾笑着完,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叶蕴的肩膀。
叶蕴虽不通世故,但四王爷的话中如此明显的深意,他还是听懂了,眼里闪过的惊诧和厌恶,遮掩都遮掩不住,
幸好褚樾没有继续看着他,“本王可以容你想一想,不过明日便要给我回答。”
“王爷,下官不用想,也绝不会做这等奸邪之事,下官是太医,是治病救人的。若是让我害人,莫是太子,常人我也做不到。若王爷没有其他吩咐,下官想退下了。”
褚樾的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区区一个太医,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给他脸子看。
“好,你走吧。”褚樾声音冷冽。
“谢王爷。”
叶蕴走后,一旁的随从,正是方才接叶蕴的那个人适时上前,“王爷,他竟然连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实在太可恨。”
褚樾冷笑一声,“他既然不愿意,那也不好逼他。不过,此事,是断不能让外人知晓的。”
随从一下子明白过来四王爷的意思,“是,属下明白了。”
叶蕴从酒楼出来,褚樾的事并未太过影响他的心情,反正他是不会做的,至于四王爷会不会再找其他人,那是褚樾的事,他也懒得管。
酒楼的位置隐秘,但毕竟也是在安门街,离梨园也是不远。安门街是锦城第三条主街,街上行人不少,因此马车反而不好行进,叶蕴便决定不再喊马车,直接走去梨园。
叶蕴一路往前,拐出了道,走到了安门街口时,天色突然有些阴了下来,他把袖口里的戏票心翼翼的拿出来,换了个位置,又放进自己胸口处的内袋。
可不能湿了呢。
到了安门街主街时,天空终于印证了刚才的天色预示,开始飘起丝丝雨,渐渐的有落大的趋势。
雨来的太过突然,街上之人许多没有伞遮的,纷纷跑起来去商户里避雨,叶蕴看着离戏院也剩下不多的距离,便省的去躲避,反而走的更快了。唯一不变的,是挡在胸口的手。
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离戏院越来越近了,看时辰,鎏云应该已经到了在等他了,他都能想到鎏云等他的表情。
陡然的一颤,叶蕴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的身体被绊住,腰心处也被抵上了一个尖锐的物体。
根本来不及有多余的想法闪过,那尖锐之物便发出刺破衣料的呲拉一声。
剧痛来临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腰被一把尖刀狠狠穿过,一整个过程快的,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他想喊,却痛的连转身看谁是凶手的力气都无。
雨声淅淅沥沥,无人关注方才那看起来只是偶然的一个碰撞。
叶蕴捂着背后腰心处的伤口,额头不一会儿已经沁满了冷汗,夹着雨水,沿着俊秀苍白的面孔流淌下去。他没有力气转过身,那把尖刀还插在他的腰上,终于,他支撑不住倒地,而那刀柄,也是这时才被地面顶到,狠狠地从血肉里弹出来,带出了一地的鲜.血和碎.肉,混合着雨水,将他脚下的地染红了一片。
周围的行人终于慢慢发现了异常,有几个胆大好事的开始靠近,于是便有更多的人在凑过来,然而却无人敢救,谁不怕被讹上呢,更何况,这个人看起来,已经是要死的样子了。
那些嘈杂议论的声音,吵得叶蕴的头越来越沉,他眼皮有些睁不开,可是他不甘心啊,他有爷爷,有妹妹,还有,鎏云。
雨下的原来越大,叶蕴开始听不清周围的人声,冰冷的雨水在他的身上,他觉得好冷,全身都冷。
好不容易施尽了力气,叶蕴侧过身蜷缩成弓形,左手捂着伤口的窟窿,右手颤抖着从胸口拿出那张戏票,藏在手心,就好像那是他唯一的温热的来源。
那么大的雨,那么多的人,可是没有人来救他。
他突然,好想他。
******
“方鉴知,你可以不可以快一些,因着你,我都要迟了,阿蕴还在等我呢。”上官鎏云右手撑着伞,不耐地往后看了方鉴知一眼。
“你急个什么。”方鉴知往右前不远处望了望,“鎏云,你看那边好多人围着呢,我们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热闹?”
上官鎏云笑着攥了攥戏票,若是平常,他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不过今天。。
“看什么热闹,你再不去聚贤酒楼,可就没位置了啊。”上官鎏云催促道。
“好,好,不看了。。。”方鉴知无奈地收回眼神。
上官鎏云站在原地,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伞遮,雨水落在手心里清清凉凉,像极了那次牵起阿蕴的手的感觉。
上官鎏云唇角牵起一抹弧度,阿蕴,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到了。我今日,还有话与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