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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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鉴知赶上了上官鎏云的步子,然而离他们不远处,那人群里的议论声也渐渐变大,到连雨水哗啦声都盖不住的时候。

    上官鎏云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方鉴知走在他后面,差一点就要撞上,明明他刚才还嫌慢来着,怎么就突然停下了。

    “没事,应该是我听错了。”上官鎏云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然而才走了几步,那人群里又爆出了一声。

    这次连方鉴知也听到了,他一脸讶异地指着那处人群,“鎏,鎏云,听起来好像是叶,叶。。”

    不等方鉴知完,上官鎏云手中的伞便被甩在身后,他像是疯了一般地跑过去,雨水将他身上的衣物浇湿透了遍,他却浑然未觉。

    扒开人群时候,他的手有些抖。

    “哎哟,这个是不是叶家的那个,听那里不行的少爷啊。”

    “好像是诶,作孽哦,流那么多血。”路人啧啧两声,眼神里却全是看好戏的模样。

    “要不要救啊。”

    “怎么救,别死在你手里,赖上你了怎么办。”

    就在路人的风凉话快要刺破上官鎏云的耳膜的时候,他终于穿过人群,站在了包围圈的最里侧。

    眼前背对着他的,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人,怎么会是叶蕴呢。

    叶蕴应当现在在戏院门口等他才对啊。

    可是那衣服,不会的,只是凑巧罢了。

    上官鎏云摒着气一步一步地靠近,终于绕到正面,脸上在一刹那的不可置信的惊愕之后,是无止境的痛苦神色。

    他的心像是灌了铅水的往下沉,膝盖无法控制地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洁白的衣袍瞬间沾染上了地上混着血的雨水。

    方鉴知在人群里,一看到上官鎏云的表情便明白了。他立刻赶了上去,“鎏云,你在这等我,我去找马车!”罢他便奔着跑开。

    上官鎏云仿佛没听到一般,雨水沿着他纤密的睫毛渗进了眼眶,他却连眨都不眨,自顾地将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轻柔地拉近自己的怀里。

    耳边继续传来周遭形形色.色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上官鎏云森然抬头。

    “滚!”

    他冷冰冰地道,眼里是乌沉沉的黑,无边际地像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大概是他气势太盛,路人当真渐渐散开,到最后,哪怕再有人经过,也只敢稍稍斜视,却不敢靠近。

    鎏云解开自己的衣袍襟带,将外袍叠起,裹紧着叶蕴的腰部伤口处。

    “阿蕴,我知道你最讨厌被人围着,他们都走了,你现在可以醒了。”

    上官鎏云对着怀里似乎已经没有生气的男人,声音轻柔,好像那人只是睡迟了一般。

    “阿蕴,你答应我看戏的,你醒一醒好不好。”

    上官鎏云边边哽咽,他埋进叶蕴的肩窝,他那么多,也无非是不敢,不敢去探那气息,他害怕。

    眼泪温热,滴在了叶蕴的脖颈。

    “咳——咳——”

    上官鎏云蓦地惊喜地抬头,叶蕴醒了!

    “鎏云。”叶蕴苍白的嘴唇牵动了一下,“你的泪,好烫。”他意识游荡,只听得有人喊他,差一点就以为是梦了。

    上官鎏云胡乱地的混着雨水,抹了一把脸,“阿蕴,你等一等,方鉴知去找马车了,你再等一等,你告诉我,是谁做的。”

    叶蕴苍白着脸,眼神似乎不能聚焦,“盗匪罢了,鎏云,你听我,我一直想和你的。”

    上官鎏云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他红着眼摇头,“不,你不要,等你好了以后再。”

    叶蕴带着血的手,抚上鎏云的脸,那抹深红在鎏云如玉脸上仿佛刻下了朱砂烫印。

    “鎏云,听我,我有一个秘密。”

    上官鎏云抿唇,眼泪无声地淌下。

    “你每一年生辰,都会送一把扇子给我,”叶蕴无力却还是牵扯了一下嘴角,“我每一年的生辰愿望,也都一样,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苦涩泛到了鎏云的喉咙口,“是什么?”

    叶蕴心里笑了一下,他终于有一次是跟着自己的问题走了。

    他轻轻扬起头,凑到上官鎏云耳边,“鎏云,其实你的扇子,一点都不好看,可是,我,我真的想收一辈子。”

    完,叶蕴的头像突然没了支撑,重重地落在了上官鎏云垫在下头的手上。

    上官鎏云脑海里轰然炸响,那话里的深意,他心头冒上来的那一丁点欣喜,在叶蕴垂下头的时候,像是突然浇断了的火苗,一点火星子都没了。

    “阿蕴。”上官鎏云拍了拍他的脸,“阿蕴——阿蕴。”

    叶蕴的腰上的窟窿流出的血渐渐变少,像他的生气,一点点消失殆尽。

    他看着他外袍上浸染的鲜红的血色,突然怔怔地道,“阿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的。”

    方鉴知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去抢了一匹马车,他奔驰着过来时,便看见上官鎏云的脸正覆在叶蕴之上。

    “鎏,鎏云?马车,车来了。”

    上官鎏云闻声,头微微扬起,被他咬破了手腕的右手穿过叶蕴的左手臂,另一只手支起叶蕴的双腿,横抱着他起身。

    在鎏云抬头的一霎,方鉴知看的分明,那面无表情的半边脸上是赤红的鲜血,以及,那已经被咬烂的嘴唇。

    原来他方才,方才,竟然是想要渡血么。

    【阿蕴,我什么都能给你,血也可以,你能不能,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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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江城傍着内河的一家宅院,平日里都是紧闭着门户,外人也看不清里面住的是何人。

    “夫人,锦城有信过来呢。”玲儿得了嘱咐,如今也换了称呼。王府当初留了凝儿传递消息,此次便是凝儿转寄过来。

    “嗯,是鎏云的么?”

    苏璃放下手里的书卷,她来这也有十几日了,一直关注着媵州的消息,锦城倒是没怎么在意。

    不过,如今有信来,除了鎏云应该也没别人了。

    “应该是的,没署名呢。”玲儿递过去。

    苏璃是笑着接过来了,只是从上看到下,脸上可见的变了脸色。

    “夫人,怎么了?”

    苏璃沉声道:“回锦城。”

    “夫人,现在不好回去的。”玲儿焦急道。

    “备马车。”苏璃捏紧了手里的信纸,眉头紧蹙。

    当初,褚彧中毒之时,叶蕴曾帮过她一次。如今叶蕴深受重伤,哪怕明知此去有危险,她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这是她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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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过了五日,上官鎏云坐在床沿,他的唇上还带着血痂。

    床上是紧阖着双目,昏迷着的的叶蕴,手边则是他藏了那么多年,放在床边木格里一直没有寄出去的信笺。

    叶盈走进门,她看着那床边挺直的背影。

    她永远记得那日鎏云抱着哥哥从马车下来的时候的那个眼神,太过骇人,她那时候便忽然明白了,鎏云的让她别等他是何意思。

    “鎏云哥哥。”她声地开口。

    “璃儿来了么。”上官鎏云的视线没有离开叶蕴。

    “嗯,已经在前院了。”

    上官鎏云起身后,又俯下身子,在叶蕴耳边了一句,“如果你敢死,我就将你写与我的信,贴在府尹布告处,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心悦我。”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大红色的云纹长袍,衣袂翩跹的像一枝妖冶的罂粟。

    “哥哥他。。。”叶盈轻轻的开头道。

    上官鎏云回头,漆黑的眼眸像是一个无底洞,让人不敢直视。

    “他不会死。”

    上官鎏云走到了前院,苏璃恰好从马车上刚下来。

    “鎏云,叶蕴现在怎么样?”苏璃跑到上官鎏云面前,神情严肃。

    “他还在昏迷着,刀口很深,幸好刀锋只是刚刚擦过脏器。叶老太爷替他暂时稳住了脉象,只是气息一直很弱,人也醒不来。”

    “我去看看。”苏璃皱眉,也来不及寒暄其他,玲儿随后拿着医包,便跟着往前走。

    “璃儿。”上官鎏云喊住苏璃,“谢谢你。”

    苏璃脚步微顿,却没停下,“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  还咬了手腕,所以才有血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