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摆摆摇向前-34
终于轮到于乔。
陈一天想明来由,了大个子的名字和所在医院。
本想套套近乎, 可这位中医无任何特殊表示。
直接问于乔:“怎么不好?”
陈一天站在旁边, 尽可能简略、尽可能挑重点, 把于乔的病情描述一遍。
看了一上午病, 老中医已露出疲态,他原本靠在椅子上, 听了于乔的病情, 马上坐正了, 脸也凑近于乔,仔细看了于乔的脸颊。
又让于乔撸起袖子和裤腿,看了手臂和腿。
接着拍了拍桌上的枕头, 让于乔把手放上去。
手一搭上于乔的脉,他就不停地点头。
目光放虚了,又似乎紧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
搭完了右手, 换左手。
三根手指的指腹温暖而有力, 初搭上于乔的脉,轻微地调整几下位置, 然后停顿, 再轻轻按下去, 再停顿……
眼睛始终盯着空气。
这个脉把了挺久。陈一天暗暗比较一下, 比前面几个人问诊的时间都长。
他心里怀着莫名期待, 喉头有股酸劲,努力吞咽下去。
松了脉,医生重复问了几个问题:今年几岁?什么时候发病?血板的最低值是多少?用了什么药?用药后血板值是多少?
例行的中医问题都省了, 没问大便怎么样,没问怕冷还是怕热,也没问睡眠好不好,只看了舌苔。
半个时后,陈一天和于乔从药房走出来。
医生当场开了药,跟他们,可以回城里抓药,自己熬,药房也可以代煎。
不管自己抓药还是代煎,一定要确保早一顿晚一顿,七天后复查,一定要本人来。
陈一天和于乔选择了代煎。一副药够吃七天,300元。
陈一天把钱交给白净女人,医生起身准备吃饭,才想起来问他们住哪,陈一天住市内,医生:“先去吃午饭吧,下午4点,到楼下取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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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一天把自己的日程排得很满。
他报了当年6月份的大学英语四级考试,除了日常课业,每天早起一时,边户外跑步边练英语听力。
每个周末,他要和于乔去北镇大市场,找王大夫开中药。
他们总是吃过早饭出发,依旧坐那辆公交车,从始发站到终点站,下了车三蹦子,路线走熟了,于乔也学会了跟三蹦子讲价。
对不熟的乘客,司机会要十块钱,实际上,三蹦子的底价是七块。
来回跑了几次,于乔底气就足了,站在揽客的三蹦子中间,指点江山般:“去北镇大市场,七块钱谁走?”
不用陈一天多一句话。
陈一天很少住校,他还是习惯下了课回家。
除非学校里谁有什么安排。
上半年的奖学金发下来了,林诗拿了三等奖学金,500元。她提出请大家吃火锅,靖宇积极的张罗,叫人、订饭店。
天气回暖,有的篮球架下露出干爽地面,陈一天和大炮在那个架子下投篮。
校园里的树泛起青色,夜里刚下过雨,隔日天晴,轻风拂面。
陈一天问大炮,要不要赴火锅的约。
大炮一个中远投,球砸在篮筐外沿,崩出一个诡异的弧线,飞到相邻的球架子下面——那里的地面有一汪水。
球砸在水面上,顿时失了弹性,bia叽一声。
陈一天没有去拣的动作,大炮瞪他一眼,骂了声操,闷头跑去,把球拣了回来。
他把球扔回来,直奔陈一天的面门。陈一天用手腕的柔劲儿,把球拢住了,高高地拍了几下,让球表面的水分蒸发。
大炮:“不去。”
陈一天:“为啥?怕火锅有毒咋滴?”
大炮:“嘿嘿……”
陈一天以为他要什么,他凑过来,把音量放低:“他俩当着其他人的面,老是有一些亲密动作,让人非常不舒服。”
“你不舒服了?”
“哎哎哎!先啊,我可不是嫉妒啊!你不觉得吗?有的情侣,当着大家的面,神态动作都特正常,不会让他人尴尬,也不会让人觉得他们不恩爱。有的处起对象来,不管有多少人在场,老是有些动作,像是强调他俩有这种功能似的,我是特别反感。”
陈一天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他太讷于言表,有些心理活动,真的需要另外一个人出来,他才会由衷地认同。如果没有人点破,这种感觉就会朽在他的身体里。
大炮一伸手,截了陈一天的球,一个跳投,这次球进了。
“所以,我不想去。”
陈一天冲到篮球,用后背别着大炮,跳起来摘了篮板:“噢!那我也不去。”
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陈一天只是潜意识不想去,现在,大炮给了他一个正经理由:大炮不去,我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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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攻守同盟,不久就瓦解了。
听靖宇大炮和陈一天都不来,林诗课间亲自去规劝庞傲,宠傲你来呗,人多才热闹,不想吃火锅可以吃别的,要是500不够你吃,可以追加预算,咋就没意思了?啥叫有意思?你不来才没意思,我叫上一个漂亮妹子,你有没有意思?
当着全院同学的面,直男庞傲实在抹不下脸,绅士的他只好一堆六二五:“陈一天去我就去。”
然后坐正,用眼角余光,看着林诗施施然奔着陈一天去了。
林诗在陈一天桌前没停留多久,就志得意满地回自己座位了。
大炮很意外。
下课后,大炮等着陈一天兴师问罪,他猜测,林诗用了三十六计中最渣的一计,撒谎。
脑中的台词是这样:
林诗:陈一天,庞傲他去,你也一起去吧?
陈一天:他又决定去了?
林诗:是呀。
陈一天:好吧。
大炮等着狠狠嘲讽他一顿,这个单细胞草履虫。
但是并没有。
事实跟他脑补的剧情不沾边儿。
林诗:“靖宇的老乡也来。我跟他提过你的专利,他好像对你的专利挺感兴趣,他的课题在这方面有空白。你来吧,顺便跟他谈谈。”
陈一天没嗑巴,直接同意了。
由于常年篮球,变向的动作做太多,大炮有点X形腿。他突然转身倒着走,差点给自己绊个大跟头。
“你这人怎么这样!当初是谁‘你不去我也不去’的?是谁对我不离不弃的?你这样……”
“我可没对你不离不弃。”陈一天正着走,速度不变。
“那我怎么办?我本来还想请你吃二食堂的炒河粉呢……”
两人走到广场,人流分散,周围没人。
陈一天漫不经心地:“她我有可能参与那个“挑战杯”的项目,大炮,我需要钱。”
其实,现场的回放是这样:林诗简洁明了地服了陈一天,陈一天答应了。但是他补充道:“不过,我没有钱回请你们,虽然我也拿了奖学金,我的钱有别的用……等项目拿到奖金,我一定回请你们。”
他直接略过了几个步骤,能不能进项目组、项目能不能拿奖,他能分到多少奖金。
※※※※※※※
1999年过半,对于乔而言,这半年真可谓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于香告诉女儿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她把印刷店重新开了起来,坏消息是她爸因为欠钱不还被关进监狱,还了钱才能放出来。
对于后者,于乔根本没多想,欠了钱进了监狱,还了钱再出来,公平合理。
暑假里,陈一天带着于乔,第N次去北镇拿药。
停了激素半年,于乔的病态肥胖渐渐消失,她又能穿进以前的衣服。
离开了城市,楼群不再互相烘烤,北镇的暑气收敛了一点。
建筑低矮,头顶透亮,轻风徐来。
于乔穿一件天蓝色连衣裙,就是去年陈一天和于香一起帮她选的那件。
虽然体重回落,可也没瘦回到生病前的水平,去年穿这件裙子,腋下、腰身都空荡荡的,长度及膝。
今年穿上,女孩的骨肉撑满了它,腰以上、肋骨以下尤其圆润,长度也显短了,膝盖以上10公分都暴露了。
药房的人告诉他们,王大夫今天没来,但是给陈一天留了话,让他们去他家找他。
北镇就那么大,两人步行,从北镇大市穿过,沿着市场后身的河往下游走,按照药房人的描述,找到了王大夫的区。
太阳渐渐移到头顶,二人的影子渐渐缩成脚下一团。
陈一天背着双肩包,包里装了个方型的泡沫箱子,现在箱子是空的。
区门口刚好有一家食杂店,他们走进去,再次跟店老板确认了区名字:河畔花园。
然后买了20根冰棍儿。
这种冰棍儿在沈阳也有卖,原产地就在北镇。成分十分简单,没有奶油、没有巧克力、没有葡萄干、没有夹心,就是一个冰砣子,连色素都没加,只加了糖精,冻成长方体,外面用纸包着,纸上印着“沈阳冰棍”四个大字,下面印有厂址和生产日期,所以卖得非常便宜。
这种冰棍儿有一个优点:抗化。
他们俩轻车熟路地开泡沫箱,把冰棍儿码进去,泡沫箱也能隔热保温,这样一会装了药,晚上带回家里,药就不会变质。
时近正午,又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俩人脑门上都是汗。
付完钱出来,陈一天递给于乔一根冰棍儿。
这支是他特地没有装进箱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