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从城外回来之后,以太子为首的赈灾队伍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灾后灾民安置安排。
河堤已经修补完成,短期内冀州百姓理应不会再受到黄河水的侵扰,可河堤只能让现在的黄河水不再泛滥至沿河村庄郡县,却不能收回已经流淌在百姓家园里的水。
直至当下,许多受灾严重的地方都还被泡在水中,只不过水位比刚开始要降了不少。若不加人力干预,按照这天天下雨的德性,等它恢复至百姓可以居住怕是还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灾后重建本应是地方官员要做的事情,然而冀州府尹王阔之在黄河决堤之初便不慎殉职,灵柩早已扶至故土东乡,而州牧也因赈灾劳累重病卧床,一时起不得身,偌大一个冀州府,一时间竟是群龙无首。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处理完河堤问题和粮草问题,太子索性“挂帅”临时处理起冀州的上下事务。
被淹没的村庄郡县需要排水,灾民需要登记记录原籍和安置……事情多得让向来精干的太子和萧元尚等人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
灾民不能全部放进洛郡,那城外的建设就显得颇为重要了,若是城外给灾民的安置水平过差,加上当下日益寒凉的天气和水难过后的管理,必然会导致疾病甚至瘟疫的产生。
据齐景殷所知,前世的冀州,确实是爆发过一场严重的瘟疫的。
自古以来,天灾最可怕的不是天灾本身,而是灾后的瘟疫。如果天灾可以带走三分之一人的性命的话,那瘟疫便可收割掉剩下的十分之九,白骨遍野,百不存一,绝非虚言。
自从知道太子有意要前来赈灾,齐景殷便做足了算,先是仔细回想了前世中关于这场瘟疫的细节,遣人去京城各大药铺收购相关药材,还在东宫书房里泡了好几天,就为了多搜罗一些防治瘟疫的药方。
在临行之前,他甚至还撒泼滚从皇后姑母那里要来了个旨意,在赈灾队伍里增添了好几位医术高明的太医。
来了冀州之后,他除了按照太子表兄的吩咐坐镇大后方,负责物资粮草等账务问题之外,便是有意无意地在太子等人和太医们面前提起防治瘟疫一事了。
太子之前虽然没有经历过赈灾,但俗话得好,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自幼饱读诗书的太子殿下,对瘟疫这种事情自然不算完全无知,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单凭史书上那有限的记载,他也能知道,瘟疫到底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故而,在他的全力支持之下,冀州灾民的安置和瘟疫防治工作都开展得如火如荼。
尽管齐景殷他们已经做了诸多准备,但该爆发的瘟疫到底还是来了。
十月初,一场来势汹汹的疫病于洛郡郊外的一个村庄爆发,短短几天内便席卷了附近的好几个村落。
这几个村子都是近来新建的,村民大多是别处的灾民,是村子,也不过是多了几个聚在一起的茅草屋罢了,与洛郡城外的灾民安置处别无二样,只不过空间大一些住起来松散一些罢了。
洛郡城外的安置处离城和施粥点都近,而郊外的灾民村则胜在地方大,各有各的好处,各自的弊端也极为明显。
因着离洛郡较远,灾民村的瘟疫防治工作……落实程度可谓一言难尽。灾民们一心只有上山下河寻摸吃食填饱肚子和建起真正能居家的房子,在生存的压力面前,衙门所要求的焚烧尸体、水烧开才能喝、用药草沐浴等做法,在他们眼中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再加上没有吏的严加看管,衙门只是隔几日过来巡查一番,由于人手不足,这巡查一般还是走个过场,确保人还在就行,瘟疫的出现,也就顺理成章了。
事实上,若不是此次黄河决堤赶在了秋日,天气已然转凉,再加上齐景殷一早就让太医确定了药方,在登记灾民名册时就给大家一人灌了一碗防治药,有病治病,无病防身,这场瘟疫怕是早就爆发了。
一接到吏传来的灾民村爆发瘟疫的消息,齐景殷立马赶去求见太子,不顾礼仪尊卑一把拽住更衣梳冠准备去现场的太子。
“殿下,你不能去。”
他急匆匆而来,衣衫未整,这幅模样见储君,本就是大不敬了,更何况他还不合规矩地直接生拽住了太子。
即便知晓齐七公子与太子爷交好,太子身边随侍的太监也忍不住尖声斥道:“大胆!”
太子抬手制止了太监的问责,温和地帮齐景殷正了正衣衫,眉头轻皱:“阿殷,你知道的,孤必须去。”
刚刚赶到的萧元尚冷声劝阻道:“齐七得对,你不能去。”
太子柔和的五官染上了一抹厉色和痛色,他知道他们是为他好,可他身为太子,这种时候怎可躲在城内当个窝囊蛋呢?
大雍子民在饱受瘟疫折磨,而他却懦弱地躲在一旁看着,那他还算什么储君,算什么君子呢?
“孤必须去。”
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我去,太子表兄留守洛郡坐镇后方,世子带人去各郡县巡查,将有瘟疫之症的百姓统统带至城外,隔离处理。”齐景殷面色沉静,有条不紊地出了自己的安排。
“太子表兄不能冒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不用我你们也明白。况且,瘟疫已然爆发,城内也需要一个可以一不二的人物坐镇,调度人员和物资。”他沉着地解释着自己这样安排的理由,“世子身份足够压得住那些地方官员和百姓,更适合做巡查工作。而我,论身份不及世子,但胜在与殿下是表兄弟,亲身前往疫区,给百姓的诚意足矣。”
看到太子脸上的不赞同和急切,他又补充道:“我有老天爷庇佑,有天机,必然不会出事的,殿下安心。”
方才也面露不赞同的萧元尚脸上已经缓和了一些,明显已经有些被动了。
但有拍板决定权的太子仍旧咬紧了牙关死活就是不同意。
“万一……孤要如何跟母后和舅母他们交代?”太子殿下虽然犟着要去灾民村,但个中危险和可能出现的后果他还是知道的,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愿意让表弟代他去赴那不知生死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