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剧
“环,这个确实是你误会了。”温茵彤叹了口气:“你父亲最后一次改动遗嘱,是在他去世前一个月。当时我与姜秦都在,他神智清醒,告知苏子云遗嘱中需要改动的部分这件事情,并非是你想象的那样。”
“而且,根据遗嘱内容,你父亲当时将许多早年收藏的珠宝书画还有庭院宅邸留给了姜鸣,后来姜鸣找到了渠道,将这些迅速变现,而云梦的股价又因为牵扯进走私大案里而疯狂下跌,还有几位董事也牵扯了进去,他拿那笔钱,让姜秦代为出面,收购了那几位董事的股份,这才成为了云梦的第一大股东,也让云梦重新回到姜家的里。这些事情,你自己也应该知道才是。”
实际上,如果姜环这些年如果真的有在云梦投入几分心思,姜鸣即便用了施长林,也不见得能真正得到云梦。毕竟,与姜鸣相比,她出身豪富,从结识的就是姜城里那一撮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如果她能将这些关系、人脉运用起来,断然不会面对如今的困境。
可她并没有。
温茵彤的这番话,算是给这件事盖章定论,可身陷执念的人,无论别人得多么有道理,也必然不会相信。
姜环神色有些怔愣,却依旧摇着头:“不是这样的,是因为父亲他重男轻女,他还是看重儿子”
“二叔如果想要儿子,这么多年怎么会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姜秦的眉头皱得很深,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他明明就是将大头给了儿子爸他就是偏心!”姜环喃喃道。
“给你,你守得住吗?”姜秦有些不耐,他不喜欢跟蠢人话,此时更是觉得有几分烦躁,话也格外不留情面:“你从就进最好的学校,姜家为你提供了最优渥的生活条件与教育资源,你念书不好,送你去国外的大学镀金。你留学回来,给你投资,给你人,让你自己打理生意。可是你呢?你念书念得一塌糊涂,生意更是做什么赔什么,让你进云梦你也做得吊儿郎当常柏你闭嘴,我教训妹妹,没你话的份!”
“你有想过二叔走了以后,紧接着就是你母亲走私案发,家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要处理多少烂摊子吗?”姜秦神色冰凉:“姜鸣再混蛋,他撑住了云梦,留住了二叔这一辈子的心血。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凭什么在这里,在大年三十全家人团聚的时候指桑骂槐三道四?”
“想要当个米虫大姐,就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闭嘴,听懂了吗?”
姜环被他连珠带炮的这段话给骂懵了。
她脸色涨得通红,一般是愤怒一般是羞耻!她长到这个岁数,即便挥霍无度浪费光阴,可从未有人如同姜秦这般,当着全家人的面将她骂个狗血淋头。
这一瞬间,她似乎真正明白过来:她的青春年华,她的美好岁月,她天之娇女的人生,是真的已经离她远去了。
姜甯去世,宁溪被判处终身监禁,这两个真正会保护她的人,再也不会挡在她身前了。
再也没有人会不顾一切的挡在她身前了。
姜环猛然站起身,脸上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她夺门而出,常柏跟在她身后,愤愤的看了姜秦一眼。
可是在姜秦的强大气场下,他也不敢多些什么,只能赶紧去追姜环。
两人的脚步声远去之后,餐厅中是一阵死亡般的宁静。
唐箐缩在一旁,恨不得将呼吸都放轻,生怕姜秦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直到此刻,她终于领略了枕上宠婚男主角的逼人风采。他这张嘴简直利索得让人恨不得杀了他,以他这般的口才,如果不是年少有为权势滔天,大概会被人套麻袋打成猪头吧。
唐箐尚且有几分心情想些有的没的,坐在她身边的姜琉与姜琼,便再没多余的心思,只觉坐如针毡。
但凡有点儿脑子就能听明白,姜秦那番话不仅是对姜环的,也是对她们的。
只是相比姜环而言,这两位被收养的姜家姑娘,并不似姜环那般嚣张任性,在姜秦这个堂兄面前,更是乖巧可人。宁溪虽然名义上是她们的母亲,对她们却一向冷淡,因此出事之后,她们对姜鸣的态度也并没有姜环那么恶劣。
只是今年云梦营收不好,股东到的分红与往年相比更是少得可怜,两人在年终的股东大会上与施长林起了些冲突。
姜秦淡淡瞥了一眼,让她们心中也有些不安。
这顿饭自然吃得不欢而散,温茵彤虽努力调动气氛,但桌上的几人各怀心思,都不太话。
好不容易熬到这顿饭吃完,唐箐才算是放松了些许。离席时,她的视线不经意间从姜老爷子身上划过。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姜老爷子却像是凭空憔悴了许多,身上透着一股疲态。
唐箐心里有些难过,一个八十岁的老人,经历了丧妻之苦,丧子之痛,茕茕孑立的活在这世间。大年三十,明明就该是阖家团圆的欢喜日子,可姜家的这个年,既不团圆,也不欢喜,反而如同一场丑陋的闹剧。
她不禁在心中想,再富有又如何呢?也终究逃不开生离死别,忘却不了爱恨情仇。财富在天灾人祸面前,也显得那般的无力。
她心情低落的跟着姜鸣回房间,踏上二楼的走廊她才意识到这屋子安静得出奇,白天尚且不觉得,晚上却能感受到,这个屋子着实没什么人气。虽然他们住的那个套间,只是这一层楼中的其中一个套间,可是这一层楼,除了他们两人,再也没住其他人。
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安排住处的林管家大约也是心中有数,尽量在减少姜鸣与家中其他人私下接触的会,以免起冲突。于是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整层,除了他们两,再无第三者。
回到房间里,姜鸣疲惫的坐在了沙发上。
他将外套脱下来,随扔在一边,捏了捏鼻梁,像是疲惫极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唐箐站在他身后,修长的指尖穿梭在他发间,给他揉了揉头,见他神色平和些了,才问他:“如果你呆得难受,我们现在也可以回去。”
姜鸣握着她一只,将她拖得弯下了腰。
他话的声音很轻,像是真的没了力气:“现在还不是时候。”
到这里,唐箐叹了一口气。
姜鸣反问她:“你想走了吗?如果你想要回去,那咱们就”
“我听你的。”唐箐抚了抚他的脸,摸到他下颚唇边些许冒头的胡茬,下意识摩挲了几下,像在呼噜猫:“不用顾忌我,我才不会吃亏呢,你看我在饭桌上,将姜环得哑口无言。”
姜鸣笑了笑,可很快那几分笑意又消失于眼底:“我得在这里熬到大年初八,从明天开始,会有人断断续续登门拜访,我得跟姜秦一起接待,也是认认人。”
“要是现在走了,那今天就白来了。”姜鸣将她拉到身前,搂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肩,沉甸甸的压着,半晌都没有话。
唐箐便也陪他沉默着。
虽在外人面前,他表现得那么隐忍,那么平静,喜怒不语,但相比置身事外的她而言,姜鸣需要时间来消化今晚这场闹剧带来的情绪。
过了良久,姜鸣才开口:“姜环口口声声,姜甯偏心。可是,姜甯的心会往那边偏,她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
“他一步步算计得这般好,这般准,我都忍不住想要为他鼓掌了。”姜鸣唇角带着一丝冷笑,神色更是阴郁。
他觉得自己早就已经足够成熟,也足够冷漠,可直到最近这段时日,他才想明白了姜甯死前的所有安排。
他为自己不值,为他在姜甯病床前叫的那声‘爸’,感到不值。
唐箐抚了抚他的脸,并不懂他在气愤什么。
姜鸣并没有让她疑惑太久:“我在此之前一直在想,为什么谢冰雯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进了云梦的财务室,那么容易就拿到了云梦多年前的账册,而苏子青更像是在等着我找上门去一般,我给他账册,他便配合我的一切行动,甚至从未怀疑过账册的真伪。甚至那些珠宝、房产,可以那么迅速的出,套取大笔资金我以为是我运气好,其实是他早就算好了。”
唐箐听他完,再结合她先前从枕上宠婚中知道的那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真相,令她背后汗毛直立。
正如姜鸣所言,他能斗倒宁溪,即便惊险,可最终都是有惊无险,事后往回看,甚至如同水到渠成般自然。
可是,这世界上的巧合,这世间的好事,真的就都会落在他头上吗?
过多的巧合撞到一起,即便不是刻意为之,也绝对有人顺水推舟。
或许,姜鸣这一年以来,遭遇的一切,是已经死去的姜甯,在死前布好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