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刺骨，池塘里的荷叶早就凋零，只剩下一节节杆子诡谲地竖在水面上。

    这番光景落在周少游眼里却丝毫不觉得萧败，人常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对他就是应了这么个理。

    盼东盼西，好不容盼来身后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他心中大喜刚想回身，冷不丁背后伸来一双大，推得他毫无防备、正面朝着荷花池就摔了下去。

    这时节荷花池上正结了一层薄冰，周少游摔下去不要紧，脑袋却硬生生砸破了冰，磕了个血流满面。

    荷花池最深处的水不过没到脖子，然而大氅此时浸泡在水中吸饱了水，就像一个成年男子趴背上压着周少游一般死沉，越想站起就越站不起来。

    他怕淹死，忙着脚并用就往岸边仓惶爬去。一刚抓到岸边，一只穿着玉色绣花鞋的脚就踩在了他的背上。周少游一愣抬起头看去，见南怀珂裹着一件月白绣花披风，正居高临下笑容嫣然地看着他。

    “咦，表少爷怎么弄得这样狼狈？”南怀珂提着一顶精致的羊角灯照到周少游面上，看到他满头满脸是血，不禁笑吟吟：“色字头上一把刀，表少爷现在悟透了吗？”

    他恍然大悟，顿时怒气填胸道：“你戏弄我！”

    南怀珂哂笑一声：“是，我就是故意戏你玩你，将你拿捏在股掌之中耍得团团转。”

    “你你”周少游气得暴跳如雷，一抽，脚并用试图站起来朝她扑去：“找死！”

    南怀珂有备而来丝毫不慌，眼看对方朝自己扑来，斜刺里牟张就突然冲出将他按到在地。周少游身上的衣服本已坠如千斤，如今被人压着哪里还爬的起来，只能一个劲儿的狂骂狠咒。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等我告诉姨父看他怎么收拾你！”

    南怀珂“啧”一声：“你可千万别这么做，二伯必要罚我。”

    “你还知道害怕？还不赶紧放开我？”

    “可是我若是告诉太后你有意轻薄我在先，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周少游一听顿觉悚然，这事要是告诉太后那他必然吃不了兜着走。太后问责下来，姨夫若只是揍他一顿也就罢了，万一将他和母亲赶出府去那可如何了得。

    南怀珂见他愁容满面，于是笑着：“表少爷你也别害怕，我有办法太后不会责怪你，也不会连累你的母亲。”

    “什么办法？”

    她浅浅一笑，双眸折射着明月的寒光，用一种非常遥远的声音：“让你以死谢罪，你以为如何？”

    “放屁！”周少游一听勃然大怒，扭着身子就要起来，无奈被牟张一人一边压在地上，一点也没有成功的可能。

    “你想怎么样？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姨母可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你碰我一下看看，心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南怀珂装出一个愁容：“的也是，真是麻烦。”忽而又笑：“那只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了。”

    “你这烂了心肠的毒妇，对秀儿下毒、杀了菊不算，现在还要弄死我？”

    比起你逼死自己的妹妹，我可是甘拜下风。”

    “你是要替吟秋那个蠢材报仇？”

    南怀珂平静道：“我不是替她报仇，我和她本来就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我天生就看不惯你这种人，你这种人多活一个在世上，我就多吃不下一口饭。你死了，这府里就能多干净一些。”

    她退后一步看看天上的残月，低下头：“吟秋正在下头等你，别拖了，快上路。”

    周少游听了大骇，刚想要开口求饶就被左右两边人猛力一扯，接着脑袋被死死按入池中，一股冰凉的池水刹那间就往鼻腔里倒灌进去。一口接一口，池水冰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两腿拼命扑腾，无奈上半身被死死压住，越是挣扎越是呛水。

    南怀珂面无表情看着他垂死犹斗，心中既无欢喜也无沉痛。听着那咕噜咕噜的水声和如泣如诉的呻吟，最后渐渐都化作空虚，一个生命便从眼前消失。

    那边两人将周少游拉出水面，探了鼻息回道：“死了。”

    “丢下去。”她冷冷甩下一句。

    尸身被抛到池子里，眼看着那个笨重的身体沉了下去，牟张又将岸边挣扎的痕迹清理干净，三人快速回到院。

    知夏正坐在床边的宽榻上边做绣活边等她回来，南怀珂自己脱了披风交到她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淡淡问：“崇礼睡了吗？”

    “睡了，翠浓早哄下了。”知夏答了又声问：“办妥了？”见南怀珂点点头，她不无担心地：“只怕明天还要大闹一通。”

    “他们闹他们的，咱们且过咱们的。”南怀珂瞧知夏支支吾吾的样子于是问：“有什么话你就直。”

    知夏坐下来：“方才我查了咱们院里的账，如今这一应的东西，除了府里每月给的几两其他都是咱们自己开销。姐衣服料子花钿珠翠都是用的太后赏的，平日又不用脂粉，这一项上倒是省了，可是梳头的油还有吃的等等都是少不了的。我还记得上回姐想避开旁人自己置办一些私人的梯己，其实姐何必这么麻烦呢，老爷的名下也不是没有私财。”

    “都了是父亲的东西，算不得我的梯己。”她需要可供自己自由使用的大把银子。

    “要是这么，那光是节流可不是个办法。”

    南怀珂取过知夏的绣活细细观赏一会儿才：“我心里也为这个犯愁。但上回崇礼的事你也看到，这般心谨慎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这个家里的吃穿我哪里还敢用。”

    “姐的是，这样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真是不怕遭报应。”

    “如今能省下的先省了，我这都不要紧，崇礼那边不要短了他的。好在快开春了，炭火这一项就不用费。只是节流是一面，开源才是治标治本的办法。”

    知夏了声“是”。

    南怀珂托着下巴发愣：府里有多少田多少地，多少佃户多少租，她两眼一抹黑全不知道，怎么才能从二太太中摸清这些事呢？

    是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