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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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京之难后, 东洲许多势力内部都发生变动。

    渡劫以上的修士离不开清心钟,还要受到心魔的困扰,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俗事。

    许多势力都像云衍剑宗一般,由云无法之流掌权。

    而那些死扛着心魔的, 大多被排挤出去。或是被当成叛徒, 或是被造谣泼脏水, 甚至有些已经丧命。

    他们受到太多的限制,敌人却有恃无恐。

    而这次帝京之难,心魔的范围扩大到凡人,沉渊的存在不再是一个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

    他会引发的惨重后果, 也不再是少数人才需要担忧的问题。

    大多数人,虽然知之不详, 但已心有余悸。

    很快,各大门派里和沉渊一派的人都被揪出来,夺去权力重点关照。

    云衍剑宗,云水寒亲自整顿。

    虽然只是一道残魂, 却没有人敢轻视她。

    庄严肃穆的宗主殿前,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云无妄疯狂挣动,始终无法突破那层灵力禁锢。

    他怒而问道:“我们怎么也是羽化期,关就关,凭什么?”

    “你少两句吧。”云无心低声劝他。

    “我偏不。你看看这些弟子, 都是用什么眼神看我们,若是放在之前,他们谁有这个胆子?”

    “我也不想关你。”云水寒不惊不怒, 问道,“你师兄怎么死的,还记得吗?”

    “那又如何。法不责众,你总不能把我们全杀了。”

    “不用,杀你这个最聒噪的,也能给其他人提个醒。”

    云水寒眼里杀意不似作假:“我都快分不清楚,你到底是真的蠢,还是坏。”

    “我只是不服。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有些人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你要做得这么绝?”

    “因为这里是东洲,是道修的东洲,而不是他沉渊一人的东洲。”云水寒语气铿锵,不容反驳,“若是我们与沉渊开战,你们会忍着剧痛抵抗他的控制,还是顺着他的要求,从背后狠狠捅我们一刀?”

    “当然是……”云无妄还想争辩,声音却不自觉弱了下来。

    “连灵魂也能出卖的人,不值得相信。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自然也该为选择承担后果。”

    云水寒转身离去,声音一字不漏地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在沉渊彻底消失前,这样做,对我们都好。你们不用纠结,我们也不用怀疑。”

    她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剩下的人都看向云溶。

    宗主之位已经不再属于云杉,而新一代中,只有云溶最为合适。

    她轻而易举地当上宗主,却一点也不轻松。

    正是最敏感的时期,她无论做什么,都要经过严密的思量。

    *

    云水寒的残魂暂时还寄居在沧澜剑残片中,不能离开太远太久。

    故而她过来的时候,顺道把守微和云开也带上了。

    此时,他们刚从禁地回来。

    那里的东西被搜得乱七八糟,各种玉简法宝堆了一地。

    大多是数百年未动过的旧物,无人问津。

    而在最底下,有一个纸质的本子,因为质朴显得格外出众,引起了守微的注意。

    守微随手翻看,竟是云开父亲的手记。

    云开的父亲平生交游广阔,喜好读书。

    修真界惯于用玉简记录,而这个本子,外表完全是凡界的风格。只在不起眼处刻画加固的铭纹,才能保存至今。

    翻开第一页,只有“无端”两个大字。

    铁画银钩,风流酝藉。

    云无端,是云开父亲的名字。

    二人如获至宝,掸了掸上面的灰土,妥善收好,揣回了鹤归山。

    这些天里,守微把竹林里的杂草大致清理一番。原先那两间院早就不能用了,云开便重新盖了一间竹屋。

    竹屋干净整洁,摆设一应俱全。

    风铃,花草,笔墨,书画。

    和魔域那个宫殿自然无法相比,但胜在温暖舒适。

    阳光斜斜洒下,二人坐在书桌前,取出那本手记翻阅。

    大多是琐碎的记事,既有严肃的长篇大论式的思考,也不乏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意识流记录。

    “随着修为提升,负面情绪越来越重。不但是我,其他几位师兄弟亦是如此。”

    “最近一万年,东洲不断有飞升雷劫,而北境一直都没有动静。是妖修那边出了问题?”

    “发现一处太古遗迹,同行者有阿然、无法,和几个好友。”

    “伤亡惨重,阿然和无法都受重伤。万幸,我们还是把它带出来了,也许能缓解眼下的症状。”

    “几位好友用命换来的宝物,不能轻易被毁掉,我和阿然绝不让步。”

    “原来他们早就变了。”

    这句话突兀结尾,云开死死盯着那个日期,正是被他深深铭记的、他父母出事的那天。

    守微揽过他的肩,轻轻地拍了拍。

    云开将手记合上,有些黯然:“他连鸡毛蒜皮的事都记,唯独没有我。”

    时候还好,后来云开很少见到父母,只知他们常常云游四海,偶尔回来几次,又是匆匆离开。

    他甚至猜想过,也许是因为他剑道天赋弱,父亲对他失望。

    当时他听自己有了一个师兄,暗中不满过,还想着要捉弄一番,自然没有成功。

    失败几次之后觉得:算了,有个师兄还是挺好的。

    时间慢慢过去,不满变成依赖,直到最后再也挪不开眼睛。

    守微揉揉他的头发,从云开手里拿过手记,从后往前翻开。

    第一页依然是两个大字,“陶然”。

    这是云开母亲的名字,字迹依然是他父亲的。

    他记下和云开母亲的点点滴滴,从初次相遇到定情,再到结为道侣,

    再到云开出生。

    “守得云开见月明,万望能有云开月明之日。”

    “开儿不适合剑道,但聪慧机敏,想必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可惜我陪伴他不多,如今又要分离,深感不舍。”

    “阿渊天赋奇绝,然而我教他的太少。希望他们以后能相互扶持,互帮互助。”

    这里面详细记录了与云开有关的东西,包括他喜欢的和讨厌的,哪天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具体到细枝末节,甚至有些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

    “他……是怎么知道的?”

    “师父每隔一段时间回来,都会问问我。他也许觉得,既然没有时间陪伴,索性让你不要太过依赖他,免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