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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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二日是府试正式开考的日子,虽经过一轮县试的选拔, 只剩一部分, 但来通州郡应考的士子少也有五百来号人。

    再加上府试搜检比县试严格的多,仍然需要早早起床, 去往考院。

    谭珹生怕三人去迟了,耽搁了考试, 白日里补了一天的觉,开考的前一晚,干脆泡一壶茶不睡觉守着时间,山竹等人怎么劝也没用, 只好由他了。

    如应对县试一样,三人收拾妥帖再次检查考篮与身份文书确认无误后, 走出房门准备去考场。

    客栈的掌柜知晓住宿的客人多是赶考的儒生,吩咐伙计在厅中挂着几个大大的灯笼,照得厅堂亮如白昼,方便他们通行。

    四月初夏,天色尚黑, 空气中带着湿润的草木清香, 温度适宜特别舒爽。

    出了客栈, 谭璇仰头望着夜空,做几个吞吐深呼吸动作, 顿时头脑清晰, 神清气爽。

    路上碰到不少儒生,街道静谧, 不时传来的谈话声回荡在空中,显的异常清晰。

    距考院还有一段距离时,已经看到相隔不远的地方站着举着火把的衙役,再向前时,开始排起了长队,陪考的亲属在旁边不时殷切叮咛。

    三人都晓得谭珹为了叫醒他们不误时辰,大半夜没歇息,站好队后,让其赶紧回去补觉,该叮嘱的耳朵都快磨成茧子了。

    夏季天长亮的快,当谭璇经过散发、脱衣、掰干粮等等比县试严苛很多的搜检程序,监门官点头放行时,东方已大白。

    郡城中的考院与海门县设计格局一样,只不过面积稍微了些,谭璇似熟门熟路一样拜了拜孔圣人,越过龙门,寻自己的座位。

    这次他的座位在排头,心中不由庆幸起来两次都不是臭号。

    府试与县试的考试流程大体一样,同是每日一场只不过府试少了一场,只考三场。

    钟鼓声响起,接过试卷草纸后,检查有无缺漏少页并无异常后,才开始动起笔来。

    县试与府试都是为了选拔童生的,难度与题型相对比较基础。

    第一场试卷题型同样是主要围绕着一经两义来出,对谭璇来不难,思路很顺,稳妥的在草纸上好稿子,再用中正的馆阁体誊写到试卷上。

    最后一题依然是试帖诗,只不过难度却超出谭璇的想像,题目出自《管子》:“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林;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百获者人也。”诗题是赋得一树得年字。

    平时自己整理的诗集册多是关于风景山水心怀感悟什么的,哪有这般诗意高洁,题意却晦涩难懂的诗赋啊。

    因前面题目难易适中,做的比较快,此时午后的阳光照得谭璇微微出汗,此时再加上心中有些急躁,感觉背后的衣衫都黏在身上。

    不能这样,还有近两个时辰,难道还做不出一首诗吗?他不停的服自己。

    起身拿起壁龛里的水囊喝了两口茶水,然后去茅厕舒解下压力,用水缸里的清水洗把脸,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脑袋清醒后,开始分析起来,试帖诗最重要的是审题,于是连着读了不下十遍后,才觉出点门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此题的题情是树人,所做之诗要合乎人字,年字只是表面的题外之字。1

    题意清楚后,才发现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方才只是自己吓唬自己,时间已浪费不少,没有时间再想其它。

    根据平仄押韵,开始润色辞藻,尽量显的不那么白,修修改改勉强满意后,临近快要交卷时才抄写上去。

    为了做首诗,费了近半考试时间,交完卷腿都是软的,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讲。

    像县试一样,无论考得如何,三人都暂时不提,回到客栈,吃罢饭温会书就开始睡觉,养精蓄税,一直到第三场。

    前两场总得来,谭璇自认感觉挺良好的,尽管如此,但试题难度与深度远高于他的预估。

    府试如此,那接下来的院试乡试会试不是更难吗,看来还需更加用心才是。

    族学中的夫子曾过府试中试题中会有超纲的,果不其然,原本应出现在院试中的杂文竟然在通州府试的试卷上,其中还涉及到律法与人情的处理。

    题目是让考生为一冤案中的妇人写状纸,并且要求文字在两百字以内。

    谭璇读过题目不由庆幸起来,他平时读书比较杂,再加上日常有读报的习惯,此题对他来算不上超纲。

    想着第一场的诗赋可能做的略差些,这次的状纸要得好好酝酿用心的写,不然红榜上的名次可就不好看了。

    “民妇之夫已丧十年有余…………”初稿写好后,审查有无避讳之字,遂誊抄起来。

    交过试卷后,谭璇浑身轻松起来,身体虽然疲倦,可精神却很好,旁人一见其神色便能猜到他考的不错。

    “状纸怎会出在府试中的卷子里,考官大人怕不是为咱们落榜后的生计担忧,以后就靠替人写状纸当讼师为生吧……”一儒生神色郁郁,口不择言的抱怨道。

    “可不是,传闻不是知州大人喜诗善赋,钟情山水吗,怎出这般偏门的考题,果然是传言不可信也……”

    “唉,起那首诗赋,更是一言难尽,太偏了……”

    府试一结束,考院外,众儒生神态百色。

    “呵呵……都累坏了吧,咱们先回客栈好好的大睡一天,再去游郡城。”

    观三人神色,除了谭璇还算不错,儿子与谭玑脸色都不太好,谭珹心里咯噔一下,可不敢多问,笑呵呵的装作毫不在意的着接下来的安排,他们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一路上几人竟然一致的保持沉默,除了陷入沉思中的三人,其余的跟着的谭珹与书童们心翼翼的瞧瞧这个,偷偷望望那个,都不敢出声破着谜之沉默。

    仔细回忆一遍考试内容,觉得没什么遗憾,回过神来的谭璇率先出声:

    “听通州的河鲜海鲜远近闻名,山水可览,佳肴亦是不可辜负,不如明儿咱们去食肆尝鲜吧。”

    “若起官司来,那妇人怕没有五成胜算……知州大人为何出这般刁钻的题目。”

    终于肯出声了,谭珹正待张口好时,一直走神的谭玑突然冒出一句。

    “法与情最是难,既然知州大人把此案例搬到试卷上,想来已有了最妥善的判定结果。”

    考过之后,谭璇不想再去过多讨论试题内容,不然发展下去就要同其它人一样,出了考院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互相对试题答案。

    答对者,欣喜若狂,错者,懊恼万分。既然已是不可改变之事,为何还要徒增烦恼。

    “八叔,九叔的很对。我突然发觉为旁人写状纸十分有趣,你们想啊,襄助那些有冤屈的不幸之人是件很值得的事。”

    谭璇看着挺着胸膛,一身正气的谭杭,忍不住笑着调侃道:

    “那阿杭你将来中了进士,就入大理寺平天下不白之冤,岂不成你心中之想!”

    “恩!”丝毫没觉得他是调侃之意,当谭杭听后,目光坚定,郑重的点点头,恩了声。

    回到客栈后,考完府试的儒生彻底的放飞自我,在厅堂中纷纷朗声议论,不时还提高嗓音,一惊一乍。

    “李兄,……你是如何解的?”

    “呀,我好似有一页试题漏看了,天啊……”

    “府试结束,离揭榜尚有十来日,客栈中呆着实在无趣,不如咱们去花坊消遣一下……”

    恰巧这话被经过的谭珹听到,赶紧转身看几个家伙的反应,没看到什么异色后,心里一松,可还觉得不放心,故意肃着脸道:

    “你们现在年岁还,有些事不知道轻重,千万不能跟着那些人跑出去瞎胡来!”

    三人被其突然的劝诫弄得摸不着头脑,这几日他们老老实实的呆在客栈里哪里胡来了?不过见他那般严肃郑重,不约而同的忙连声应诺。

    就着清淡的菜谭璇吃了半碗米饭,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直接爬床上卷着薄被蒙头大睡,一夜无梦到天明。

    经过一夜歇息,清起来,几人的精气神都还不错,试都考完了,也不再有什么顾忌,直接在一楼的厅堂里用早饭。

    “听人讲,再过几日,四大书院的掌事会来抄红榜……”

    平江四大书院虽皆在平江辖区,可却是面对整个华朝的读书人,优者则录,只不过对平江籍的士子有地方性倾斜。

    它们皆属官办性质的,每年府试结束,四大书院的掌事们会下到各个郡城,名义上是抄录红榜,实则是与主副考官进行交流,了解一些应考儒生的情况,作为招录儒生入院的另一个参考。

    这样综合考量,对学子们更为公平,书院尽量不放过一个可造之材。

    “这又何好稀奇的,每年不都是如此吗,唉,只怕此次我……”接话之人,神色黯然的叹口气,想只怕无缘红榜了。

    “陈兄别气馁嘛,你心地良善,不定过几日掌事们碰巧遇到街上赖头,你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最后他们都争抢着录你呢……”

    “咳咳……咳咳……”临着桌,谭璇听到对方不知是安慰还损人的话,不心被粥呛到了。兄弟,你太有才,为你的想像力点个赞。

    离的近的人也是轰然而笑,接着话头,调侃他可以花钱使银子把学生拔刀相助夫子的这一出给演绎出来。

    …………

    一行人把通州郡城中以及城郊有名的景点逛了个遍后,揭榜的日子也渐渐临近。

    可能此次府试结果承载的东西太多,谭璇心中有些慌乱不定,这个时候或许只有读书才能让自己平静一些,可房中书卷全都是科考方面的,想起离客栈不远的位置有家书肆,便决定去逛逛。

    午后刚过,这个季节人困觉多,谭璇谁都没喊,独自一人顶着骄阳信步朝书肆走去。

    街上行人不多,原本喧嚣的街道也随着安静下来的人们,显得有些冷清。

    在烈日下行走,猛的进了书肆中,感觉分外凉爽。书肆一角,掌柜悠闲的躺在乌木摇椅里,双手交握着放在腹部阖眼憩,好像未听到他的脚步声似的。

    不过倒把柜台旁一手支着下巴盹的伙计给惊醒了,自然反应的立马抹了嘴巴一下,而后殷勤的问谭璇要买什么书籍。

    谭璇笑着自己先随意看看,样中后再喊他,见他一脸困顿没睡醒的模样,好心的让其再去眯一会,有什么事再叫他。

    书肆并不算大,上次买府试真题时随意逛了一遍,售卖的书卷种类有不少,府试前书架上陈列的多是四书五经以及各种注疏诗集等科考用书。

    现在有一半显眼的位置被换上了各种话本异志杂书等。

    谭璇随意拿起一话本看了起来,尽管里面写的是那种只看一眼开头就知结尾的白故事,可为发时间,他仍一目十行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当拿起第三本继续读时,忽然听到一声耳熟的声音:

    “刘掌柜,书我都抄好了,请您验看。”

    “呵呵……不用不用,这些抄书的公子中就数王公子你最让人放心,不只字写的漂亮,而且抄的又快,大家都喜欢买你抄的书册,这次就拿《大学》吧?”

    掌柜从王林手中接过一摞手抄书,满脸笑意,真的没去翻看检验,把早已数好的铜钱递给他,向前些日子一样问。

    “多谢刘掌柜的好意,只是我明日观过红榜后就要赶回平江家中,不能再抄书了,这些日子多谢您的关照。”

    即使自己的书抄的再好,也不至于每本书比旁人多二十文钱,王林知道对方是在变相关照自己,心中十分感念对方的好意。

    “王公子学问那般好,明日铁定能高中红榜!”掌柜摆摆手,笑呵呵有什么好谢的,真心的对他进行夸赞。

    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谭璇就很快从书柜一角站起来,朝书肆的门槛处看了看光影落下的位置,发现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大家该着急了。

    于是便把手中还未看完的话本放在原来的位置,又随手拿了本新的,在人家店里免费看那么多书,不买一本有些过意不去。

    两人的谈话,谭璇听入了耳中,他了解一些王林家中的境况,感慨的同时又不由庆兴上天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虽然莫名其妙的穿越异世,可谭家家境殷实,家庭和谐,父母总的来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当下除了读书,根本不用像王林一般为生计发愁。

    提起生计,突然转念想到,现在自己年岁尚不用操心银子的事情,但终究有一日会长大,为人子,生于此,最终是无法逃过成亲生子那一关的。

    将来自己或许无法给予对方同等的男女之情,但至少得保她衣食无忧,担负起挣钱养家的责任。

    照眼下的情况看,若科举之路顺遂,那以后将要步入仕途,深陷宦海当中,哪能离得开银子应对人情礼节。

    到时,自己绝不会做敛财贪派之事,但只靠那么一点微薄的俸禄,假若没有爹娘接济,日子不过不下去,必定也是捉襟见肘。

    再父母又不只他一个儿子,何况还是次子,将来家产有一大半是长子谭玠的。所以得想方法自己挣钱,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牢靠。

    不过挣钱之事需从长计议,得好好琢磨琢磨,目前整日待在府中,一举一动家人都知道,关键一点,挣钱的同时不能耽搁科考之事,否则本末倒置了,要进行周密的策划。

    伙计见他选了本书朝柜台走,以为要询问价钱,忙迎上前。

    “这话册如何卖?”

    “公子,这是咱家新出的最受客人喜欢的话本,四百文。”

    供消遣娱乐的书册就是比经史子集类的科考书籍便宜。谭璇颔颔首,拿出约半两重的银块递给掌柜。

    王林见书肆有生意,正好趁此告辞,可不经意中看了谭璇一眼,皱了皱眉头,再次扫了眼后才客气的与刘掌柜道别。

    谭璇接过掌柜找的铜钱,放进钱袋拿着话本,抬脚往外走,当迈出书肆时眯着眼抬头瞅瞅日头。

    确实呆的够久的,为放松紧张的心情,任性猖狂了一把,猜想山竹有可能此时正在外面寻自己呢,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往回赶。

    没走多远,只见站在一店铺阴凉处的王林正注视着自己,专门在等着他的样子。这么久了,难道他还记得自己,谭璇嘀咕一声。

    通过直接或间接接触,他觉得王林算是可交之人,虽出身贫寒却努力刻苦的改变自己以及家人的命运,用力挣脱泥淖向阳生长。

    即使对方在等他,可对方不出声,自己绝不会主动开口的,笑眯眯的回望着王林,就是不话。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最后王林被他漩涡似黑眸盯的些许不自在,微微偏了偏头,目光错过一边,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你是三年前在平江河出手搭救舍妹的公子吧?”

    “对!”答十分干脆利落。

    对方落落大方的回答,反而让王林突然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那请问公子现在可否能告知名姓?”动了动嘴,竟然问出与三年前相同的问题。

    “姓谭,单一璇字。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王林~公子,当真应了你昔日的话啊。”谭璇觉得自己再开玩笑,就把天给聊死了,报出名姓后,主动起了话题。

    “你知道我的名姓?!”听其故意把王林二字重读出来,王林有些惊讶,疑惑的脱口而出问出声来。

    “恩,是伯母,噢,就是你娘亲的,即已知我名姓了,那咱们快回去吧,出来这么久家人要着急了。”

    谭璇点点头,恩了声,心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姓,还晓的你那个嗜赌如命的老子叫王大海。

    人真是不经念叨,两人刚走到王林所住的客栈门前时,只见方才默默提了一嘴的王大海,衣服脏乱,胡子拉碴瘦的快脱了形,见到王林鬼哭狼嚎的扑了过来,嚷道:

    “阿林,快救救爹啊,若不然那些人要剁掉爹的一只手,他们要废了我!”

    不用猜也知道去赌坊去了。王林紧紧的握起手掌,指尖使劲剜着手心,浑身微微颤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面无表情的盯着王大海一字一句问他:

    “我不是与你盘缠,让你提前回去了吗?”

    原本这次府试王林准备自己来的,可王氏族人不放心,算让一族叔跟着一起来的。

    但王大海却闹腾起来,嚷嚷儿子中了县案首就看不起老子了,非要跟着一起来,古人重孝,王林仕途才刚开始迈步,无论真假,担上不孝的之名,对仕途终归不是好事。

    无奈让王大海再三做了保证,到了郡城要安分守己,最后随着一起跟来了。

    府试结束后,王林觉得王大海没必要再浪费房钱呆在此地,给了盘缠让其先一步回家,自己在郡城可以趁着等榜的空闲时间,给书肆抄书把房钱挣回来,没想到他爹竟躲在郡城的赌坊里赌博。

    “我来郡城就是看你中头名的,干嘛要回去,若不是你非要撵老子走,老子能着了他们的道吗?!”

    站在一旁的谭璇听他这话音,猜测怕是借黑钱去赌了,无语的翻了翻白眼,胆子太大了,什么都没有,还敢借高利贷,卖媳妇孩子还啊?摊上这个爹,王林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呵!好大的口气,府案首怎么会有欠债不还的赌徒老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当真笑掉大牙!”

    早站在人群中看热闹的王文涛冷笑一声,他早就看不惯这一对穷鬼父子,一个鬼鬼祟祟游手好闲,一个冷漠的板着脸,住个下等房,有什么好心高气傲的。

    当看到王林与自己结下梁子的谭璇并排走在一起,更是气愤,难怪看两人都不顺眼,原来他们相识啊。

    王大海被他连讥带讽吓的不敢出声,看他样子不是好惹的主。

    “什废话,这是你儿子吧,呐,你是读书人,看清楚了,这可是爹亲手按下的指印,二十两银子一分不少,看在你县案首的面子上,息钱就不问你要了。”

    穿着劲装的蓝衣疤脸男一手指着王林问缩着膀子的王大海,一手捏着借据的一端,古人对读书人天生有一种尊重,虽来讨债的,语气倒还算和气。

    二十两银子对家境贫困的人家不是个数目,谭璇侧头去看王林的反应。

    “我身上带的只够回去的盘缠,没有那么多银子与你们,不是要剁手吗,那来吧,子替父受过,还他生育之恩。”

    听闻儿子身上没带钱时,王大海立马急眼了,瞪着眼睛要跟他急,王林扫了他一眼,拨开他,撸起洗的发白的袍袖,走到一脸错愕的疤脸男面前,轻声道。

    不光疤脸男惊愕,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是满脸复杂,纷纷出声。

    “兄台,切莫冲动,剁掉胳膊举业可就废了!”

    “是啊,若实在没有银两,大家即有同年之宜,每人帮你凑点。”

    “哼,只不过想赖账装装样子,吓唬要债的人吧,心机可够深的啊,有能耐他倒是自己拿刀剁啊……”

    当然也少不了冷漠麻木,风凉话之人。

    虽谭璇明知王林的胳膊不会被要债的人剁掉,可看着他一脸绝望隐忍的模样,忍不住有些为他难过。

    少年县案首,本应该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状态,可却被生活折磨的不成样子。

    看着口中喊着阿林面色紧张的王大海,恨不得上前跺他几脚。有这样不成器的爹,儿女跟着遭罪。

    可不上前忿几句,实在对不起将要借出去的二十两银子。

    “阿林什么啊阿林,敢问王大叔您贵庚啊,自己犯了错还要十几岁的儿子替您担着。管不住手是吧,那手痒的时候就在墙上挠几下,痛了自然就不痒了。”

    众人看到一身青衫的谭璇肃着脸,走到胆怕事的王大海像训斥孩童似的斥责,当听到最后一句时,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喏,看到了吗,这是二十两银票,我不稀罕大叔你的胳膊,不过你得给我写张借据,属上你的大名,这银子需在三年之内还清的。请问大叔,敢不敢借?”

    谭璇从袖袋中拿出应急用的二十两银票,抖开,展在王大海面前,激问道。

    “借!借!别三年就是一年也要借!”被谭璇唬住的王大海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

    待侧身看到疤脸男时,觉得十分不顺眼,干脆一起忿了。

    “几位‘侠士’,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你们竟在知州大街上持刀弄棒,丝毫不把官家放在眼中,明儿是府试的发榜之日,若知州大人知晓有人聚众闹事,扬言砍掉县案首的一条胳膊,你们会怎样?”

    爽快的忿完,没再看刀疤男的反应,而是瞅了眼神色有些波动的王林,回头对傻愣着的王大海道:“大叔,请吧。”

    写借据得需笔墨纸砚还有印泥,谭璇嘴上向王大海着敬词,行动上却一点都不恭敬,话音还未落已转身朝客栈里走,围观之众连忙为其闪开一道。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也只是装装样子,没动真格……”刀疤男望着谭璇的背影,急声解释。

    围观者也恍然大悟似的反应过来,这是在知州大道上闹事,随时都可能碰到州衙的官吏,而且离衙门不远,大家只顾看热闹,竟然忘报官了。

    一直僵着身子的王林,缓缓把有些发酸得胳膊放下,凝望着客栈门口,紧抿着唇,眸光深深。

    “呵,最后倒让他大大出了风头!”

    想着刚刚谭璇仗义执言时,大家看他的目光不是赞扬就是钦佩,那么多人全围着他一个人转,心里嫉妒的发狂。

    “人家有那个本事,方才任何人站出来都可出这个风头,可最后却是他。”

    一旁的李晋仿佛没看到王文涛眼中的妒忌,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

    最后谭璇收起借据,把二十两银票交给了疤脸男,要回了欠条,这场闹剧算是结束了。

    “方才之事要多谢谭兄。”神态十分疲惫的王林,强笑着,向谭璇道谢。

    “你不要有什么负担,何况这银子是借与你们的,又不是不让还。虽三年之期,可那也只是,对你来银子虽重要,可比不得仕途……我该回去了。”

    自己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接下来的面对的困难还要他自己去解决。

    “谭兄!你……你可否有属意的书院?”

    转身时,王林突然叫住他问起马上要面对的书院之事。

    “有缘自会相聚!”谭璇扬眉灿然一笑,没有回答对方,了句酸的掉牙的大实话。

    …………

    “公子,方才您的真是太好了!”山竹午睡醒后突然发现自家公子不在房中,谭杭等人可能是去外面置办什么东西了,毕竟明日看完榜,就要回府了。

    可一等没见人回来,二等还没见着人影,最后急了,干脆出门去找。

    见此处围着不少人,好奇的走进一看,发现公子站的笔挺,挺着胸脯,自信昂扬的舌战群儒,瞬间觉得其光芒耀眼。

    “恩,一时忘形,得太多了,得赶紧回去喝杯水润润嗓子。”天气渐渐热起来,人也跟着有着急躁上火,刚刚那多话,嗓子都快冒烟了。

    一下午连看三四册话本再加上了个抱不平,心中的紧张不安之感一扫而空,吃罢晚饭,没去一楼猜榜凑热闹,头挨枕头便陷入沉睡中。

    “九叔,看您这么不急不慌的,是不是已稳有把握中得头名?”

    谭珹亲自带着仨书童俩车夫去州衙前看榜,三人则在房中一起等榜。

    三人中就数谭璇最淡定,上次县试也是这般稳坐钓鱼台,故谭杭由此一问。

    “我昨日心中烦乱时,跑书肆找了本佛家的《心经》,连着默念几章就好了,改日你们也试试。”

    啜了一口茶水,谭璇谎话连嗝都不带。不能带坏孩子看话本。

    谭玑正想开口问念经真有用吗?突然房门哗的被推开,山竹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大喘着粗气:

    “公子,您又中了!”

    “是不是九叔又中了府案首?!”谭杭兴奋的站起来连忙问。

    “不是,是……是第二名……”

    作者有话要:

    文中标记的试帖诗摘选自《清代科举考试述录》

    太晚了,本来要码一万字的,明天要上班,怕起不来,回头补上啊。尽情留言吧,有红包撒!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