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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父听到谭璇的话,也明白其中影射之意, 脸上堆着的爽笑僵了僵, 傅裕先是瞄了下有点尴尬的老爹,再是神情复杂的望了眼朋友。
“贤侄的是, 伯父从商几十年,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尽管心里生出不悦, 可傅父面上不显,笑着连连称是。
谭璇既然把话出来,就不怕他生气,有些话还是言明在先的好, 万一将来若真有什么事,那也只能怪是自己作死的。
“江宁为科举大郡, 但离府城太远,伯父时常琐事繁多,怕照应不到,到时还望贤侄能前去多加看顾才是,有贤侄在, 那里的买卖伯父就放心了。”
其实这才是傅父的真正用意, 谭璇经院试一事, 在士子们颇有名声,且又在香山书院读书。
有他来照应江宁郡的分肆, 买卖必差不了, 有了府城和江宁郡的生意,还愁赚不到钱?
“这恐怕不妥吧, 伯父您也知道,明年是三年一度的乡试大比,应考秀才近万人,其中才子如鲫。侄能挤出空暇应付题册已是极限,怎能本末倒置弃举业而不顾呢。”
此时谭璇才明白傅父宴请他来的用意,有些不悦的皱着眉头,人心不足蛇吞象,当时双方已有言在先,分工明确各不相扰。
听到这里心中已产生离意的想法,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时机中断与其的合作。
“是啊,爹,你不知读书多辛苦,阿璇明年就要乡试,哪有那么多空闲去帮忙看顾书肆。要不这样吧,反正后年才是院试,到时我去江宁那边照看一下,刚好在功课上若有疑惑,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阿璇。”
与谭璇相处几年的傅裕察觉到好友已经十分不悦,立刻把话头接过来。
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埋怨父亲,银子是挣不完的,傅家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孩子,他又不稀罕什么金山银山,干嘛那么急功近利。
傅父连着被谭璇下了两次脸,若是自己的儿子这样的态度对自己,巴掌早就扇过去了,可碍于对方的身份,又不能发作,只能压着火气尴尬的笑了笑,:
“贤侄误会了,伯父并不是要你每日里去书肆,是让你空闲去郡城逛悠的时候瞅上几眼,既然阿裕都这般了,那就让他揽下活计吧。”
傅氏书肆毕竟是自家纸坊的大客户,且又是父亲的朋友自己的长辈,即使已对其有了不好的看法,考虑到各种因由,谭璇还是敛下情绪,面色恢复如初,顿时饭桌上又是和气融融的氛围。
结了红利的第二日,四人重新整装前往书院,此次乔氏母女没有随他们一起。
“喏,我姐让交给你的!”到了寝舍,趁只有两人在场的时候,明晔没好气的丢给了谭璇一个蓝色包裹。
“这是什么?锦姐姐给我的?”一时被包裹吸引了注意力,没在意明晔的态度,接过来开时,竟是两本书卷。
一本是有关赋诗方面的卷集,谭璇翻开,看到里面不少朱笔批注的地方,是明锦端秀的楷字,他认得。
另一本是手抄版的诗集,不知是不是明锦自己做的,几乎每首诗中都有用朱笔圈住的点睛之字。
拿着这两本书,谭璇觉得一股炽热的暖流由心田冲向四肢百骸,全身暖融融的,忍不住眼眶一热,没想到明锦对自己这般的用心。
唉,一个古代的少女能为一名男子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自己又不是傻子感觉不到,知晓明锦有这种心思后,谭璇心里沉甸甸的。
“这么大岁数还哭鼻子,不过不枉我姐为了你那上不得台面的油诗,费那大的功夫。”原本有些醋意的明晔,看到红着眼眶的舍友,立马露出嫌弃的表情。
“今后你若想看,我借租你便是。”被好友趣的不好意思,煽情的情绪很快散去,扬起笑脸贫嘴。
“这是我姐的,我当然看的!”与亲近之人堵气时,明晔才表现出十三四岁少年人稚气的一面。
“可阿晔你不是,这是锦姐姐让你交我的吗,即然给我,以后自然就是我的了。”把书卷仔细的包好放在枕下,好心情的与明晔着别嘴。
“你!”
…………
从去年的府试到今年院试转眼已过去一年多,谭璇也从丙课舍,进入辰课舍,里面皆是秀才。
因明晔的情况特殊,书院倒也人性化的为其开了后门,非但没让他搬离寝舍,还允许在辰课舍随一众秀才听夫子授课。
“表哥,我总觉得顾襄好像在针对你。”从蹴鞠场回来的路上,田文瑄回忆起方才的情形,嘀咕一句。
他口中的顾襄是今年院试的案首,在卯课舍读书,两班刚刚进行了一场蹴鞠友谊赛,可在场中,那个顾襄一直近身阻拦着谭璇进球,分明是与表哥过不去,故而田文瑄才这样。
“阿璇你最好留个心眼,万一碰上像王文涛那种人,暗地里耍阴招防不胜防。”王林点点头,同意田文瑄的法,有些人一旦心里产生嫉妒,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即使他们不提醒,谭璇也觉得院案首对自己好像有成见,想着自己在场中被对方堵的气喘吁吁,就是不进球,则郁闷不已。
让他十分不解的是,对方通过恶劣的考场环境一步步的把其它人甩在身后,站在红榜的顶端,心胸不至于那么狭隘。
何况自己只是排名第三,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该是前年的案首才对啊,还有两第二名呢。
俗话冤家宜结不宜解,他不想在接下来的关键时日里还要花费精力心防着有人背后使坏,于是决定去找那个叫顾襄的案首谈谈,告诉他大家都把两人当猴耍呢。
“恩,我晓得轻重,明日去会会他,咱们先礼后兵嘛。”
…………
“顾兄,稍停一步!”为了能与顾襄赶在一起,谭璇觉得自己像探子一样,偷偷摸摸的跟踪行迹。
“谭璇?不知叫住在下所为何事?”听闻有人在背后喊他,顾襄转身看到那个让自己自尊心受挫的红案第三名,皱了皱眉。
“顾兄好记性,我想顾兄最近正为你我之事感到烦忧吧?”呸,什么你我之事,好像两人之间有一腿似的。谭璇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再咬掉舌头。
“你我之事?”顾襄嘴角抽了抽。
“对!君子坦荡荡,光阴宝贵,我长话短,顾兄犯不着为了我这个的秀才耿耿于怀,当你在为那可笑的自尊苦恼时,上一场的案首人家可是在挑灯夜读呢。”
谭璇权当没看到他那傲慢的神态,挺着胸脯,微扬下颌,振振朗声道。察觉到他眸光闪烁了下,自信一笑,继续慷慨激昂的:
“虽然院试在下倒霉催的分到了臭号,可区区两日功夫,还是忍受得了的。顾兄与其苦恼臆想之事,不如好好想想若乡试时不幸入了臭号该如何高中解元,一举夺魁!”
在对方豪情淋漓的话语落后,顾襄量了几眼面前身姿挺拔,清隽明逸的少年,舒展了眉头,口中调侃道:“怪不得平江报上写道,谭璇十岁能舌战群儒,看来所言不虚。”
调侃完还肯定的点点头,明快一笑,反背着双手悠悠然的离开。
谭璇:“……”丫的,你这是有多关注我啊。
自那日谭璇一番畅谈后,两人平时见了面有时会互相点头致意,如此看来,莫名起的罅隙也随之消散了。
“听了没,郡城新开了家书肆,卖的江宁密卷七八岁孩童都在用,只可惜是给儒生用的,对咱们作用不太大。什么时候,书肆里也有针对童生秀才科考的题集呢。”
傅家人动作十分利落,十月初,书肆的江宁分号已开张了。
“表哥,咱们真的不算再出童生用的题册了?”郡城离书院只三十里,消息传递的很快,这几日书院中的学子讨论书肆中的卷集如何热卖,几人都知晓。
可令三人不解的是,一年前还豪情万丈扬言要出系列题集的谭璇,突然决定暂不往后出了,问了几次,态度皆十分坚决,当田文瑄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他会回答时,不想谭璇略做思索道:
“生意倒可以继续下去,之前咱们是没办法,需得与傅氏一起,现今手头里多少有了些银两。不如今后咱四人合伙开家书肆吧?江宁密卷继续卖,到时给咱们自己的另换个名字,江宁哪有平江大啊,平江密卷就挺不错的。”
这是谭璇仔细思量后的结果,不多每人拿出五百两银子拢在一起开家书肆还是绰绰有余的。
到那时需得告知家人,不过田氏应该会支持的,目前自己已是秀才,能做自己的主了。
再者明年去京都,虽居在大舅父家,可在外点开销也是少不了的。
而且将来还要在寸土寸金的京都置办房产,没银子就得住官家的廉租房。
书肆开起来后用自家纸坊的宣纸,这样以来能节约一大笔银子,还能让家人帮忙物色可靠的掌柜伙计。
之所以不再想与傅氏更进一步的合作,谭璇有自己的思量。一方面是通过上次香满楼之宴,觉得傅父这个人骨子里太过贪婪。
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随着买卖越做越大,银子越赚越多,保不准他会动作假账的心思。
另则,心中不知为何总有种预感,傅氏书肆会有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