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萧玧分开之后,叶安的速度变得更快。

    没有猎人在身后徒步，变异羚羊可以撒开四蹄在荒原上狂奔。

    依靠汲取的晶石能量,绝大多数捕食者都无法追上羚羊群的速度。偶尔有个别追上来,也会死在叶安刀下,成为新鲜的储备粮。

    在前行途中，叶安偶尔会同蝙蝠失去联系。

    第一次出现时，他不免有些心惊。事后叶安了解到，蝙蝠在地下找到多处岩洞，暂时进入洞内休息。由于岩洞极深，距离达到叶安的极限，双方的联系才会断绝。

    “岩洞？”

    叶安不确定蝙蝠发现的岩洞是否是自己找到晶石的地方，如果是，那他离孤岛就不会太远。

    接下来几天,叶安不时会同蝙蝠失去联系，却再也没有之前的惊慌，反正有蜜蜂指引方向,只要不偏离孤岛，感知很快又会回来。

    到第五天，风变得愈发寒冷，层云堆积在天空,雀鸟不安的鸣叫，这是季节轮换，暴风雪即将到来的前兆。

    叶安顶风前行一段距离，太阳已经被云层完全遮住,白昼犹如黑夜，远处有狂风平地而起，继续前行明显不是个好主意。

    找到一座能避风的岩山，叶安跳下羚羊背，迅速搜集石块和树枝干草，在岩山下为自己搭建庇护所。

    有萧玧送的毯子，牛皮暂时用不上，叶安用尖锐的骨刺连接树皮，将牛皮和另外几张兽皮缝起来，牢牢绑在岩山下，再用石头将四角压住。觉得不够牢固，叶安又找来几根坚硬的树枝，充当钉桩砸进地里。

    牛皮中心处用木桩和石块撑起，叶安将羚羊背负的晶石、肉干和伤药等物资全部送到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随后自己弯腰走进去。

    帐篷里空间很大，雀鸟陆续飞进来，毛团一样靠在一起。蜜蜂数量太少，没有蜂巢的保护，无法抵挡严寒，叶安索性张开毛毯，让它们落在自己肩上，用自己的体温确保它们不会被冻僵。

    变异羚羊没有进到帐篷里，叶安捏碎三枚晶石分给羊群，汲取的能量加上高大的岩山，足够羊群抵御寒风。

    蝙蝠群在地下活动，不会遭遇陆地上的寒风，但气温急剧下降，同样会受到影响。在叶安停下之后，蝙蝠群也停止前进，找到一个足够宽敞的岩洞，倒悬在洞顶休息，等暴风雪过去再继续前行。

    叶安没有在帐篷里生火，而是靠在堆叠的牛骨上，将晶石抱在怀里，一块接一块撕扯肉干。

    牛肉干很硬，烤干的章鱼腕足和金雕肉更硬，部分被冻住，咬上去简直像石头。如果用水煮一下，自然更方便入口。可他没有炊具，情况也不允许挑剔，只能用匕首将肉干切成条，一条一条送进嘴里。

    狂风越来越近，呼啸声传入叶安耳中，让他回忆起在雪原生活的日子。

    雀鸟愈发不安，全部挤在一起。它们每个季节都会迁徙，迁徙过程中，会有不少成员死去。这样的事情不断重复，对暴风雪的恐惧已经印在种群的基因里。

    叶安放下匕首，释放出温和的情绪，试着安抚鸟群。

    雀鸟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发出尖锐的鸣叫，放松之后还歪了歪脑袋，跳到叶安上，带走他没吃完的肉干。

    相比之下，帐篷外的羚羊群就镇定许多。

    在公羚羊的带领下，羚羊群背靠岩山围成一圈，既能彼此取暖，也能将幼崽和怀孕的母羚羊保护在中间。

    狂风呼啸而过，卷来的碎石枯枝击打在岩山和帐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有的还砸在羚羊身上。羊群始终一动不动，这是它们抵御暴风雪的方式，也是保命的本领。

    有叶安提供的晶石，羊群比以往更有底气，面对不断袭来的狂风，半点不感到畏惧，为首的公羚羊摆动两下羚羊角，卷起上唇，表现出对抗寒风的信心。

    岩山能够遮风挡雪，自然会吸引变异兽。

    在见到岩山下的帐篷，以及守在帐篷外的羚羊群之后，大部分变异兽打了退堂鼓，转而寻找其他庇护所。它们并非惧怕羚羊，而是暴风雪即将到来，这个时候耗费体力很不明智。如果受伤就更加糟糕，很可能会无力抵抗风雪，最终死在天灾之中。

    变异兽来了又走，通过和羚羊的联系，叶安能清楚掌握帐篷外的情况。多数变异兽都没有靠近，远远就调头离开，少部分犹豫片刻，也没有继续上前。

    就在叶安松口气，打算闭上眼睛睡一会时，突然察觉到异样，迅速抓起匕首，扑到帐篷前，挑开帐帘，看到在狂风中跋涉的两道身影。

    一高一矮，身上裹着兽皮，高者里抓着木棍，棍子顶端绑有磨得尖利的骨刀。另一只牢牢握着矮者的，用自己的身体为后者抵挡狂风，艰难向岩山走来。

    发现岩山下的羚羊群和帐篷，两人立即停下脚步，不敢继续上前。

    通过他们的打扮，叶安有九成肯定，这两个人是流浪者。

    上次和流浪者的接触，过程和结果都十分糟糕，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诱饵，身后是否还藏着别的同伴，叶安没有贸然走出帐篷，而是释放出意志，尽可能扩大感知范围，搜寻可能存在的威胁。

    两人停下没多久，雪花开始自天空飘落，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连成一片，纷纷扬扬，鹅毛一般，地面逐渐被银白覆盖，天地间也变了色彩。

    风很冷，落雪时更冷，几乎能将人的血液冻结。

    雪地中的两个人终于动了，他们又前行一段距离，看到羚羊警告性地压低脖颈，挺起锋利的角，立即停下脚步，而后作出一个让叶安吃惊的举动，一起伏身在地，不顾寒冷，直接趴在雪中。

    叶安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敌意，更多是畏惧和祈求。

    羚羊群没有发动攻击，帐篷内也许久没有传出动静，高大的人直起身体，拉下包裹在头上的兽皮，银白的发被风吹起，现出一张沟壑遍布的脸。

    叶安难掩吃惊。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年纪的老人！

    老人任由狂风吹在脸上，将身边的孙女拉起来，解开裹在她头上的兽皮，现出一张被冻得通红，嘴唇都有些青紫的脸。

    “帐篷里的大人，请帮帮我，我会制作陷阱，会打磨变异兽的骨头制作武器，会辨别兽群的足迹，还认识大量变异植物，请帮帮我和我的孙女，让我们活下去，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做您的奴仆！”

    老人的声音十分沙哑，却穿透风雪，清晰传入叶安耳中。

    女孩牢牢握住爷爷的，躲在他的身后。

    祖孙俩从另外三个流浪者身边逃出来，这段时间都是饥一顿饱一顿，体力濒临极限，又遇到暴风雪突然到来，才不得不冒险。

    老人年轻时曾是个优秀的猎人，如今年老体衰，依靠往昔的经验，勉强能带着孙女活下去，但要熬过严酷的雪季实在很难。

    他们老的老的，基本不会有城池和聚居点乐于收留，和其他流浪者结伴，很可能会如先前一般落入险境。

    靠近岩山，冒险向帐篷里的叶安求助，实在是走投无路。

    之所以让他下定决心，是帐篷外的羚羊群。这群羚羊的存在，以及支撑起帐篷的兽皮，让他相信里面的人不缺食物，不会像那三个流浪者一样，用看待猎物的眼光看自己的孙女。或许里面的人愿意伸出援，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想要试一试。

    他这样年纪的流浪者，在大灾后的世界很少能活下去。但他想让自己的孙女活下去，她还这么，不该就这样被风雪淹没。

    老人带着女孩伏在雪地中，身上很快覆上一层积雪。

    确认附近没有其他流浪者，老人身上也不存在敌意，叶安终于掀开帐篷走出来，站在老人面前，开口道：“和我来吧。”

    他难得动了恻隐之心，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应该这么做，但在出这句话时，他的确是松了口气。

    听到叶安的声音，老人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道谢，将女孩拉起来，被冻得僵硬的腿几乎失去知觉，踉踉跄跄向前走，不长的一段路，他几次险些摔倒。

    女孩护着老人，哪怕力气，也牢牢抓着老人的胳膊，想用自己的肩膀扛着老人，不让他栽进雪里。

    祖孙俩走进帐篷里，看到雀鸟群，身体都有瞬间僵硬，本能产生畏惧。闻到飘散的肉干味，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忍不住吞咽口水。

    叶安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被留下的蜜蜂立刻飞过来，落到他的肩膀上。雀鸟群也聚集在他四周，不时振翅飞起，抓起一条肉干扯开吞食。

    叶安指了指帐篷左侧，老人立刻拉着女孩坐下来。哪怕饿了许久，被肉干的香味引得腹中轰鸣，两人也没有开口，老人更拉住女孩，让她不要去看。

    叶安没话，从绳子上解下一块烤干的牛肉，直接递给老人。

    “大人？”老人惊慌抬头，看到眼前的食物，心中涌动的不是庆幸和贪婪，而是惶然和恐惧。

    “你会制作陷阱，还会制作武器？”叶安扫一眼老人放在身边的骨刀，指了指堆在帐篷里的水牛骨头，“如果你没谎，我会让你和这个孩子留下，也会提供给你们食物，条件是为我打磨几件武器。”

    “大人，我能做！”老人眼圈发红，颤抖着接过肉干，连声向叶安道谢，用骨刀将肉干切开，大半给孙女，自己只留下一块。

    女孩没有接，将大块的肉干推给老人，自己拿起块，道：“爷爷吃，我，吃这个。”

    祖孙倆的对话传到叶安耳中，他却没有给出更多肉干。他能看出这两个人长时间饥饿，如果一次吃下太多，他们恐怕会把自己活活撑死。

    帐篷外狂风呼啸，风雪连天，帐篷里叶安动挖出一个地炉，堆起之前搜集的干草和树枝，擦亮打火石，火星飞溅到干草上，迅速燃起橘黄的火焰。

    老人吃完肉干，询问过叶安，拿起一根水牛的腿骨，搁在两块石头上，开始仔细打磨。

    女孩靠在老人身边，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很快变得困倦，嘴里还咬着没吃完的肉干，就在暖意融融的帐篷里睡了过去。

    自从开始逃亡，她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

    看着面前的女孩，叶安不由得想起那个倒在雨水中，口中着吃我吧，不要吃我妈妈的孩子。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时间无法控制。雀鸟感知到，纷纷发出鸣叫。

    老人被吓了一跳，抬头就看到几只雀鸟落到叶安肩上和头顶，正用脑袋和毛茸茸的脸颊蹭着他，可爱的样子丝毫不像凶狠的捕食者。

    察觉到老人的目光，叶安转过视线，老人立即低下头，更用心地打磨水牛骨头。他活了足够长的时间，积累下足够多的经验，他知道收敛自己的好奇心，这样才能更大程度上保证自己和孙女的安全。

    雪一直在下，叶安坐在火堆旁，偶尔折断几根树枝填入火中。

    女孩睡得很沉，鸟鸣声也没将她吵醒。

    老人专心打磨水牛骨，随着他的动作，一柄锋利的骨刀正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