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口可爱

A+A-

    江城爱莱布莱国际幼儿园不是一家普通的幼儿园。

    在这家国际不太知名幼儿园开始招生的第一年,老园长就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他的心愿是培养祖国的花骨朵。

    然而藏龙卧虎,啊不对,群魔乱舞的现实让老人家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直到爱莱布莱国际幼儿园开办的第三年,满怀希望的老园长见到了他所期待的娇嫩的花骨朵。

    当然,在很久很久之后,他就会知道,这株娇嫩可人的花骨朵里头,藏着一朵霸王花。

    霸王花,哦不,虞姚第一次来幼儿园那天,是个太平常的大晴天。

    一点都不像电影里大佬出场的时候有飞沙走石阴天暴雨来渲染气氛,也没有带着标配的王霸之气,连最起码的背景音乐都没有携带,让很多人不心就忽略了这个重要人物的出场。

    霸王之气暂时还戴在另一个人的脑袋上。

    幼儿园大班著名恶霸骆廷之朋友此刻就坐在操场正中央,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辣条,懒洋洋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他身边聚集着一大群以他为首的男生,或坐或站,以他马首是瞻。

    “老袁头是不是今天来新人?”骆廷之扬了扬下巴,看向离他最近的樊凡,“今天还是明天?”

    “今天吧?”樊凡向来以脑子不好使著名,朝着坐在脚下的黄灯灯踢了一脚,“是今天吧?”

    “是是是,就是今天!”黄灯灯就势在地上了个滚儿,原本就脏兮兮的衣服彻底没法要了。

    唉,除了立白,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救得了他!

    骆廷之倚着树干,被太阳晒得眼晕,有些提不起精神,“这破地方,什么好玩的都没有,没劲透了!”

    这种三十好几度的天气,他难道不应该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吹着空调,喝着可乐,吃着冰棍儿,然后躺床上睡一觉吗?

    为什么要被亲妈扔到这种连鸟都不乐意来的破地方?

    啧,怀疑他和大圣爷一样,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骆廷之咂么着嘴里的辣条,恨不得现在一个跟头就翻回到家里去,住在冰箱里不出来。

    就在这时,幼儿园门口有了动静,一辆低调的黑车缓缓停了下来。

    十分钟之后,办好手续的袁园长牵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走了进来。

    樊凡“啧”了一声,这待遇,绝了。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老袁头这么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模样!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对,还换了衣服。

    樊凡连头也没回,胳膊肘往旁边一捅,下意识地去找骆老大八卦新来的人到底什么来头,能让老袁头这么认真以待。

    然而他捅了个空。

    欸?他老大呢?就几秒钟没见着,他老大就一下子跑没影了?

    因为惯性,过分用力的樊凡朋友在没找到支撑点之后,“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溅起一地飞灰。

    “呸呸呸!”他抹了一把嘴,一脸茫然,“我们老大呢?”

    只要他现在抬起头,他就能看到他心心念念的骆老大正躲在树枝里头,紧闭着一只眼,连个声儿也不敢吱。

    然而谁也没想到要抬头。

    除了虞姚。

    穿着水红色短裙的女孩在袁园长的带领下款款走了过来,左手扶着遮阳帽帽檐,裙摆荡起微笑的弧度。

    老袁头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激动的心。

    对,就是培养这么可爱的朋友才是他办幼儿园的初衷!

    虞姚步伐轻盈,脚上端庄的皮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对着围成一圈的男生礼貌地招呼,不急不缓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她站在树荫下,两手交叠,微微躬身的样子优雅极了,显然受过良好的教导。

    试问谁会不喜欢这么乖巧可爱又懂礼貌的朋友呢?!

    骆廷之就不喜欢。

    不仅不喜欢,还狠狠地揪了一片树叶,试图带着武器和虞可爱决一死战!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让他头上的王霸之气都在瑟瑟发抖!

    他都被吓得上树了!

    女孩子都留在教室里,虞姚在老园长的带领下去和人招呼。

    离开之前,她不经意回过头,看着树枝中间隐藏的骆老大,唇角扬起,眨眨眼送出一个满是洛丽塔气息的甜蜜微笑。

    骆廷之抖了一下。

    他原本是带人出来等着新人拜山头,谁知道来的可不是什么懵懂新人。

    来的是个菩萨。

    看着没什么杀伤力,偏偏惹不起的那种。

    从树上跳下来的骆廷之受到了众人的瞩目。

    “老大,你什么时候爬树上去的?”

    骆廷之扬着脑袋,一点都看不出心虚,“怎么着,我上个树还得和你报告不成?”

    坐得高,看得远,他的行为一点儿错都没有!

    樊凡对他的回答没有半点疑问,反而偷偷红了脸,“刚来的女生,还,还挺好看的啊!”

    骆廷之一阵牙疼。

    “年轻人,不要这么轻易就被外表欺骗,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别看有的人长得,咳,勉强也能算得上好看吧,但背地里心特别黑!

    哪怕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他想起和虞姚的初见,还是会气得直咬牙。

    虞家是一周之前从宛城搬来的,最近几天刚刚安定下来,两家从祖父那一辈就结下了几分交情,所以在安定下来之后,骆家就带着人前去拜访。

    在五岁的骆廷之看来,这所谓的几分交情大概是负分。

    虞家是书香门第,世代都是读书人,到了虞姚祖父那一辈更是声名赫赫,虞姚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原本在京都任职,因为老人家念旧,便调来了江城大学,在这里安了家,距离骆家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

    出发之前母亲就警告过他,不准乱跑,不准捣乱,不准随便话,就连喝水都要有节制,绝对不能让人觉得他没家教。

    骆廷之也不是没去别人家串过门,半点没放在心上,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听了个七七八八。

    结果等到进了门,坐在对面的虞爷爷一脸宝相庄严,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里都写着严肃,就连握着拐杖的手都显得特别一丝不苟,和他那个整天拿着拐杖追着人的亲爷爷一点都不一样,骆廷之下意识就收敛了几分,缩着脑袋,像个半死不活的鹌鹑。

    母亲大人来之前和他什么来着?

    对,让他多喝水!

    想起“喝水”这个关键词,骆廷之两眼开始放光,端起面前的杯子,咕咚咕咚整杯灌了下去。

    苦的,不好喝!

    他骆老大横行霸道这么多年,绝对受不了这个委屈!

    骆廷之刚要话,后背上就挨了他母亲一巴掌。

    他吸了吸鼻子,嘴里的苦味几乎要从脑袋顶上冒出来,看向对面的老人,干巴巴问道,“虞爷爷,有、有糖吗?”

    虞老爷子眼皮抽了一下。

    这叫什么?这叫牛饮!

    六百多一两的顶级碧螺春,洞庭湖采摘的明前茶,他自己都不舍得多喝,被这子一口闷。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承受不来。

    可他不能在老友面前丢了面子,哪怕是了几十年的老朋友。

    虞老爷子故作和善地摆摆手,一脸若无其事,对他指了指楼上的房间,“姚姚那儿有,你们年纪差不多,去找她一起玩吧。”

    让他孙女治一治这个臭子!

    三天前的骆老大还很年轻,不知人生疾苦,天真地一溜儿跑上了楼,所幸还记得敲门。

    他没什么耐心,等了几秒没人理,他就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的下一秒,他就忘记了自己上楼找人的初衷。

    这里和他的房间不太像,无论是细腻温柔的蓝色墙纸,还是摆满了半张桌子的布娃娃,都和他的卧室天差地别。

    区别最大的就是那张床。

    床上还躺着一个姑娘。

    骆廷之下意识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床上的睡美人年纪大概比他一些,睡姿规规矩矩的,两手交叠放在枕头边,身体自然弯曲,呼吸轻柔,显然不知道自己的房间里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

    骆廷之惊叹地看着她,伸出手去,在她的睫毛上轻轻摸了一把。

    长长的,微微向上弯曲,浓密得几乎看不出缝隙。

    洋娃娃一样。

    骆廷之有点羡慕,悄悄凑得更近。

    然后他从身上摸出一把指甲钳。

    作为一个无聊的熊孩子,他曾经拿着这把纵横四海的指甲钳剪破过母亲的新裙子,父亲的白衬衣,还在爷爷的胡子中间掏了个洞。

    然后,他爷爷的山羊胡形状从“山”变成了“凹”。

    天真的骆老大不会知道,就在这一天,他威风八面的指甲钳就要命尽于此。

    十分钟之后,从午睡中醒来的虞姚缓慢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你是谁?”

    骆廷之手一抖,慌慌张张把指甲钳藏到了身后。

    虞姚心中涌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她一改慢条斯理的作风,从床上跳了下来,掏出一面镜子,勇敢地直面真相。

    被剪得乱七八糟长短不一的睫毛瞬间成为她目光的焦点。

    虞姚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冷静不了。

    从眼眶微红到放声大哭,虞姚只用了三秒钟,业务还算熟练。

    几个家长缓慢跑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呆立原地的骆廷之,和一旁受尽委屈仍然端庄安坐的虞姐。

    “怎么了这是?俩孩子闹矛盾了?”骆父骆母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了一声。

    这里只有两个人,比起向来乖巧可爱的虞姚姚,他们家儿子很明显就是罪恶的源头。

    闯了大祸的骆廷之当机立断,立刻钻到了桌子底下。

    虞爷爷手忙脚乱,非常不擅长应对这种状况,“怎么了,姚姚,出什么事了?别怕,爷爷给你做主!”

    虞姚眼泪啪嗒啪嗒掉,雾气弥漫的圆杏眼泛着微微的红,花瓣一样的脸上堆满了眼泪,看得人心都碎了。

    她委屈极了,抽抽搭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藏在桌子底下的始作俑者骆老大,半天停不下来。

    看清孙女少了半截的眼睫毛,虞老爷子怒火中烧,立刻握紧了拐杖!

    这个兔崽子!一进门就不干好事!比他爷爷还气人!

    骆父骆母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僵硬,头一回上门就把人给惹着了,这以后估计就反目成仇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论以后怎么着,今天也得把态度摆出来。

    哪怕两家原本就互相看不顺眼,今天这事也实在是不太好看!

    从桌子底下被拽出来的骆廷之立刻被揍了一顿。

    骆家一家子都是当兵的出身,他爸手劲儿奇大无比,落在他身上让他嗷嗷直叫。

    虞姚依然在哭,骆廷之一边挨揍一边纳闷,这人是水做的吧,怎么哭半天都没完呢?

    他最烦别人哭了,还不如和他一架!

    虞爷爷把用来装饰的拐杖放到一边,不太流畅地哄着人,哄了半天也没哄好。

    被哭得心烦意乱的骆廷之干脆一甩头,自暴自弃,“别哭了,你吧,怎么着你才不哭?”

    虞姚眼泪汪汪,可怜的要命,就是不话。

    骆廷之头一扬,手一甩,豁出去了,大声道,“来吧,你把我的也剪掉,我们就扯平,成不成?”

    骆母十分头疼,这怎么可能行呢?哪有怎么哄姑娘的,一看就是没经验!

    然而下一秒,虞姚的哭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