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姚若有所思, “那天不是我请他吃饭，是我妈知道你们家的事，想要见见那对母子, 要不是因为担心你，我才不关心什么常西顾常北顾呢。”

    “真的？”骆廷之听见这话, 多年的郁气总算是消散了不少，又有点意难平, “我还以为你挺喜欢那种男生的。”

    虞姚横了他一眼, “哪种男生？心机深重只做表面功夫的两面派？”

    完这话, 她自己先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这话仿佛骂了她自己！

    “我和他可不一样。”虞姚哼了一声, “你对不对？”

    “对对对，你比他好看！”

    了实话的骆廷之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挨了一记冷眼。

    “你的意思是，我除了好看没有别的优点了吗？”虞姚鼓着嘴巴，佯作生气,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吗？”

    “什么？难道你除了特别好看还有别的优点吗？那也太厉害了吧！”

    那他可得把人看好了, 要不然这么优秀的虞姚姚被别人抓走了可怎么办！

    虞姚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弯起了眼睛。

    天色渐晚, 她先带他回了家, 找出一件新的T恤丢给他，让他换了半湿的鞋袜，又推着他去洗澡。

    再一次站在这间熟悉的浴室里，骆廷之感慨万千。

    他第一次站在这间浴室里的时候, 在想什么来着？

    四岁的虞姚姚让五岁的骆大宝吃了一个闷亏, 他无数次想要从她身上找回来，又无数次被自己的舍不得倒。

    明明想要看她掉眼泪, 偏偏她一掉眼泪，无论真假，最先心疼的还是他。

    骆廷之抹了一把沾满了水汽的镜面，干脆地脱掉了衣服。

    哗啦啦的水声响了起来，站在门外的虞姚倚在墙上，两只手对着发烫的双颊扇了扇风。

    “这些年，你为什么不肯联系我？”她在门外轻声问道。

    这种矫情的话，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出口的。

    追根究底有什么意思，总归她现在已经重新站在他身边了，而那些原因和过往，完全可以被心照不宣的两个人藏在时光深处，再也没必要提起，不是吗？

    可她心中还是有某种情绪在作祟，在她的理智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探究的话已经出了口。

    他不会听到的吧。

    隔着一堵墙和纷杂的水声，就算听到了又怎么样，他一样可以选择不回答。

    可是，浴室里的水声一瞬间停了下来。

    刚刚度过变声期的少年嗓音已经在逐渐向着成年男人靠拢，有些沙哑，还带着点模糊的水汽，轻轻缠上她的耳朵。

    “……我初一那年去找过你。”

    他不是不肯与她联系。

    他去找过她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再也压抑不住思念的时候。

    这些年，随着母亲离世，父亲对他的关注越来越少，爷爷的注意力也被另一个人分去了不少，加上他越来越声名狼藉，就连手上的零花钱也被扣掉了大半，和父亲的关系更是逐渐降到了冰点。

    他早就后悔了，后悔没在她第一次回国的时候就死死绑在她身上，后悔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办法得到。

    “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偷偷去找你爷爷才知道你在巴黎上学，其他的什么地址电话我都不知道。”隔着一堵墙，骆廷之也靠在墙上，扬着头，任由水珠顺着喉结滑下，眼睛盯着地面的方向，没有焦点，“我为了去找你，存了很久的钱，零花钱不够，就去□□工，□□，做游戏代练，都能拿不少钱，最后还是不够，又找人借了一点，这才有办法出国。”

    他轻笑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愉快的事情，眼神都柔和下来。

    虞姚安静地听着他话，没有断。

    哪怕她脑子里盘旋着无数的疑问，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问出口。

    哪怕她觉得，如果换做是她，来钱更快的方式一定是收保护费。

    “我没去过巴黎，那地方和我八字不合，绕了一大圈也没找着一个能听懂英语的人，我绝对不承认是我英语得太烂，绝对不承认！”死鸭子嘴硬的骆廷之收起笑意，努力板起脸，假装这个做了蠢事的人并不是他自己，“我在巴黎待了五天，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结果……”

    “结果什么？”

    骆廷之停顿了很久，才继续道，“……没什么。”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他那一瞬间涌上心头难以自己的自卑。

    可笑，他什么时候有过自卑这种心情，出去都要被人笑话的。

    可他当时看到她，心中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自卑。

    那是他留在巴黎的最后一天，他身上留下的钱只够他买一张回去的机票，多余的一分钱都没有，他已经退无可退。

    如果再等不到她，他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

    幸运的是，他在最后一天等到了她。

    不幸的是，他连上前和她一个照面的勇气都没有。

    站在门外的虞姚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

    和传中一拳翻一个人的无法无天形象完全不符。

    然而手举到一半，她还是没有去推门。

    “我想看看你，你出来好不好？”

    骆廷之抹了一把脸，闷声道，“不好。”

    “可我有钥匙。”

    这怎么听怎么像是威胁。

    骆廷之套上她给的黑T恤就开了门，正好和门外的人来了个面对面。

    “结果什么？”虞姚追问道。

    “都了没什么！”骆廷之抓了抓被湿的头发，就被人按到了吹风机底下，狠狠吹了一通，直到头发都干透了，虞姚才松开他，对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吹风机，“快，我可是有武器的！”

    “结果不敢见你，行了吧？”他眼睛有点涩，又觉得这样的自己特别没出息，根本不敢看她的表情，“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刚和你老师听音乐会出来，穿着礼服，白的，特别好看，跟仙女儿似的，再看看我……”

    他那时候已经一身狼狈，连行李都没带，一个人在巴黎滞留了好几天，灰头土脸，落魄颓丧，像个街边的乞丐。

    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穿着他没见过的裙子，着他听不懂的话，去听一场高雅的音乐会。

    而他呢？

    他已经一无所有，一个人在泥地里挣扎，连走到她眼前的勇气都没了。

    “……我不敢去见你，也再也没有见过你。”

    这句话就像是从他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低低地砸在她的耳朵里。

    “所以你就连我的电话都不接？”虞姚不敢置信，“怎么着，瞧不起我们仙女吗？”

    “你什么时候给我过电话了？”骆廷之比她还不能理解，“我根本就没有你电话！”

    话音一落，两个人一起愣住了。

    虞姚大概是猜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变，嘴巴张了又张，突然不出话。

    如果……

    如果过去的那几年，他根本不是刻意不理会她的来电。

    如果，如果他根本就不是一门心思要和她彻底划清界限。

    那他们这么多年的冷战又算是什么？

    她所有的思虑和担忧，又算是什么？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骆廷之的嗓音低沉的不像话，“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这话仿佛是把我当外人？这事牵扯到我们两个人，你可不能独吞！”

    “谁把你当外人了？我明明这么多年都拿你当内人！”

    完这句话，骆廷之禁不住一愣。

    这句话，他很久很久之前也这么和她过。

    只是，时隔多年，这句亲昵的话仿佛有哪里变了味儿。

    他来不及去思考自己的感情变化，反倒是先注意到了身上的衣服。

    “你先告诉我，你家里为什么会放男生的衣服？”他满脸不爽地问道，“别告诉我是什么野男人留下的！”

    虞姚直接拉开衣柜给他看，厚厚一叠男款的T恤和运动衫摆在里面，没有一件是她能穿的尺寸。

    骆廷之依然不爽，“谁的衣服？我不要！”

    有些人不要和其他人一样不学好，年纪就交男朋友！

    “不要太早交男朋友，会影响学习的！”他给自己找了个反对的借口，“早恋是不对的！”

    就算要早恋，也给拉出来给他过过目吧？！

    反正哪个野男人也别想过了他这道关！

    虞姚歪了歪头，在他胸口戳了一下，“你一个不良少年，话这么根正苗红的吗？比教导主任还严肃。”

    “我这是为你好！真的！”

    虞姚“嗯”了一声，“那你我多大年纪谈恋爱比较合适？”

    骆廷之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想象这个可能性！

    他觉得她多大年纪谈恋爱也不合适！

    一百岁之前拉手那都得叫早恋！

    可为了他正直的形象，他不能这么。

    “我是一个正直的人，我从来不考虑这种不正经的问题。”骆廷之坦荡荡地道。

    虞姚：“我要去告诉我爷爷，你骂我不正经。”

    “别别别别别啊，姑奶奶我错了！”骆廷之立刻垮下了脸，开始求饶，“都怪我不会话，谈恋爱这个事儿呢，我虽然不太懂，但是我可以给你胡诌几句……不不不，认真几句！”

    认真的骆廷之很有几分教导主任年轻时的风采，起话来简直像一个正经人一样，“我觉得谈恋爱不分年纪，主要还是看和谁谈，如果你要是和一个靠谱的人谈，那肯定就是能督促你进步，但你要是和一个不靠谱的人谈，那肯定就要出点事，对吧？”

    到“靠谱”二字，骆廷之提示性地停顿了一下，试图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里头，只有他是个特别靠谱的男人。

    虞姚一脸懵懂，继续向他讨教，“那什么是靠谱的人呢？”

    骆廷之很不要脸地挺了挺胸，就差拍着胸脯告诉她，他本人就是方圆十里最靠谱的好男人！

    虞姚没等他开口，先行堵住了他的话，“既然要督促我进步，那这个人成绩就不能太差，对吧？”

    骆廷之一想，这么好像也没什么错。

    他非常厚脸皮地想，他的成绩再努努力，年级第一也不是不敢想的。

    目前排名年纪一千二百零六的骆老大心里一点都不虚。

    “靠谱这种事，指的不止是成绩，人品也要跟上。”

    骆廷之眼巴巴跟着点头。

    对对对，比如他，他人品就特别好！

    不偷钱，不劫道，心血来潮也可以扶老奶奶过马路！

    当然，希望广大过马路的老奶奶都坚强一点，不要被他的热情给吓到。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模样，虞姚就忍不住击他一下，“到人品，听高二年级有一个学长，上一年一共交了四十多份空白检讨，还差点被记大过？”

    听到“空白检讨”的时候，骆廷之就心道不好，没想到她连这种细枝末节的事都听过！

    “可这和人品有什么关系？”

    虞姚摇了摇手指，“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担当，老老实实写检讨，认认真真反思错误，这才是人品好的表现。”

    骆廷之有点烦躁，四十多份检讨，他可能得写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