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没想好
跌跌撞撞的摔了个四脚朝天,李景终于安静了。毛茸茸的大哈士奇拱到他胸前,摇着尾巴撒欢,也不闹腾了。唐欢望了望天,看了看地,出了院落,悠哉游哉的接近被吓趴的李家三少。
狗很活泼,人很哆嗦,灰白大狗伸着舌头围着挺尸的李三转儿,如被蹂躏的黄花闺女一般,李景气若游丝的望向唐欢。
扶我起来,我腿软。
唐欢架着李景往回走了不到二里地,把人扶进院,雪橇犬往秋千上看书的姜扬身上扑,扑的姜扬拧住绳索晃悠悠。李景恢复了气力,菜场大妈似的叉着腰,朝姜扬咆哮,送走送走!
有我没它,有它没我!
它要在,这房我不住!
唐欢默默盯着李景摇头晃脑,他知道李三略为奇葩,可没想竟娇嗔蛮横到这个地步——若这院突然进个人,多半还以为他和李景正为了姜扬争风吃醋。
咆哮完毕的李家三少,气咻咻的进屋洗手,门口的钟点工阿姨,笑眯眯的汇报,早饭好了。
弯腰挠着哈的脖子,揩油一般,唐欢把哈士奇从头摸到屁股,薅出了一手厚重的狗毛。此情此景,让他有点想排骨,排骨最近吃的多,长的快,几乎一天一个样了。
姜扬站起身来,邀请唐欢进屋。
费雯丽最近好吗?
吃早饭了吗,一起吧,姜扬竖着手指嘘了一声,挑了挑眉毛,压低声音道,别在他面前提这个,你也看见了。
阿姨在整理厨房,李景已然坐正,抬眼看了唐欢,竟拉了拉一旁的椅子招呼他用餐。
早餐很丰盛,看得唐欢口水流,酱鸭、叫花鸡,糯米糖藕、西芹拌花生,片儿川、笼包、酒酿圆子,有荤有素,有甜有咸,摆了一桌。
默默吞了吞口水,唐欢想起了中午的大餐,也忆起了遗忘在床上的李崇。昧着本心,抵住诱惑,唐欢摆了摆手,他不能留在此处吃独食,李崇还在睡觉呢。
姜扬把视线从唐欢起伏不甚明显的喉咙处收回,他招呼帮佣,指了指桌上的几样菜肉,令人包。
酱鸭、糖藕、酒酿圆子,阿姨手脚麻利,瞬间就齐齐整整码了三个饭盒。
其他凉了没法吃,拎着塑料袋,姜扬把唐欢送出了大门,后者耍杂技一般勾走了一袋子的饭盒,还不耽误往嘴巴里塞第二个蟹黄包。
忍着笑,姜扬回头,迎面是李景阴森森的脸,谁是费雯丽?他怎么没听过?
那厢李景夹枪带棒的数落姜扬,这边唐欢弯腰低头作贤惠状——李崇在床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醒了。
单手支着床头柜,唐欢问李老板是不是要起,李崇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发他去衣帽间拿衣裳。衣帽鞋袜,床上地下,唐欢帮李崇样样码好,既然没走成,还得装乖巧——一天、两天、三天,最多忍到后天中午。
李崇弯腰穿鞋,唐欢进浴室洗手,他搓揉着软和的毛巾,跟李崇唠叨,他在屋外遇到了李景,他和姜扬住得不远,人还均了点早餐给他俩。
李崇在面盆跟前洗漱,唐欢介绍那一荤两素,仿佛是有点少,不足以果腹,他得再熬锅米粥。抛砖引玉般,唐欢引得李老板挽起袖子下了厨房,亲自掌厨,那带着一筐子果蔬禽肉到来的阿姨毫无用武之地,放下食材高高兴兴的离去了。
煎炒蒸炸,摆满了圆桌,菜粥、芦笋煎蛋、蒸鲍鱼、酥炸鳕鱼排。
用勺舀,用叉戳,唐欢把粥蛋鱼笋通通塞进嘴里,至于酱鸭和鲍鱼,连筋带骨还有壳,舀会滚、戳易翻,不好下嘴,他也不好意思下手抓取。
唐欢很是矜持自律,李崇却伸长了筷子,他自那壳中夹起一块鲍鱼肉,放到唐欢的饭碗里。
唐欢有两秒钟的呆滞,李崇却自自然然的撕下了那半只酱鸭的腿儿,径直放到他盘子里——独自吃掉整条腿儿,这是唐欢在来京之后几乎没有的待遇,鱼腩肉、禽四肢、西瓜尖瓤,他总是把最好的留给苏临。
咽下鲍鱼肉,拿起酱鸭腿儿,唐欢若心尖浇蜜般吃的高兴;可盯着盘里的酱鸭腿儿,李景却很不开心——姜扬就是不送走大灰灰,他的狗如同他的家人,预计要在H城住上三个月的他,绝不会与宝贝儿子长久分离。
我哥要呆三个月?
恐怕是。
若有所思的,李景低下了头,似自言自语般,他向姜扬发了问,为什么爸爸和爷爷不拦着曾亦华?
姜扬无奈的拿起一个包子,并未作答。
为什么要逼二哥,现在这样不好吗?拨弄着面前的筷子,李景抬头看姜扬。当年出事,李勋写了一天的舍得,有舍才有得。
捏着那蟹黄包,姜扬把它递到李三眼皮下,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大灰灰在桌下拱来拱去,李景本该吓得跳起来的,可猛然的觉悟若一阵阴风穿透过他的心房,冷却成悲伤。连大灰灰尾巴扫过他腿儿都没察觉到。
阿扬,若祈祷的少女般,合掌握着姜扬的手,李景一脸认真,眼神灼灼,满心虔诚,你一定要护着二哥。
嗯。
顺过那只蟹黄包,李景狠狠地啃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大嚼着起身,他含糊不清道,他心里乱,他要去李崇那边。
有唐陪着,你去干什么。给李景的杯子加了点鲜奶,姜扬劝他坐回饭桌,乱什么乱,他看李崇好的很,能来H城,必定有十足的把握。
在晚餐时,李景得偿所愿等到了李崇来住所相见,等见了本人,李家三少把早上的那点忧心给喂了大灰灰——李崇看起来不能更好了!
也不知道唐欢给他下了什么miyao,不过这子确实有点意思,也足够漂亮。即便是左手持叉,戳歪了东坡肉,流汤滴水地塞到嘴巴里,悄无声息的大嚼,也挺有趣也挺漂亮。
姜扬和李崇踱到外头临水栈台闲聊,李景端详唐欢的吃相,他决定逗逗对方。
咳,我,他听见自己快乐的声调,你应该挺讨男人喜欢的吧?我哥是你第一个吗?以前有人追过你没?
唐欢含着那块肥而不腻的东坡肉,突然觉得饱了。面对二百五的蛇精病男人,唐欢细嚼慢咽下那块肉,用毛巾抹了抹嘴,郑重其事的回答,三少,你这么好奇,你哥哥知道吗?
告诉我嘛,李景不依不饶,在坐椅上扭动得花枝招展,笑的露出了八颗牙。
奇怪,李三的冒犯,是该让他感到愤怒的,可心里却五味掺杂——有羞愤、有尴尬、还有莫名的兴奋。
我告诉你,你告诉我什么呢?
李景凑到唐欢耳边,端着个酒杯,斟满放在桌边,冲他挤挤眼,我告诉你我哥的事,他的初恋,你有没有兴趣。
捏住那酒杯,唐欢面无表情的啜了一口,李崇爱的人,不就是日日相见却求而不得的乔?
唐欢没出声,李景却热情主动,他扶着他肩膀低语,吹上他耳廓的气流像是插进身体的冰刀,把幻象划得支离破碎,把真相暴露如退去糖衣的黄莲药——你长的挺像他。
简直,一模一样。
血冷,心凉,有什么顺着腔子往上翻涌,压迫在眼眶,回旋在喉咙,要凝成泪,化成哀鸣、怒吼和惨叫。
心有所属,旧情未了。
情到深处,怪相尽出——半生风流、阅人无数,张宁、肖汀、祝亚,每一个人都有他初恋的影子,直到他这个一模一样?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好一个从一而终,好一个初恋情怀,可笑!荒谬!
李景抚摸唐欢的肩膀,后者有轻微颤抖,他知道,那是崩溃的前兆——他看他缓缓把酒杯送到唇边,仰面朝天,一饮而尽。
餐桌上的吊灯十分明亮,光照在他脸庞,白的透了亮,李景看他低下头,转过脸,那表情诡异僵硬,要哭不哭、似笑非笑,脸是白的,唇是红的,眼却黑如点漆,蒙着一层波光,更幽幽得深不见底了。
ALEX,借一步话。
李景未加思索起身,跟着唐欢出了餐厅,绕到了后院。夜风微凉,月色正好,他看唐欢像看台上戏子粉墨登场,按着剧本悲喜哭笑。
可唐欢没哭,也没笑,他身手敏捷的闪到栅栏边,一提一拉,大灰灰从直立到奔出,不过一秒
我操!
——李景大叫一声,掉头就跑。
两条腿的逃,四条腿的追,跑过了餐厅、追过了起居室、跳上木栈台,一个跌跌、一个摇头摆尾。拽着李崇的胳膊,李景嗷的窜上了他二哥的身,一同扑碎了水中的月亮。
大灰灰撅着屁股,摇着尾巴,龇牙咧嘴兴高采烈的汪汪汪,李景哭丧着脸,踩着水,极力捶他兄长的胸膛,不住哀嚎,专心告状——反反复复就一句话,唐欢放狗追他,唐欢放狗追他,他竟然放狗追他!
挠了挠大灰灰的脖子,姜扬拍了拍它的脑袋,大灰灰四肢着地,伸了舌头彻底不闹腾了。姜扬挽起袖子,半跪着伸长胳膊拉李景,李崇在水下托着李景的大腿,把人往岸上送,可惜不争气的李三胳膊乱挥,屁股乱拱,既着了姜扬,也差点一屁股把李崇坐回湖底——他受了大惊吓,身子软,使不上劲儿,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