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仰马翻的一天, 终于到了尾声。

    沈运饿了。

    虽然在蛋挞姑娘那里吃了点心, 可她还是饿了。

    “陆奶奶一定更饿。”

    她很认真地跟沈牧平。

    陈爷爷固执地抱着墓碑不肯离开。

    这是他的家。

    陈爷爷的大儿子开车来了墓园, 在墓碑前站了半天，最后半拖半架地带走了他哭哼哼的老父亲。

    沈牧平开车带着沈运和陆奶奶, 看见陈爷爷坐的那辆车并没有往医院去。

    “陈爷爷不回医院么？”

    沈运问沈牧平。

    “今天过节。”沈牧平, “可能他儿子想带他回家过节吧。”

    沈运不话了, 她不喜欢陈爷爷的两个儿子，以前不喜欢, 现在还是不喜欢。

    “人都有家呀。”她叹息了一声, “怎么能没有家呢？”

    这个问题沈牧平不想回答。

    晚上九点, 沈牧平带着沈运和陆阿姨一起进了一家老字号的餐馆。

    点了三碗虾仁馄饨。

    沈运一直盯着菜牌上的肉汤圆, 沈牧平又点了三个肉汤圆。

    吃饭的时候，沈运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馄饨, 然后要了个碗, 半个半个馄饨地喂陆奶奶。

    陆奶奶的手一直垂着，沈运喂, 她就吃，吃得有点急，大概真的是有些饿了。

    沈牧平插不上手，只能帮沈运把她喜欢的肉汤圆舀出来, 用筷子夹开放凉。

    吃完了这顿饭, 他才和沈运一起送了陆阿姨回医院。

    等在那儿的除了本来已经该下班的柳医生，还有魏香兰和蛋挞姑娘。

    “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十分诚恳地道歉, 把那辆送货车的钥匙还给了蛋挞姑娘。

    沈运站在他身边，也缩着头对不起。

    看见了等在这里的这么多人，沈运心里很愧疚。

    “沈先生你客气了。”蛋挞姑娘接过钥匙，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包蛋糕，沈运看见，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我减了糖，放了葡萄干，你试试好不好吃。”

    “肯定好吃的呀！”

    沈运看了沈牧平一眼，把一个蛋糕外面的纸杯撕掉，然后放进了嘴里。

    “特别好吃！”

    沈运还记得分几个给陆奶奶。

    看到她们两个凑到一起叽叽咕咕了起来，又目送了柳医生带走了陆阿姨，沈牧平走近了魏香兰。

    “我以为你找到他们之后，会立刻带着他们回来。”

    魏香兰。

    沈牧平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微笑。

    “魏阿姨，辛苦您了。”

    魏香兰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也许沈牧平是真的变了，从她印象中的那个样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有人一直期待的样子。

    “要是……她今天也一定会很开心。”

    沈牧平又笑了。

    开着自己的车带着沈运回家，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沈运已经睡了过去又醒过来。

    今天她实在走了很多路，真的很累了。

    “我们回家睡觉了。”

    “好的哦。”

    医院的病房里，陆奶奶被护工张罗着换了一身病号服，擦干净了脸和手。

    她的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这样的老人是极让人无奈的，不能服也不能强迫，护工也只好由得她去了。

    躺在床上，老人面无表情，连眼球都不怎么动，等到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她抬起手，张开手掌。

    黄的紫的花早被碾碎，只有斑驳的颜色都在苍老的手掌中。

    心地闻一下，还有甜丝丝的香气。

    又攥紧手掌，老人闭上了眼睛。

    早上五点，沈运就被湿漉漉的舌头舔醒了，她奋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姐的大猫头。

    “早哦。”

    她抬手揉了揉猫头，然后，她发现了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我！我怎么起不来了？”

    沈牧平在隔壁房间听见沈运的叫喊，披着睡衣冲了进来。

    “这里，试试能动么？”

    “能的呀。”

    “这里呢？有痛感么？”

    “能的呀……疼。”比平时疼。

    检查了一遍，沈牧平长出一口气，衣冠不整地跌坐在了地上。

    “你没事，就是累着了。”

    “是的吗？”沈运刚刚都吓到要流眼泪了，现在侧着头看着沈牧平，一听他自己没事，所有的心慌和不安都不见了。

    “你昨天走了太多路，累到了，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牧平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扣上睡衣的扣子，低头找了一圈儿自己的拖鞋，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穿鞋就过来了。

    “我去给你做早饭，煮鸡蛋加肉粥好不好？”

    “好的呀。”

    沈运躺在床上，奋力地点头。

    沈牧平转身走出了她的房间，刚出房门，他就站在墙边，右手抬起来捂住了胸膛，好一会儿，他的心跳彻底平复下来，他才会房间穿上了拖鞋，又去了厨房。

    累到不能动，自然是不能上班的，吃过了早饭，沈运终于能坐起来了，在沈牧平的帮助下，她一瘸一拐地坐到了沙发上。

    “可以玩游戏，但是不能超过一个时，中午我回来给你做饭。”

    沈牧平嘱咐了一圈儿，关掉了家里天然气的总阀。

    沈运最近爱看的电视节目是动画片，《黑猫警长》看完了，现在接档的是《西游记》。

    “猴哥猴哥……”

    片头曲的声音响起，沈运瘫在沙发上，摇头晃脑地跟着唱。

    沈牧平又在屋子各处里里外外检查了一圈儿，看了一眼时间，又转回来对沈运：

    “昨天你带着两个老人出去的做法，是错误的。”

    算、算账的时间到了。

    沈运抓了一下抱枕，想挡在身边，又放了回去。

    她有点想把姐抓过来，可姐欺负她不能动，一下子就窜了出去，根本抓不到。

    于是她只能缩着肩膀，认认真真地：

    “我错了。”

    只是认识到了错误，却没有后悔的意思，十分“沈运”了。

    沈牧平深吸了一口气：“以后再想这么做，你要先告诉我。”

    “啊？”

    沈运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怎么了？”

    “我、我以后还能……”

    “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沈牧平昨晚想这些措辞想到了凌，看着沈运的眼神，他其实只想点头的，“但是你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别人就不会太担心了。”

    昨天沈运是没带手机，沈牧平可是关了手机直接开车带人去墓园了，也真是为难他出了“别人就不会太担心”的话。

    “金箍棒永闪烁……”

    电视机里的歌词还在继续，沈牧平走出家门去上班。

    “扫清天下浊！”

    沈运兴高采烈跟着电视机唱的声音一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男人关上家门，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