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芙蕖盈盈 第三章 红娘子牵牛耕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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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颖逸从路边摘了一根狗尾草叼在嘴中,双向后抱头枕着,晃晃悠悠地穿过巷口,来到一扇坑洼的不成样子的桃木门前,推开便进去了。

    庭院中,一个抽着旱烟的戴着头巾的老头卧在摇椅里晃悠。

    “爷爷,我回来了,烧饭没?我饿得慌。”

    老头搭眼看去,拿旱烟管朝身后指了指,“颖逸回来了,饭搁在堂屋里盛着呢,快去吃吧。”

    “嘿嘿,杂酱面,可带劲了!”许颖逸将竹筷放在碗上,搬着板凳在爷爷身旁坐下,稀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许颖逸漱了漱筷子,抬头漫不经心地问道:“爷爷,你知道炼气士吗?”

    “哦?炼气士?”老爷子似乎有点惊讶。

    “你去看镇上的宗门选拔了?”

    “嗯,人还挺多的。很多人都参加了,也有很多人被选上了,但一哥他没成,什么没有‘灵渠’?”许颖逸挑起一筷子面条仰头吸入,滋遛滋遛的。

    “怎么,不学武了?想去山上当神仙?”

    “那当然,谁不想当神仙?可我看这神仙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许颖逸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老爷子拿旱烟管在石桌上磕了磕,然后放入口中吸了一口,吐出一口雾气。

    “武修是炼体,术修是炼气。无灵渠可以炼体,去无法炼气。所以,只要不是残废,随便找个人都可以去修武。但对大多数人来,修武只能强健体魄,开发人体潜能,很难能达到武极化气的效果,就无法使出术法。”

    “术修呢,则是以气傍己身,达到护体的功效,这叫‘以气御身’,但相之于武修最大的区别是可以‘以气御器’。此御非彼御。御身的御是防御,专注一个‘护’字;御器则是驾驭,强调一个‘控’字,一气流注,器物便可挥洒自如,称之为术。”

    “也许你会想,术修和武修之间不就差了个‘御器’吗?好像没什么厉害。其实不然,术道被天下人尊称为‘第一道’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术修的修炼有着最广阔的天地,而武修的极致会因人而异,比术修低了不知道多少个山头。”

    许颖逸茫然点了点头,显然是没有全听懂。

    “自古就有贤人‘御六气之辩’这一,其实这六气统归为天地灵气。术修就是统御天地六气为己用,进行灵气牵束,进而达到化法的效果,这正应了那句‘君子善假于物也’。”

    “世间万法皆由气衍生,可为杀敌段,救人妙术,无所不用,无所不及。这才是天下正统!”

    许颖逸算是听明白了,将碗筷一放。

    “就是,术修要比武修更威武?”

    老爷子摇了摇头,“还是要看境界的。”

    许颖逸喃喃道:“怪不得一哥会伤心。”

    “那就没有其他的一些修行的野路子可以比肩术修?”

    老爷子诧异地看了一眼他,又是吞吐了一口旱烟。

    “有,旁门左道,奇门遁甲。像什么巫术,傀道,阵师等等。”老爷子顿了一下,“还有一些所谓的‘下九流’。”他没有明。

    “但这些不是你想学就能学的,需要天资。”

    许颖逸点了点头,“原来修行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

    “啥叫这么多‘道道’?”老爷子摸了摸胡子,笑道:“怎么?打定主意要成为炼气士了?”

    “有这个打算,就是不知道我又没有那个天资。对了,爷爷你是不是炼气士?”

    “我啊其实算个半吊子的炼气士吧。”

    老爷子突然放下旱烟,郑重道:“其实当年你母亲离开”

    话还没完,就被许颖逸打断。许颖逸一踢板凳,闷闷不乐道:“我才不要听!”转身去了堂屋,然后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离开了。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在摇椅里抽起旱烟来。

    许颖逸走在莲花镇上临春江的岸边,提起衣袖,翻拿出一根精致的檀木笛子,一只放在笛身上抚摸。

    这根笛子算是娘亲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在娘亲还没走得时候,母亲就常常坐在庭院中的石桌旁,一抱着他,一拿着笛子。然后母亲就腾出来,让他双抱住自己的后背,为他吹笛子。母亲的笛子吹得很好听,就像这临春江的水一样缓缓流动,绵绵不绝,听着听着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在娘亲怀里睡着。

    可是,许颖逸怎么也想不明白,娘亲会在那个雨夜抛下自己离开了呢?之后一段时间,许颖逸便认识了同样没有亲人的李一。

    母亲离开后,许颖逸一个人在街巷中游荡,没哭也没闹。路过一颗槐树,饿得不行,便想让他娘亲帮他打下来煎槐花吃,但转身一看,自己已经没了娘亲,就呆巴着脸抬头看着一树槐花,干流眼泪,想着看也能看饱就好了。

    这时一个穿着麻衫,蓬头垢面的男孩,肩头挑着一根比他还高的鱼竿,要上还用麻绳悬着一个竹篓。男孩看到后,心想这孩子怎么哭哭啼啼,怕是犯了事被父母打了屁股吧!

    男孩从他身旁走过时,就扭着头看着他。许颖逸也注意到了他,瞪着一双通红的大眼睛扭着头看他。而男孩虽是越走越远,但都同时扭着头看着对方。

    男孩心想,这孩子怎么一直看着我,于是挠了挠凌乱的头发,走到许颖逸的身旁,指着槐花树道:“你想要槐花?”

    许颖逸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男孩掂了掂中鱼竿,试着朝树顶搭了一下,但是差了许多。

    “你帮我拿一下。”男孩将鱼竿递给他,许颖逸接过。

    男孩脱下草鞋,用攀住树,如同一只健硕灵活的猴子,三下两下爬上梢头,伸长胳膊,用力拽下一些槐花,稀稀落落的。然后慢慢地滑下树,将槐花拢在一起后抱给这个奇怪的孩童。

    男孩穿上草鞋,提起鱼竿和鱼篓就要走,却发现这个孩子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嘿,伙子,你爹娘呢?”男孩转身问道。一个半大不的孩子叫另一个矮他一头的孩子伙子,可还行,生趣多了。

    “我没有爹,娘亲让我弄丢了”着孩通红的眼睛又开始泛起泪光,快要哭了出来。

    “弄丢了?你可粗心哩!”男孩摸了摸他的头,怜悯道。

    男孩揉了揉下巴,“那你跟我走吧,刚好我也没有爹娘。”

    许

    颖逸可怜地点了点头。

    当日,男孩带他去镇上王婶家讨了些油面,按照老山头教他的法子做了两碗槐花汤。

    夜晚,偌大的原野显得格外静谧,夜空中嵌满了闪烁的明星。两人坐在禾草堆上,许颖逸在一旁中拿着男孩给他烤好的鲫鱼狼吞虎咽起来,吃饱喝足后两人便躺在禾草堆上睡了起来。

    半夜,许颖逸起身撒尿,从草堆上贴着身子滑下来,看向四周空旷的荒野,倏地哭了起来。

    “我要娘亲”

    男孩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探过头来,将胳膊伸到他的面前,“呐!袖子借你啊,擦一下眼泪吧,好歹你好见过自己的娘,我可是从来都没见过我爹我娘,你看我都没哭过。”

    许颖逸楞了一下,拽过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泪。

    男孩和许颖逸一起抱着双膝蹲在草垛旁,看着摇摇欲坠的星影。

    男孩突然扭头看向这个刚止住泪的孩子道:“对了,我叫李一。是镇长莲花夫人给我起的,你叫什么?”

    许颖逸抽了抽鼻子,“我姓许,名字叫颖逸,就是‘景秀蒙泛,颖逸扶柔’的意思。”

    男孩挠了挠头道:“很好听的名字,应该是父母给起的吧?”

    “嗯,娘亲给我起的,是秀丽超逸的意思。”许颖逸睁着一双大眼用力点头道。

    之后一年,许颖逸便跟着男孩上山捉鸟雀,去水中摸鱼,学了一样又一样本领。再到后来,就是老爷子突然来到镇,是他的爷爷,帮着照顾颖逸。但在他自己心中,最亲的还是李一,老爷子心中当然也明白。

    许颖逸收起竹笛,在岸边踢嗒着石子,想去老山头的药铺子里看看李一在不在。

    巷子深处,一栋宅子上面挂了一块香椿木的牌匾,上面用楷写着“万山药堂”四个鎏金大字,但因灰尘太多,这四个字却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旁边是一个悬挂着的葫芦,大人们这是“壶”,是“悬壶济世”的意思。还有一只木头做的鱼符,因为鱼和“愈”的音相通,挂上鱼符是希望病人服用自己的药物后百病皆愈,无病无灾。这些规矩,在许颖逸眼中看来都奇怪得很。

    许颖逸猫着身子,使他原来就矮的个头变得更加不起眼了。他将头探入漆黑的屋子,声道:“有人吗?”没有人回答。

    许颖逸声嘀咕道:“老山头不会又会屋子里眯眼睡觉去了吧?”着一脚踩在地上的横木上,跨过门槛。

    一个水曲柳做成的药柜贴墙摆放在屋子,架子左右是一幅楹联,分别写着“红娘子牵牛耕熟地”和“白头翁佛上常山”。

    每个药柜都敷了一张红纸,用松烟墨写上药物的名字,有“当归”、“泽兰”、“杜若”等等。整个药铺都弥漫着一股药香味,沁人心脾,但此时许颖逸却捂住了鼻子,无他,只是因为当年老山头拿这些药为莲花镇孩童熬炼身体的那段时间确实对他们来苦不堪言。整个人埋在滚烫的热水中不,还得蒙上桶盖,这药香味齁得每个人都不轻。

    曾经镇的一个巷子的孩子王不服,捅开盖子,刚露出头嚷嚷为什么非得用热水就被老山头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给拍回水里,什么热水好吸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