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老辛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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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夏国人讲究多子多福,儿孙满堂。生下来容易,养起来难,辛辛苦苦拉扯大,保不准还养了一窝白眼狼,好不容易儿子听话有担当,一娶上媳妇便忘了爹娘,碰上些不成器的,一直不断奶,非得榨干父母的血肉才作罢,转头去认丈母娘。”李老蔫开口了一句。

    “这些个事,不能全怪儿子儿媳,做父母也有责任,或一味溺爱未注重教育引导,以致骄横不体恤父母;或偏爱其中之一,其他不闻不问,而招致怨恨难平,或早早将房屋田地财产给儿女,以致自己无栖身之处。”老辛从旁补充道。

    木嘎奢哲继续摆谈他的家事:“呃,你们对了!我爸爸想和稀泥,妈妈可不干了,没料到两家哥嫂是这种货色,母亲立刻翻脸,厉声道:‘老头子的地我不稀罕,你们有本事拿去,都回家来务农吧,上什么班啊,老头子偏心只给你们招工,你们倒好,日子过得舒舒坦坦,到如今就翻脸不认人,我呸!’她越骂越激动,‘老娘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今天不清楚,以后的日子大家都没得好过。。。’

    见大伯二伯不吭声,母亲也不费话,拿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那块地和祖屋今天平分,以后老头子的生活医疗护送等,三家轮流负担。’知道对于二位兄长来,出钱如同割肉,她又补充道:‘有钱出钱,没钱出人,别净想美事,这老头子生了三个儿子,又不独是我一家的老人,大家都赡养的责任。。。’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大伯二伯脸上马上变色,在城里过得好好的,谁愿意回乡下务农伺候老人,何况也没法向自己媳妇儿交代,二人只好在我母亲面前低头,最后软泡硬磨才达成协议,爷爷的生活医疗费用从抚恤金中支付,祖屋及包产地归我父亲,作为护理爷爷的回报。这解决方案,既不费三兄弟一分一厘,也不劳城里两兄弟一人一力,皆大欢喜。

    这回爷爷倒是彻底失算了,城里两儿子家是不能住了,连抚恤金也没保住,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回老家乡下,再不能蹭儿子家的饭,想儿媳侍候可不是白白享受,报酬已然算一清二楚了。他哭丧着脸,这儿子可真不是白养的。’

    ‘哈哈,你这么一,我的心都凉了半截,原来天底下不只有我家有难念的经,本以为多子多福,儿孙满堂,晚年一定幸福,没想到结局比我还惨?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唉!我就纳了闷了,学校课本与老师教的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一出校园,生活中见得多的,却不是这么回事,可见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生活,才是真正的课本!”李老蔫悻悻地道。

    王兵劝道:“所以呀,老辛啊,人到老年要想生活安稳,可真的不易哟!养老的本质是人养老,不是以钱养老、以房养老。今后物价上涨,辛苦一生的积蓄根本就不值钱。再,金融危来就来,农民存那点积蓄,瞬间就贬值一多半,没了就没了!”

    老辛苦笑了一下,道:“过去老一辈人,相邻相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凡哪家有丁点儿事情,大家都纷纷上门帮着张落,还有的军人、工人家属,生产队里的社员都很热心地帮忙照顾,把队里分配的粮食给他们送上门,许多老人还互相问寒问暖,几日不见就很想念,甚至上门照看,老年人一个个都身心愉悦,无忧无虑,怎么到现代社会衣食不缺,反而活得晚景凄凉了呢?”

    姚动生则给老辛解释道:“现在的人们流动性大,很多老人跟随儿女进城居住,过去的近邻消失了,代之而起相见的是城里的老人,居住在区的老人,彼此还是比较熟悉的,彼此也有个照应。但也有一些老人,平日里并不与人来往,如果一直独居,很可能出现‘久住不识人’的状况。这些孤独一旦年事已高,将如何生活(生存)?现在高度物质化的追求,淡漠了世间的人情,不安全的现状又让他们陷于过度自我保护。人们正在失去很多美好的东西,温情、彼此关爱、信任、互助。。。”

    王兵则:“住城里的老人,完全可以靠社区养老!”

    吴登峰则反驳道:“靠社区养老?那仅是一种愿望,实际操作起来尚有一定的难度。只有真正地开展养老构向社区延伸服务,包括配餐送餐、入户护理、健康咨询、医疗保健等专业化服务,走出养老院的围墙,进入居民社区和家庭,才能使老人受益。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构为支撑,医养结合的养老服务体系基本建成,老年人多样化、多层次的服务需求才能得到有效满足。前提是各类社会保障制度有衔接,孤寡、失能、高龄、特困等老年人群体得到充分保障,孝亲敬老的传统文化得到传承和弘扬。”

    王兵马上附和着:“对,你的这些也不无道理,养老构可以为失能老人提供服务的两人间里拥有独立卫生间、悬挂式电视、落地玻璃窗、储物柜等,床头分布着各种功能的白色插头和按钮,老人可随时呼叫服务人员。如此,失能老人才能保持最起码的尊严。对于这些养老举措,我们国家一直在发力,但现在只是在探索阶段,大多数城市无法完美配备社区养老的资源。”

    姚动生却给众人泼一盆冷水,道:“你们所的一切,需要加大养老事业的投入力度,兴建更多们养老构,而且还要城乡一体化,以咱们国家现有的发展水平是可以办到的,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需要养老者或他的家庭提供充足的资金才行,如果光只望政府和国家来办,短时间内是无法实现的,国家这么大,人口基数那么多,肯定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实现!所以,目前最好的养老方式,只能靠自身力量养老!”

    老辛无可奈何地道:“我们已经是老无中用,既不能挣钱,也没有足够的积蓄,怎么能靠自身养老?”

    姚动生则告诉老辛:“靠自身健康养老,与其储蓄金钱不如储蓄健康,前半生你们牺牲了很多健康以换取金钱上的富足。后半生你就用辛苦赚的金钱来维系健康。所谓的久病床前无孝子,无论子女多孝顺,都禁不住被父母的疾病折磨;无论多厚的家底,在重大疾病面前都会被掏空。所以,拥有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年岁渐长时,一定要注意健康,多参加身体锻炼。老来要保持健康,记住三个‘养’:吃得营养、注重保养、要有修养。”

    李老蔫一听,兴奋地搭话道:“嗯,有道理,由此我还可以想到另外一种养老,那就是靠老伴儿养老,他四婶,你是不是?老伴是人生中最后一张存折。俗话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时和你走过风风雨雨的是老伴,年老时和你相濡以沫的只有老伴。妻子是丈夫生命中的最后一个观众,丈夫是妻子人生中的最后一张存折。得意时锦上添花,失意时雪中送炭。落难时舍命相救,患病时精心服侍。惨淡时无怨无悔,孤独时不离不弃,这就是老伴的意义,有相濡以沫的老伴陪你养老,胜过一切灵丹妙药。”

    姚四婶一听,也觉得李老蔫言之有理:“老蔫,靠老伴儿养老,我看行!咱们是农民出身,前半辈子在土地上劳作,后半生完全可以靠家乡的老窝养老,俗话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赵朴初先生过:‘父母的家永远是子女的家,子女的家却未必是父母的家’。房子是安身立命之本,人老了,一定要有个遮风挡雨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老年生活可以过得自由自在。”

    老辛也不无激动地道:“哎呀,还是你老两口想得周道,这是最经济最不麻烦的养老方式。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过上属于自己的惬意生活,该是怎样的光景:屋前栽树种花,房后几畦菜地,养群鸡鸭,养条大狗伴驾,春日荡荡秋千,夏暑躲进瓜架,秋末扫扫落叶,冬闲接雪花,早看旭日朝霞,晚眺疏星月牙,回味青春年少,惬意老在田下。。。哈哈。”

    “哎,这么来,现阶段咱们这个岁数的老民工要想活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不停地干活,只有一直干活才能多挣钱,多存钱老了以后才有安心、放心、舒心的晚年幸福生活,否则,即使老有所养,心中也不踏实。”姚四婶颇有感概地总结道。

    “还好,现在国家正在搞城市建设,到处都是房地产公司新开的楼盘。工头们还就喜欢用我们这一类的老头子。我们干活实在,吃的又少,最重要的是好被忽悠。”李老蔫自嘲道。

    “是呀,老民工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但轻松干一份搬砖头的工作还是可以的。一天的工钱是十块八块的,每天还管两顿饭,上午六点半和下午七点半,另外还管咱住的地方哩。”老辛接过话也道。

    “嗨,也就是十几个工友,挤在约十平米的样板间里!这基巴只有一个好处,那就夏热冬冷,贴近自然。”王兵不无讽刺地道。

    “尼玛总包那帮逼人,真是欺上瞒下,为了响起城里的关爱民工政策,每个样板间还都安放一个升火取暖的炉子,工头爱护工人的觉悟比较高。可就是从来不运蜂窝煤到工地来,煤炉也就是一个摆设,名符其实的道具而已。”吴登峰也开口骂道。

    “这样做就对了,减少气体排放,避免对臭氧层的破坏,走可持续发展道路,建立了环境友好型社会。”王兵继续调侃道。

    “我们农民工靠干活吃饭天经地义,但要靠干活赚钱发家就相当的难了。工地的钱很难拿,老板根本不拿我们这些民工当人看,一个月只能借一百多或几十块钱,有的到年底老板就拿钱跑路了,我以前在好几个工地的工资都没拿到,所以有时候真不想在工地干了,因为工地钱不好要,一拖就是一年,这一年当中,如果家里急用钱,就是没有,能把人愁坏了。”老辛愁肠百结地。

    “我操他妈,工地最大的问题现在是缺乏诚信,钱能拖就拖,大家一起难受。咱们在工地干的最累,吃的最差,住的简易房,挣得还少,老了一身毛病没人管,环境差,工作量大,工资难要,无偿加班,鬼才愿意继续干!”王兵也有些忿忿不平。

    “主要是黑心无良的老板克扣工人工资,那么辛苦的工作,到头来连工资都拿不到!谁愿意去做这工作?另外还有些工地一天打鱼三天晒,完工钱也久拖欠不发或者拿钱跑路,所以大多数工地完工之后钱特难要,拖一天又一天,大家都怕了。”老辛心里发愁,一肚子委屈。

    姚动生这才慢吞吞地道:“辛大爷的全是大实话,这个我也有感触,不是不愿意在工地干活,出门来打工本来就是奔干活来的,我们并不在乎环境有多差,活有多累,即使无偿加班也不在乎,最在乎的是工人的工资能不能按时发放,但是往往很多工地言而无信,让人寒了心。

    首先,开发商的房子是拿来卖的,卖掉房子就能赚大钱。但赚了钱的开发商并不会急着把钱付给施工单位,而是用来圈地或资本运作,比如民间融资借款,贷款哪怕是放在银行一天,还能多拿一天的利息。

    开发商是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下去了才把工程款拨到了总包那儿,总包那儿更是不着急支付材料款、械费、人工工资,不但那个各种偷工减料,还想办法压低标价去到处揽活,为了把活儿搞到使出千方百计,浑身蟹数,各种行赂、恐吓、拉关系等无所不用其极,有时候还不惜充当大尾巴狼,承诺去垫资施工。

    所谓垫资施工,往往是拉上赊欠材料的供货商和农民包工头一起垫背,这样一来三角债甚至八角债濒发,大家都相互欺骗而形成一个不讲诚信的恶性循环。不偷工减料是不可避免的,偷工减料没钱赚,没钱送礼拨钱难,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悖论。开发商那儿标底价格压的很低,此施工单位不干,彼施工单位抢着干。

    劳务公司从施工总包单位中接活的情况,正如施工单位于开发单位。劳务队再从劳务公司中接活干,价格还要再压得更低。劳务队的老板就是俗称的包工头。雁过,开发公司工程部吃肉,施工单位喝血,劳务队啃骨头,到了干活的民工嘴里,都是毛了。但这毛也不是好吃的,要几十个号人围攻工程部,像巴黎那些富有革命精神的青年一样,用血肉筑起街垒。”

    见姚动生的那么起劲,王兵也诉道:“嘿嘿,劳动人民的智慧也是无穷的,办法总比困难多。让一个相对年轻点的工友爬到几十层楼的顶上,或者老伙伴们把躺在马路上。这幅画面绝对是一道风景,一道给所有部门领导心口添堵的致命风景。

    人世间,风景有很多种,这是一道令人心酸的风景。会叫的孩子有奶喝,会闹的工头先拿钱。工头拿了钱,不和管财务的姨子跑路就算是有良心的好工头,才会考虑给工人发钱。首先,精打细算,被施工单位罚的钱由工人操作不当来买单。施工单位也无奈,甲方罚他们五千,他们要罚劳务公司一万,公务公司要罚劳务队两万。经常在一起喝酒**的兄弟们都有钱赚,一个都不能少。

    其次,扣掉伙食费和生活住宿区的水电费。最后,看与工人的未来,哪些是下个项目还能跟着自己的兄弟,哪些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哪些工人是滚刀肉,哪些是老实人,发多少,是有学问的。工资终于快拿到了,话,这包工头都是很有信仰的,讲究年年有余。一般情况下,快过年的时候,不会把工资结清,以至于到正月十五以前,你没返回工地的话,剩下的工资是不发的。”

    下午姚动生得到消息,姚清远打算晚上抽时间给工人们发一批工资。于是,姚动生就把消息提前告诉了工友们,大家一听欢欣鼓舞,干活儿特别卖力,以至于天都快黑了,大伙儿还在慢不迭地干着。傍晚的时候,李老蔫、姚四婶、王兵、木嘎奢哲、老辛等人拖着疲倦的身体,准备再运送几车材料就可以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了。老辛笑了笑:“这活儿终于要干完了,今儿晚上领到工资,我明天就可以回家看一趟儿子。”

    大家一听晚上发工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深深的印在满是沧桑的脸上。他们心中有一种力量支撑着全部,那就是各自的家。家里有年迈的父母,家中有自己操心掏肺的妻子,还有自己充满期待的儿女。

    工地上经历了一场大风大雨,很多地方还有积水,坑坑洼洼的雨水,印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天光云影共徘徊,远处的夕阳偏西,晚霞像一朵朵灿烂的花儿,开在了天边的云朵上面。老辛他们从堆料场各自推着满满一车砖块一路高歌,唱着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心声。尤其老辛,今天显得格外地开心。因为今晚就要发一部分工资了,可以给儿子一些钱治病,了,让儿媳妇对自己好点了,又可以买明年春耕的种子化肥钱了,还可以给老伴多买点烧纸的钱了,更可以给孙子压岁钱了。。。

    老辛推在最前面,很快便将三轮的砖头推进施工电梯里,自行启头升降装置,电梯在哐当哐当的惊慌中向上冉冉升起。当施工电梯上升到十八楼时,突然只听得“咔嚓”一声传来,载货电梯像一个失重的轿车,迅速向下坠去,老辛吓傻了,急忙去拉闸止降,结果电梯的防坠器因为年久失修,怎么也控制不了,“轰!”的一声巨响,电梯终于砸在混凝土基础上。。。

    老辛站立不稳,失去重心摔出电梯轿厢之外,砸在了工友们的推车上,顿时人与砖俱碎,血肉与钢铁融合。一切就发生几位工友的眼前,一切都发生在毫无防备的瞬间,姚四婶和李老蔫一见,吓得魂飞魄散,眼泪止不住地哗哗流下来,大声向工地上呼喊:“出事啦!快来人啊!”

    当王兵、木嘎奢哲、吴登峰等人赶到并扶起老辛时,发现他已当场就断气,但工友们似乎还有些不相信老辛就这么瞬间走了,纷纷给急救中心的电话,希望他只是暂时休克,期待着医生们来了会让他起死回生。可是,等到救护车和医生赶到检查后,老辛的世界真的就坍塌了,工友们的世界也坍塌了,整个工地顿时仿佛也凝固了,工人们的精神世界也坍塌了。

    生命也就是那一瞬间的时间,它的脆弱,远远超过一个人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