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沸腾的夏夜
李老蔫接过金叶芳的话头,道:“坚强,是宽容豁达,当一个人内心足够强大时,他的承受力和包容力也就随之增大,坚强的品格必定要经过人生的一番历练才能形成,因而他对人和事总会多一分理解,对世界则多一分豁达,我在火车上就发现牛大哥也算是个坚强的人,度量也很大,他的胸襟自然也是辽阔的。所以,今天我要让动生侄儿斗胆拜牛大哥为师傅吧,以后你就跟牛师传专心学技术了,如此一来,动生,你就该叫金大姐为师娘吧。”
牛天菱大感意外,颇有点不好意思,连连摆推辞:“啊唷,使不得,使不得,我对你们的救命之恩还未回报呢,岂敢担当师傅一任?折煞我俩口子啦,这哪儿径受得起呀!”
“有什么经受得起经受不起的,拜你为师,就是让你教授技业,教会了徒弟的一技之长,便是报恩之举。况且你们年事稍长,自然属尊敬之列,即使后来的人们有千万般好,都不及你来得早,赶快收徒吧。哈哈哈。。。”姚四婶乐呵呵地鼓励道。
“那敢情好!金钱、地位与学历无法帮助我们建立‘品格’、增进‘智慧’的,唯有一颗感恩的心,才会在苦难中学习到这宝贵的功课,即品格的成长,智慧的成熟。动生,你这个徒弟我收定了,以后师传处处罩着你。”
姚动生立刻应道:“谢谢师傅,谢谢师娘!”
“岂止是照应,咱以后都得仰仗姚兄弟哩!”这时,付岩杰又从门外进来了,听见他们的笑谈,忙不跌地插嘴,他指着姚动生高兴地对宿舍里的众人道,“他叫姚动生,是工地大老板的侄儿,今后一个锅里吃饭,牛天菱,金叶芳,你们大伙要多照顾点儿,以后他要是飞黄腾达了,我们大伙儿是不是跟着沾光呀?”
“真是那样的话,我义不容辞,即使我是个平凡的人,也有足够的力量去关怀别人,关怀是一种付出,也是无可比拟的收获,还是自我实现的光明大道,我的生命因承受父母与亲友的关怀而茁壮,我的心灵自然也会以关怀为动力,所以,我一是要好好对待我这个宝贝徒弟。”
“得好!牛大哥。有同情心,才能利人;有谅解心,才能容人;有忍耐心,才能做人。工地是个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人生舞台,有的人选择低调做人,他会一次比一次稳健,也有的人选择高调做事,那么,他会一次比一次优秀。姚动生,你的选择呢?可别教会了徒弟,饿死的是师傅噢?”付岩杰从旁叮嘱道。
“付哥,哪能呢?那种杵逆不道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正相反,我是尊师重教,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我心中,会时时刻刻地供奉着‘天地君亲师位’这块牌位,怕只怕徒弟愚钝,惹师傅生气而不高兴呢。”
“言重了,徒弟,师傅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牛天菱谦逊地道。
“有这心就很好了,动生,我们都看好你!如果你没有飞翔的翅膀,就会拒绝被捧上高空,否则,会被摔得很疼,如果你不踩着别人的肩膀显示自己的高度,那你就会变成不折不扣的矮子。我希望你尽快站到巨人的肩上,早点成长,我们大伙儿还等着沾你光呢,今天的鼓励,就是为你接下来的人生打气!”
付岩杰到这里,又抬头望着姚动生眨了一下鬼眼,同时还拌了一个怪相,再大胆开起了玩笑:“动生,师傅也拜了,师娘也叫了,俗话得好,要想艺学得会,就得跟着师娘睡!以后千才要学会尊师重道,和师娘拥抱噢?。。。”
“付岩杰,你个龟儿杂种,着着就歪起嘴巴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全放狗屁了!”金叶芳又一次脸儿红齐脖子下面,假装生气地骂道。
付岩杰只是憨憨一笑,没有答话,随及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鸡蛋递给姚动生及姚四婶和李老蔫三人:“饿了先吃一个垫垫底,我先走了。”然后,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火车票一定不要丢啊。”
付岩杰一出门,姚动生便一屁股坐在床上,生气地:“堂叔,我真没想到你对我们几个这么冷淡,工作和住处都还没给我安顿好,就急冲冲开车离去,一点都不象我原来认识的堂叔了。”
旁边的牛天菱夫妇大概没听清,以为姚动生在责怪付岩杰呢,抬起头不屑地看了看姚动生,有些不满地道:“咋对你不好啦?你初来乍到,他与你又素不相识的,还不是看在你堂叔的面子上,怕你饿着,特意从食堂搞来几个鸡蛋给你们打尖,你还想要他怎样?”
姚动生没好气地:“谁稀罕他的破鸡蛋!”
金叶芳瞪了姚动生一眼:“破鸡蛋?兄弟啊,你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呀?这个带班头儿够可以的了,现在还没到夜里开加班饭的时间,他媳妇儿在食堂做饭,所以能从厨房给你们弄来几个鸡蛋垫底,这就很不错了,咱们的伙食全是素,基本没有荤,这几只鸡蛋没准儿还是从管理人员口中给你掐下来的呢?做人,不要不知足。”
听了这话,姚动生便消了气,但脸上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师娘,我并没抱怨付班长,我是在我的堂叔,匆匆忙忙把我和四婶他们送来,抬屁股就颠了,也没帮我熟悉熟悉工地的人和事。”
牛天菱两口子这才转怒为喜,金叶芳:“这有何难的?等你把床铺和行李安顿好了,我俩可以带你们去工地现场转悠,帮你熟悉熟悉环境不就得了。”
“嗯,谢谢师传和师娘,今后工作上还希望你们多照应呵。”
“没问题,既然来到这个工地,就算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大伙儿都会帮忙的,四海之内皆兄弟嘛。”牛天菱有些先入为主一般地道。
好家伙,师傅还会四海之内皆兄弟这句话,让姚动生听后好生感动。
姚动生从大蛇皮袋子里抽出他的被子和衣服放到床上后才发现还少了一张席子。他只好把被套拆下来,铺在木板上,权当席子。没枕头这事还好办,他就用几本厚厚的书垫着,上面包上一件不穿的衣服。他看着自己收拾的床铺,感觉良好地点了点头表示满意。铺好床,牛天菱金叶芳两口子便领着姚动生、姚四婶、李老蔫走出宿舍楼。
路过卫生间门口时,姚动生无意间瞥见几个搬了一下午水泥的工人,光着膀子,露着白白的屁股,在澡堂里水龙头下面洗澡,偶尔侧着身擦背时,那黑黑的私处就露了出来,男人的老二在他们前面甩来荡去的。
姚动生心想,赶明儿堂叔来了,应该给卫生间安个门帘,免得大伙儿春光乍泄,更主要的是万一工地女工路过,看见这一幕该情何以堪?三人迅速转过脸去,大步迈向楼梯处。
出了宿舍大门口,众人抬头仰望天空,黛蓝色的穹窿无边无际,星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星星好像在眨着眼睛,它们像仙女般在跳舞,有的围着月亮姐姐不想离开月亮的身边,有的在做好美梦,有的想看一看未来的世界和行人。
东边高楼上面,金黄色的月亮挂在暗蓝的空中,周围明亮了许多。北二环街道上,一盏盏路灯慢慢开启,映照在路边的护城河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高大的路灯光还照亮了工地围墙和部分基坑上。
“当当当,当当当”宿舍楼楼梯口聚集了不少衣衫邋遢的工人,不少人敲着饭盆,朝旁边那个石棉瓦伙房走去。
姚动生跟过去看后才知道那是临时在宿舍楼墙根下搭起来的伙房,伙房的中间用砖头砌了一个大大的土灶,土灶上安放着两口大铁锅。此时,一口锅的底下燃着熊熊大火,热气腾腾的锅里正在熬着酸菜肉。那一大块一大块白白的肉片,在黑黑的酸菜里翻来滚去,冒出阵阵香气。不用,那另一口锅里,肯定是已经煮好的米饭了。
灶台前忙前忙后的女人就是鲁初雪,她蹲下去捣鼓了一下灶台里的火,抽出两条还在燃烧着的树干,塞进底下那一层积着水的洼处,随着吱一声冒出一层白烟,熏得眼冒泪水,她急忙站了起来,用背顺了一下被汗水沾在脸上的头发,却在自己长长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黑黑的痕迹。
话间,排队卖饭的队伍渐渐长了起来。大多是准备上通宵夜班的工友,想早早打加班饭赶回去吃。夜里的加班饭很重要,如果吃不成了,那晚上一定长夜难熬,何况打混凝土全是苦累的力气活儿。如果民工们熬日头,出大力,奔的是年底的工钱,那么支撑他们向这个远大理想奔去的,便是每天一日三餐了。
虽然米饭常常夹生,大白菜老酸菜清汤寡水,但胃里需要它们。民工们的胃灌满了这些粗茶淡饭,身子才会像充足了气的气球一样轻盈起来,搬多重的钢筋、范本、架子管,递多快的砖,都不会呼哧呼哧大喘气。
牛天菱是抢饭的好,只要哨儿一响,无论在几楼干活,他总能第一个溜到最前边,和他一块名列前茅的,还有蜀汉来的吴登峰、罗丹等人。他们疯抢站一排的样子,好像他们会因为先吃而多吃多占,事实上这根本没有可能。工地上严格规定,每顿饭每人只盛饭一次,而只要他们盛过一次饭,那掌勺的厨子便牢记在心。
有一回,蜀汉省来的罗丹吃完一轮,将饭盒刮净,再去站队,大老远的,掌勺的苗黛娥就喊过来:“哪个子不想要工钱就再来一勺!”吓得罗丹撒腿就跑。
可是不管怎样,他们就是要抢,他们人年轻胃功能好,容易犯饿,其实,他们更愿意在抢饭中制造一些乐趣。怎么呢,反正,吃饭和抢着吃饭,在年轻民工的生活中,在工友们的生活中,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是一件他们不想体会又不得不体会的好事。工友们就是在这样深深体会温暖,并由温暖渐而进入快乐的时刻,被训练出来的。
夏天的夜色,总是挂着迷人的色彩,有点深沉却带着浪漫。天空的云朵在晚霞的映射下,五彩缤纷,幽悠的明艳着自己的美丽。那高悬着银镜似的圆月,把那如水的清辉漫漫倾泻,在蛙鸣虫啁中,繁星调皮的眨着眼,快乐的欣赏着婆娑的树影。这时,习习的凉风,把昼日里的烦与忧轻轻的弥散开来。
工友们在很多的时候是跟水泥沙子钢筋砖头厮混,碰到哪里都是硬的,而食堂里抢着站队,后背贴着胸膛,肉身贴着肉身,他们会感到一种暄腾腾的温暖,那温暖在他们背井离乡的生活中很少有过。
那温暖常让单身的工友们想起母亲多年之前的拥抱,那温暖由一种气息生成,在饭菜还没有流到他的胃之前,就让他轻盈起来,让他们提前进入了一天当中快乐的时刻,或者,因为这种温暖的铺垫,使他们进餐的快乐有一个质的飞跃,一个可喜的高度。
食堂前的一片空地,顿时拥挤了满满的人。
“鲁姐,快卖饭吧!求你了,我都快要饿死了!”人群中好像有个矮矮的坏子在喊叫,而且还故意把嗓音逼得尖尖的,发出奇特的哀嚎。这个粗重的男中音,听上去难听极了,怎么让姚动生感到那么熟悉呢?
那个熟悉的声音继续在人群中奇怪地发出哀嚎,立刻引来周围一群工友轰然大笑,还有人叫着他的名字,:“狗日的矮脚虎王兵,又在搞事啦?你丫就是缺打,看呆会儿鲁姐怎么收拾你!”
姚动生一听,哦,王兵?是不是火车上遇见的那个流浪汉?该不会又有那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