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宿汇通祠
零晨的天空湛蓝澄澈,偶尔几片微云贴在上面,上弦月亮像一把陈年的木梳,挂在空明寂寥的天上。月光像一阵轻柔的雾霭,将大地包围起来,整个六铺坑地区都沐浴在朦胧的月光里。月光随着夜风在街道和马路的树影间流动,远处有几声犬吠打破了寂静,似乎整个大地都听见路上行人急速的心跳和轻轻的跑步声。
姚动生周围三三两两的,到处都是人影在奔跑,看到的人群似乎不在少数,可能大多数想必都是躲避暂住证检查的。这些人和白天见到的不同,穿着干净整洁休闲服,有的拿着雪糕,有的拿着烧烤,边走边话,好象很开心的样子。姚动生跟着他们七拐八转的,很快便迷了路。
好在前面不远有个山坡,远远望去,山虽然不大,里面想必灌木丛生,因为老远看见那里黑魆魆一片。姚动生身后跟着一个矮个子男孩,他好象是非常熟悉路的,三拐两拐就把姚动生带到了山坡脚下的一个宽阔地带。
姚动生抬头看去,这里好像有座地铁站,四方形的平屋墙上题有站名:积水潭。从地铁站走过,便到了那座山坡的脚下,姚动生跟着那人就往山坡上爬。通往山坡上的径是石块铺就的地面。没爬几步,正前面就看见建有一个观景亭,亭子四柱红漆,顶上飞檐翘角,琉璃瓦罩面。
亭内还立有一块石碑,借着绿地景观灯的光茫,依稀看见上面刻有乾隆皇帝御笔题诗:潴蓄长流济大通,澄潭积水映遥空,烟中遥见庙垣红,瞬息灵祠抵汇通,雨意溟蒙犹未止,出郊即看麦苗芃。。。一座湖亭倚大堤,两边水自别高低,片时济胜浮烟舫,春树人家望转迷。。。
姚动生从北边山脚拾级而上,前方坡上又矗立一个石碑亭,走近一看是一块巨大的暗红色陨石,细看石头上部雕刻有鸡形的图案,石碑下面也雕有狮子的图形花纹,这在民间被称为鸡狮石,石碑上刻有民国人物徐国枢的诗句:鲜彩临风展异姿,摇光耀日具威仪,陨星天使成良构,不数当年断磬奇。
姚动生在半山坡回首朝北面山脚下望去,西北二环马路寂静空荡,没有白天车水马龙的喧嚣与繁华,一盏盏通明的路灯,把个二环路映照成一条伸向远方的巨龙,而远处闪烁的路边广告霓虹,仿佛就是它的龙睛在转动。
回身再抬头往上望去,山顶上有一座的寺庙,庙坐北朝南,山门一间,在皎洁如水的清辉下,仍能看见歇山调脊灰筒瓦顶。很快,姚动生便爬到坡顶,一看这红墙灰瓦的檐下有“汇通祠”三字,红墙灰瓦古色古香,殷红的墙上,还写有“万古长青“四个大字呢。
据墙上的铭牌介绍,汇通祠里面还设有郭守敬纪念馆。姚动生靠近铭牌详细看了看上面的介绍,汇通祠最初建于36年(明洪武元年),明朝大军夺取元大都后,不久就动工修建,在将大都北城墙南移几里,废北城门之健德门和安贞门,而新建德胜门和安定门的同时,又在德胜门西置水关,引水入城,并在水关内侧建大石螭,迎水倒喷,旁分左右,既嗡复吐,声淙淙然自螭口出,以控制水势,减缓入城水流。
明初,姚广孝还在水关旁的岛上,建一庙,名曰:镇水观音庵,岛四周环水,有桥与陆地相连。清乾隆皇帝时,因什刹海淤浅,流水不畅,影响皇宫内苑用水,皇帝下令疏通西海与前海之间的月牙河河道,在河道两旁广植桃树,并重修镇水观音庵,赐名汇通祠,供奉龙王。
20世纪0年代修地铁时,祠与山全被夷为平地,今晚所见,乃是96年重建、年9月2日竣工的新汇通祠。祠内分前殿和东西配殿,均为硬山调大脊灰筒瓦顶,前殿上悬挂的匾有“潮音普觉、功兼利济“的题字,前殿的两侧,有路通后院,而后院东、西有配殿,北面是二层楼,楼门上有“郭守敬纪念馆”绿色大字的木匾,门前是汉白玉雕刻的郭守敬半身塑像。郭守敬纪念馆门口的红漆大柱上有“太史名垂宙宇,都水功在人间”的对联。
姚动生站在汇通祠前环顾山四周,东南坡脚下、南面、西南坡脚下共有三座石桥,东南坡脚下石桥旁立有石螭,从西直门过来的玉泉水通过高粱河,由此输入积水潭里。
汇通祠南面隔着积水潭水面的是因水而得名的积水潭医院,医院顶楼的霓虹灯,映红了积水潭南岸的房舍,树木,而南岸的西海渔生酒家碧荷轩茶社的红灯笼,像夜幕下的支支红蜡烛,为积水潭水面点燃朦朦胧胧爱的音符。
姚动生刚在这块石碑跟前坐了下来,刚才那个陌生的男人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石块上,那男的气喘吁吁地道:“妈的,今儿晚恐怕又要在这里过一夜了。”
姚动生定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王兵?!我靠!。。。咱俩在这儿见面啦?!”
“哎呦,怎么是你,姚兄弟?”
“当然是我!”
“你从哪儿冒来的?”
“洲际大厦工地跑出来的!”
“啊?咱俩一工地?也是躲暂查住证的?”
“对呀!还啦,晚上打饭时我看到你啦,等我前去找你的时候,你就不见了。”
“大概是我回宿舍吃饭了,那你咋不大声喊我呢?”
“我不是看见你跟食堂老板娘**么?不好意思打搅。”
“什么话呀?!这回好了,咱哥儿俩真混一块儿了,而且还是同一个老板,嘿嘿,缘份,缘份啦!那从今儿晚上起,咱俩就同甘苦共患难,在这儿熬干夜吧。”
姚动生有些惊诧:“要在这坡上过一夜?那怎么行?这里蚊子这么多,伸一抓就是一大把,他们查完不就走了吗?”
王兵生硬地:“不一定的,有时候他们要查两三次的。”
刚才跑时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停下来,姚动生感觉自己的左脚心更疼了,不由“丝丝”抽着气,他非常很难过地自我安慰道:“姚动生,坚持住啊。”
话虽这么,但还是感到悲忿,头一晚在陌生的异域他乡便遭遇这么难堪的处境,为了一本暂住证还得狼奔豕突,四处逃窜,这外出打工怎么就这么难?这暂住证倒底是个什么东东?害得这么多人谈证色变?姚动生不由悲从中来,真想放声大哭。
没想到一出声就被旁边王兵粗暴地吓唬道:“可别哭,心治安队的听到了上来抓人。”
好嘛,在这里连哭一声都是不自由了,旁姚动生心下一惊,哭声嘎然而止,生生地将泪水咽进了肚子里。坐了不大一会儿,四周从头到脚全是嗡嗡作响,蚊子似乎是治安联防队员的帮凶,趁也来欺生,密集地侵犯姚动生身体的裸露部位,夜色中不时响起两个人的巴掌声。
这里权木丛生,野草葳蕤,蚊虫密繁滋生。更令人拍案惊奇的是,相对北方大汉来,南方人一般比较瘦,但这边的蚊子却个头比较大,且很傻,盯住了人便死死不松口,巴掌落下去一打一个准。虽然很准,但总是不停地反复拍打也是让人厌烦的。如果有山风还好,郁闷的是,六月份的天气,夜里闷热异常,山上灌木丛生,更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姚动生与那王兵相挨着坐在一块石头上。不一会儿,王兵就将上衣脱掉铺在石头上,又将脚上鞋一鞋子脱下来放在衣服下当枕头,然后舒舒服服地仰躺上去。
姚动生惊道:“你真打算在这里睡一夜呀?”
王兵无奈地:“我又不是第一次在这儿睡一夜,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过夜,刚来六铺坑工地这边没找到工作的人,有许多连房子都不租,直接在山上过夜的,又省钱又没人查暂住证的。”
姚动生有些感激地:“原来这样啊,那我也不走了,就在这儿委屈一下自己吧。谢谢王哥的提醒,要不然贸然回去恐怕真要被逮个正着,那就麻烦了。”
姚动生又问:“哎,王兵,你上次在火车你是哪里人?”
王兵呵呵一笑:“年纪轻轻的,这么快就忘了,我是凉山州昭觉县的。”完这话,王兵将身子转了过去。姚动生也找了块石板躺了下去。仰望着满天的星光,姚动生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上被蚊子盯再加上别的不知名的虫子咬,布满满了红红的疙瘩。
姚动生只好翻身起来,坐在石阶上和王兵聊天。夜深露重,零晨的时候姚动生感觉身上颇有些凉飕飕的。他问王兵冷不冷?
王兵笑呵呵地自嘲道:“我是劳动人民,血液循环非常旺盛,身体健康,不太怕冷,加上我坐火车一惯睡地板上,所以没事儿。怎么?你冷呀?”
“有一点点,你是和老乡一起出来的吗?王兵。”
“我是一个人出来的,在早的时候,我听同乡在蓟州找得到活干,就出来了,也没有约个人一起走。”
难怪姚动生一直看到王兵在车上没怎么话,除了和姚动生几句,就是打瞌睡。
王兵起身,收起做枕头的衣服递给了姚动生,:“你要冷的话,把我这件衬衫穿上。”
姚动生感激地拒绝了,:“也不是很冷,只是背上有点冷。我站起来活动活也许就会热火的。”
而王兵还是执意把衣衫披在了姚动生身上,然后紧紧地抱着他,好让姚动生暖和一点。
“兄弟,你真是个好人,”姚动生在王兵怀里轻轻的。
姚动生的头靠在王兵肩膀上,脸都挨着王兵的脸了。姚动生对王兵,“王哥要是被查暂住证的人逮住,他们会把我们送到哪里去?”
“送哪里去?他们把我们带到收容所,然后送析津区七里渠集中,最后按各省送你上火车遣回原籍!”
“啊?这么严重?”
“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哩!算了,别话,心被路过的联防队员听着。”
姚动生,“王兵,你的衣服呢?就只穿这么一点吗?”
静静的,姚动生被王兵抱了很久,姚动生:“王哥,你胡子好扎人。”王兵嗯了一声,回过头用嘴上的胡子扎姚动生,开玩笑:“这里更扎人。”
姚动生反搂着王兵的腰,甚至摸到王兵的肚子,他把放在王兵肚子上摩挲,调侃道:“这里好热火,这里也扎人。”
王兵一听,将粗糙的掌按在姚动生背上,然后道:“姚兄弟,你是个好人,心地善良,估计我这辈子都想和你一起,”王兵着脸在姚动生的脸上又摩擦了一下,“你看我们就象两兄弟,更像是两只动物那样相互取暖。”
“嗯,好肉麻呵,而且还是两个大男人,你不觉得怪怪的?”姚动生轻轻道。
“男人就没感情啦?我俩天生有缘,现在又是工友加兄弟,同志加友谊,就像亲人的那种。”
“王兵,你当初来蓟州要是没找到工作怎么办?”姚动生开始为王兵担心起来。
“不会的,我身体好得很,不缺胳膊不缺腿,什么都可以干,人家找得到活儿,我也找得到活,不愁没饭碗。”王兵很相信自己。
“要是真的找不到怎么办,蓟州可是很冷的。”
“要是真的找不到,那我就跟着你,可以不?”
“可以的,王兵。”姚动生回答到。
“那等你以后发达了,出息了,我就死心踏地跟你走!”王兵很高兴。
“那敢情好啊,你要是个女的就跟到我,反正我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哈哈。”
“兄弟,你真的会开玩笑。要不,我去做个变性术?”完,调皮的王兵还真用摸了一下姚动生的裤裆,“看看你这武器好不好,否则,就辜负了我做变性术的一片痴情,哈哈哈。”
姚动生的也在王兵的屁股上摸了一下,然后道,“王兵,松开吧,这样太别扭,我太不习惯,咱还是坐下吧。”
姚动生让王兵先坐,王兵却让姚动生坐,两人推辞了一会。还是姚动生坐下,然后王兵也坐下。两人的肩膀互相靠在一起打瞌睡,姚动生抱着王兵的胸部,王兵靠在姚动生身上,慢慢睡着了。
山坡上的风呼呼地响起,头顶着稀薄的云层,寂静的晓空似乎有些暗淡起来,有点像黎明前的黑暗。
好不容易挨到零晨四点半钟,这个山坡下面的不远处,有一大片空旷寂静的地方突然热闹起来了。火把、电筒、灯光闪烁交织,人影幢幢,自行车铃铛声,商人叫卖吆喝声。
最后姚动生问了身旁半醒半睡的王兵,王兵梦呓一般地道:“那那个个可可能是是后后海海鬼鬼市”
“鬼市?”姚动生感到疑惑不解,正待要进一步问个明白。
那王兵突然清醒了,陡地坐起身,从石头上收起衣物,站立起来迅速穿在身上,然后对姚动生道:“走吧,天快要亮了,咱们正好去逛逛那边的‘鬼’市,市场热闹得很,有卖吃的穿的,还有卖古玩玉器,咱们在那儿吃完早点好回工地上班。”
“嗯,那咱俩走吧,看看鬼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