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防不胜防
让姚动生意外的是,当王兵扶着姚动生一跛一拐地回到工地时,工地大门还紧锁着不开,还不到六点钟,难道工人还没有上班?
好不容易吼开了工地大门,经过一番解释,看门的老头才让他俩进了工地。姚动生来到宿舍楼跟前,正在洗涮的牛天菱感到万分惊讶:“呵呵,徒弟呀,你俩终于赶回来啦?没有被抓?”
王兵生气地回道:“什么话嘛?难道你还希望老子被抓?安的什么心?”
“矮脚虎,你娃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你运气好,你俩不知道,昨晚我们宿舍楼抓走十多个,就连煮饭的两口子都被抓了。”牛天菱继续讲道。
“我考!有没有搞错哟,付岩杰、鲁初雪人家两口子证件齐全,属合法夫妻,凭什么给抓走?”王兵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嗨,这年头不讲理!这次不但查暂住证,还要查结婚证、节育证甚至卫生证。他两口子虽然暂住证、结婚证、婚育证三证俱全,唯独没办治安联防员们所的‘卫生证’,所以给抓走了。可是,在这之前,我们从没听没办卫生证也要抓走的啊。”来得比较早的罗丹跟吴登峰给他们解释道。
“卫生证是个什么东东?这年头越来越搞不懂了,逮住什么编一个名堂就罚钱,咱们这农民工还有法儿活吗?这该咋办呢?”牛天菱的老婆金叶芳嘀咕道。
“能咋办,只能请姚老板出面花钱捞人了。这回倒好,工地上伙夫被抓,没人做饭,一干人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呃。。。”牛天菱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你妈新鲜!”姚动生声嘀咕了一句。
姚动生推门进了民工宿舍,屋内也没有人,床上被褥被翻得乱七八糟。“四婶,李叔?木嘎奢哲夫妇呢?”姚动生喊道。
“哎,我们在呢。”姚四婶与李老蔫,木嘎奢哲夫妇几人纷纷从各自的床底下颤巍巍地爬了出来。见到姚动生平安无恙,心有余悸地对姚动生了句:“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要不然你爸妈还不得急死?!”
“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会来,不就一暂住证嘛,又不是逮捕证,没什么可怕的,抓住了,大不了遣送回老家,又不是送黑龙江宁古塔,我还正不想在破工地呆呢?”
姚四婶骂道:“呸呸,你子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以为抓进去那么轻松?打你一顿,饿你几天,就知道锅儿是铁铸的!”
“木嘎奢哲夫妇怎么样?没被吓着?”
“我俩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最后给放回来了。”木嘎奢哲道。然而她媳妇儿话了:“那警察们悄悄了,一是因为我们是少数民族,怕引起民族纠纷,二是因为我还带着个吃奶的孩不方便。。。”
“呵呵,还分三六九等?看人下菜碟。妈的!”姚动生忿忿不平地骂道。
七点钟的时候,宿舍走廊里才有了人走动,但很少,姚动生忍不住好奇问了隔壁间的工人,一打听才知道,楼里很多民工都被抓走了。大部分被抓走的人是暂住证过期未及时补办的,只有几个是没有卫生证的。
还有那些没有结婚证就住在一起的未婚情侣,虽然现代社会确定关系就住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没有结婚证被治安联防队抓住,那便是非法同居,一旦上升到法律的高度,被罚的就不是一百两百的事了,由此产生的一连串后果是,他们今天没去上班的话,轻则要做旷工论被罚款,重则被工地开除,真是祸不单行呢。事态如此严重,姚动生听后,还真有些后怕。
待到老板姚清远带着钱去析津区治安联防队时,鲁初雪和她老公付岩杰在那里呆了一宿了。据他们事后回忆,联防队员把他俩带到了治安派出所,并用铐拷在一根水管上,然后把门一关就没人管了。两口子不知道我们犯了什么罪,竟然要用拷来对待,也不知道这帮人想要干什么。。。
大概一时左右之后,进来了个全身制服的工作人员,问他俩有没有亲人朋友在这边?然后叫鲁初雪给亲人打电话拿钱来赎。。如果自己身上有钱也可以自己交保释金出去。。鲁初雪只好把身上仅有的二十元钱拿来当电话费,立即打电话给老板姚清远,让他来赎他们夫妻俩。
鲁初雪回来后告诉大伙儿:“我们两口子有结婚证等证件基本齐全算是万幸的了,那些未婚同居的就属违法行为了,几乎都是按卖淫嫖娼论处的,那就不是几百块钱的事情了,而是成千上万的事情了。
治安队的那个并不太大的房间昨晚容纳了两百多人,人太多,他们被挤得连蹲下的地方都没有了。水泥地很凉,蚊子又多,天气还热,男人女人混迹一屋,什么人都有,什么味道也杂。时间久了,还有人在屋内大便,开始还只是男的,后来很多女的也憋不住了,没办法,只好就地解决。为了加强管理,防止被抓的人逃跑,治安队是不另外提供厕所的。”
“不可能吧?人有三急,到哪儿都得吃喝拉撒,我估摸着抓的人多了,现有的厕所不够用。”
“厕所不够用也不是理由,所有人不可能同时入厕,关健在于治安队人不够,没人看着这么多人一一上厕所,他们忙着登记,忙着催促这些人打电话向家里人要赎金,忙着收钱,有的联防队员还在关押的房间里对被逮的人搜身翻钱,没收表、bb等值钱的物品。。。连一双好一点皮鞋都不放过,让你脱下来给他们拿走。”
“你得也忒惨点了,这些人素质怎么低呢?”
“那些搜身敛钱物的联防队员大多也是外地人,素质能好到哪里去?昨天夜里,人一批批被抓进来,又断断续续被领回去。我媳妇儿鲁初雪遭遇还好点,倒是我,昨夜被抓时,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因为没办卫生证被抓过,也从来没有人要我们办过卫生证,我火气一上来就跟治安队的人争辩了几句,结果被几个联防队员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要不是其中一个联防队员是我们一个省的老乡,听出我的口音,从中解围,否则,还不知道要被打成什么样子呢。”付岩杰心有余悸地回忆。
“如果姚老板没有及时拿钱还赎你们,关24时还不得放了?”
“兄弟呀,你好天真,这没有暂住证的人,是被关在治安队的收容所,不是派出所强制拘留,没有24时那一。”
“既然不是派出所拘留,是收容所收容,那更得放人了!”姚动生还不放心地追问。
“兄弟,我都没法给你讲明白,收容所的政策游走于法律边缘,可放可不放你,关你超过三天还没有人拿钱来赎的,就要被送到七里渠干三个月苦力,然后再被遣送回原籍。比如你是蜀汉人,那就给你送回蜀汉省。蓟都干的那三个月苦力是一分钱也没有的,据那是遣送回原籍的费用。”
“对呀,遣送回原籍有啥可怕?大不了我再坐火车回来呗!”
“兄弟得到轻松,你是没经过这些苦难不知天高地厚,送你回蜀汉省就到广元市,然后广元治安队还叫你家里拿钱赎人,不然的话,你会平白无故消失达半年之久,音讯全无!”
“啥?音讯全无?!难道就地把我灭了不成?”
“那倒不至于,没人来赎,就把你发配到广元山区里做苦工、烧白灰,或下煤窑什么的,等过了半年时间,给你点路费才让你各自滚蛋!”
“我算是听明白点了,如此来还很恐怖,我真是有点害怕,我还是赶紧加暂住证去吧,办一个得多少钱?”姚动生问付岩杰。
“平时正常情况下办理暂住证是每人一年一百八十元,但如果被抓起来再去赎就不是一百八十块钱的事情了。态度好且有关系的,五、六百块钱就可以了,态度不好或没关系的,就是一、两千块,把治安队员惹毛了的恐怕得几千元。如果是歌厅、洗浴、按摩姐,那罚的钱一般比较固定,基本上都是一次每人2000元,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一百八十元也不少呀,我每天打工才5元,好家伙,办个暂住证差不多花掉我半个月工资呢?”
付岩杰反驳:“岂止!办暂住只是其中一个证,你还得办-个进城务工证,还得每月5元,如果是夫妻的,还得办婚育证,办这个婚育证之前,还得有蓟都医院的体检证明,体检费也得二百多,反证,好几个证,都是钱啦!如果刚来或者是打工时间短,就这证那证的费用你都负担不起!”
“这么黑呀,难怪好多人并不积极办证,这么多证办下来,半年工资没了,确实花费不呀,本来想进城挣点钱,没想到还没干活儿挣钱呢,先倒贴进去不少。”
“昨晚有一个伙子和他女朋友那天在街上碰到查身份证,而刚好那天他们没带,伙子没有表现出太窝囊的样子,因为有女朋友在身边,反而刺激了他的雄性激素,不知天高地厚地与联防队员争执起来,结果就胡里胡涂被人抓起来了。还给那个伙子随便乱安了个抢劫的罪名,赎金也不是几百块,而是几千块钱,那些人叫这对男女打电话给家人拿钱来赎人,否则按抢劫罪论处。”
姚动生听后吃惊地问道:“那里面还有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不应该呀!”
“什么不应该呀?事情已经发生了,十多天后,伙子的家人几经周折才找到关情侣的收容所,一个叫七里渠的地方,交了钱,伙子和女朋友才被放出来了,当他看到家里亲人时忍不住嚎啕大哭,样子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头发被剪得东一撮西一撮的,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还得了痢疾,因为他们吃的都是已经馊了的饭菜。”
“得也太可怕了,我简直都有些不信!”
“嗨,我原先也不信,通过这回的事实,我开始信了。跟我们一起被关的人群里面,有好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逮,有的是‘二进宫’、‘三进宫’的,许多人目睹了太可怕的事情发生,出去以后怕的要死,怕到尿流,睡觉的时候做恶梦,时常惊醒。当你看见一个人被几个人活活掐脖子掐个半死了,被让人拿铁棍重敲嘴巴牙齿,把嘴巴打烂,你不怕吗?”
“怕,当然怕。但对有些人来,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比如做为一个人的最起码的尊严。所以古人士可杀而不可辱。对于施暴者来,因为人心的恐惧,他的暴力才有价值。如果我们不再恐惧了,暴力也就不起作用了。”
听完付岩杰两口子的讲述,姚动生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外地人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大城市因为没有暂住证抓进去,几乎每天就干这事,一车车地抓,抓进去的人里面有很多人就因为这个劳动了三个月,更无耻的是,明明就是交钱放人,出去之后找个理由还会把你抓进来。
大多数人面对暴力时表现出的恐惧,选择卑恭屈膝,或者拿钱消灾。事过之后,受害者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施暴者那张凶恶扭曲嘴脸时,他不仅仅是恐惧,反而对施暴者感到憎恶,甚至痛恨。。。有的人心中可能一辈子还留下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