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沈婉刚走到沈殷院子外头，就看到了一个老冤家——隔壁李侍郎家的幼子李昱辰。

    这孩今天一身青色的衣裳，正趴在地上抠泥巴玩，扮的倒是乖巧可爱，可是落在沈婉眼里，无疑跟看到了恶魔似的。

    他怎么过来了？

    沈婉一看到他，眼神就暗了。

    前几日，阿爹训斥她无理，竟然还抓了条蛇去吓唬年仅八岁的客人，她不懂规矩，不知分寸。

    天地良心啊！

    她当时是看到那条蛇盘绕在李昱辰身后，以为要伤他，这才出手相救，他当她乐意去碰那滑腻腻的冷血动物吗？

    可他倒好，被人救了也不知道感恩，当即就哇哇哇的哭了出来，迈着腿儿跑到所有人面前告状她抓了一条蛇来吓唬他。

    这事搁谁谁心里能舒坦？

    见书房外有四个护卫把守着，沈婉眼眸一转，拎着裙子悄悄地从树林那边绕了过去。

    调皮的孩子，惹不起，她躲得起！

    她一走，李昱辰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了起头，刚好看到一个碧绿色的身影从拐角处一闪而过。

    是婉姐姐？

    昱辰眼神一亮，丢下泥巴，也跟着跑了过去。

    连着书房的后头，门一开，有一片茂盛的竹林，沈婉猫着腰，脚步放轻的往窗户口挪步。

    李昱辰不可能一个人来，他要么是跟着他爹，要么是跟着他哥哥过来的，书房外戒备森严，肯定是在和阿爹商量大事。

    肯定是出了事情的，否则阿爹不可能放任她这般自由。

    沈婉蹲在窗户下，屏住呼吸，微微竖起耳朵，听到里头传来了阿爹的声音：“……都没等到天亮，半夜他们就动手了，幸好我留了一个心眼，一早让人将郡主调了包，留在那里的是个死囚。”

    一个声音不可置信道：“他们竟然真的敢下杀手？那可是赵将军的嫡女啊！”沈婉听出了这是李元封的声音。

    “有什么不敢的？”在这紧张的氛围内，却有一人轻笑了出声，慢悠悠道：“让我来猜猜是怎么死的？服.毒.自.尽？不太可能，张家人没这么蠢，都换了囚衣进牢房了，哪来的毒.药？割.喉.捅.刀.子的更不可能了。”

    “我若是猜的不错，他们是抓着那死囚的衣领子撞墙，将她活活撞死的。毕竟在牢房里，畏罪自杀，也就是撞墙最得通。”

    明明声线清朗华丽，好听的不行，沈婉的心却狠狠地沉了下去。

    这人是谁？

    语气中满是嘲弄，仿佛这些耸人听闻的事情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还有他们所的郡主又是谁？哪家的郡主这么惨了？

    书房内。

    沈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确如殿下所。”

    等衙役们发现的时候，那死囚早已经面目全非，地上一滩鲜血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那死相就连见多识广的衙役都吃了一惊，光是瞧着就知道受了多少折磨。

    便是死囚，那也是一条人命，在没有处刑之前，他也有活的权利。

    李元封愤恨的捏起了拳头：“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王法？”先前那声音嗤笑了一声，刚要话，却突然眉头一蹙，警觉的望去竹林的方向。

    那里有人！

    “殿下这是？”李元封不明所以，刚开了口，那人却微微扬手，阻止了他的话音，李元封就不敢再开口了。

    那人站了起身，一边接着刚才的话道“这天底下何时有过王法？”，一边缓步向那边走了过去。

    沈殷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窗户外头。

    沈婉满脸黑线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屁孩：这货怎么就跟来了？

    跟来就算了，看到她还咧着嘴，笑滋滋的跑过来。这动静，就是个聋子都听得到了。

    沈婉心里咯噔了一下，猫着腰刚要溜，正此时，李昱辰已经跑到了她的跟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哈哈哈哈我抓到你咯——”

    沈婉：“……”

    身后，门被人退了开来，随着“吱嘎”一声，那清朗的声音已经从身后响起：“我道是什么呢？原来是只野猫儿——”

    谁是野猫了？

    你全家都是野猫！

    她本能的回过头，瞧见一个玄衣男子向着自己走来。逆着光，看不清楚他具体的面容，只觉得眉宇间极其俊美，等到他在自己面前站定了之后，饶是见惯了现代各式各样鲜肉的沈婉，也被眼前的人晃了眼。

    这长得也太帅了吧？

    这眉，这眼，这气质，这皮肤，这身材！

    这特么简直就是年轻版古天乐和金城武的结合体！！！

    沈婉也就是花痴了一下就赶紧低下头，她可没忘记刚才听到的话，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危险，听阿爹叫他殿下，她就知道，这人绝对不是她惹得起的。

    沈殷几乎是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出来的，在看到自家那不成器的女儿时，怒目而视：“谁让你过来了？”

    阿爹还从来不曾用这种语气跟她话，沈婉愣了一下，沈殷怒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滚出去——”

    在他身后，李元封偷偷的给她眼色，示意她赶紧走。沈婉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过身就想跑。

    “站住！”

    沈婉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保持着准备溜的姿势停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多年来的写作经验告诉她，在面对强权的时候一定不要自作聪明，因为你的任何动作对方都一览无遗，这时候，乖乖的听话，伏低做就行了。

    她这边心跳如鼓，就听到阿爹有些紧张的声音叫了一声殿下，随后快走几步走到了她的跟前，一掀衣袍，半跪了下来。

    她的手微微捏紧了。

    玄衣男子诧异的挑了挑眉，有些好笑道：“沈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犬女无状，请殿下恕罪。”

    男子轻笑了一声，“这是拿我当洪水猛兽了？”

    “微臣不敢。”

    “站起来话吧。”他淡淡了一声，虽是宽恕了，可到底是没让沈婉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更是紧紧的锁着对方。姑娘也不知道怎么闹的，脸颊两侧各有一个的五指泥印，此时有些拘谨的站在自己跟前。

    是不是真的拘谨他还没看出来，但是那乌漆麻黑的大眼珠子倒是转个不停，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就是不知道她刚才都听到了多少东西。

    他不言语，其他人也不敢多什么。

    气氛有些沉闷。

    最后还是李元封破了这份安静，他上前拉着李昱辰，斥责道：“不是让你在前院里等着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跟婉姐姐躲猫猫呢。”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

    李昱辰毕竟是个孩子，半点不觉得现在的氛围有什么不对，拉着自己哥哥的手左右摇晃着：“我们刚跑到这里，你们就推开门走出来了。”

    李昱辰歪着脑袋，清澈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满脸的童真：“你们也在捉迷藏吗？怎么是从前院进去的，又从这后屋子里出来了？好稀奇啊。”

    原来只是玩游戏的时候无意中闯了进来。。

    李元封松了一口气，背对着三皇子，赞许地摸了摸李昱辰的头发：“哥哥还有事情，就不陪你玩了。你先去婉姐姐院子里玩吧，婉姐姐院子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哦。”

    “哇？真的吗？”

    孩子玩心大，一听有好玩的连招呼都不一个，拉着沈婉就往外跑，沈婉的手心都出汗了，跟着李昱辰跑的时候心都是提着的，生怕再听到一句“站住”，那她真的是能被吓出病来。

    一直跑到竹林外，确定再也看不到那人时沈婉才停下脚步，捧着心窝连连喘.气。

    好怕好怕。

    封.建.社.会真特么恐怖，遇上个大佬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就只能被动的等着。这也就是没进宫，她要是真的入宫当了妃子，今个儿皇后提点提点，明天贵妃再来施施威风，后天皇上再来掺合一脚，都不用等到宫斗失败，没几天，她就能吓出心脏病来。

    在她身边，李昱辰松开了她的手，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道：“现在知道怕了？”

    嗳，这屁孩！还好意思揶揄她。

    要不是他捣蛋，她能被发现吗？

    沈婉掐着腰，刚要他，李昱辰却拉扯着她的衣袖，声道：“三殿下的墙角你也敢听，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的少年脸上有着不属于他年纪的成熟，“你真觉得你不出声他就发现不了你吗？你知不知道，上回偷听他谈话的一个丫鬟被他要了过去。”

    要了过去是什么意思？

    沈婉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暖.床.丫.鬟”，“妾.侍”等字眼，鲁莽的丫鬟不心冲撞了贵人，被贵人带回府上，本来算教训教训的，但是发现这丫鬟竟然敢接着顶撞他，丫鬟是这般的清新脱俗，跟别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贵人就渐渐地喜欢上了丫鬟，最后把她宠成了一品夫人什么的好像还挺带感的？

    李昱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想错了什么，他看着远处随风飘摇的柳枝悠悠道：“那丫鬟隔天就被抬出府，丢到了乱葬岗，听抬出来的时候就没了气息。”

    沈婉吓得脸都白了。

    怪不得阿爹会那样严厉的训斥她，她刚才这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啊。

    李昱辰见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松了一口气后道：“上回蛇的事情是我误会了你，今日算是扯平了。”

    “他们可能一会儿就要出来，要是看到我们不在一起又要怀疑了，走吧，我们先到你院子里坐坐。”

    话落自己就先提步向前走去。

    沈婉在前面的身影愣了愣，突然想起来李昱辰并非嫡出，他是妾侍生的孩子。

    一个庶子，便是有哥哥的疼爱，在这后院里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太好过，也难怪他年纪心思就这般深沉了。

    ***

    三皇子并未久留，回屋和沈殷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事宜之后就搭着李元封的轿子走了。

    等到了百花楼，关上门。

    三皇子歪歪斜斜的倒在软榻上，一脚蹬在脚蹬上，嗤笑了一声：“这老狐狸还是跟以前一样圆滑，你看他了半天，一句正话都没有。”

    “沈殷是朝中的清流一派，此次能帮着我们已经是看在镇国公的面上了。再多的，你就是逼着他做，他也做不来。”李元封坐在他下手，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盏，端在手里，回道。

    沈殷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但同时，也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父皇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一直重用他。

    这些三皇子也都知道。

    只是此事非同可，他从得了消息就一直在想办法，好不容易疏通了沈殷这条路子，可沈殷做什么事情都只知道秉公办理，让他托几句话他都不肯，要见郡主一面他也不同意，甘肃那边又迟迟没来消息……

    三皇子独自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刚才那丫头就是沈婉？”

    三皇子问这个做什么？

    沈李两家一直走得很近，真要论起来，沈殷还是他的远方表姑父，李元封一直拿沈婉当自家妹妹看待，不愿意她牵扯到这些是非中去，否则刚才他就不帮着她了。

    李元封点了点头，道：“是她。”

    “就是那个自己一顿饭能吃十个大猪蹄儿的？”

    三皇子想到姑娘那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明明害怕却又不得不停在原地的窘迫样就觉得有意思。寻常姑娘看到他或多或少都会露出些迷恋的神色，偏生这姑娘头一回见到他就跟见到了能吃人的怪兽一般，吓得半死，好像晚跑一会儿就能死似的。

    李元封笑道：“殿下也听了？”

    “你去大街上找个人问问，看看这城里头有谁不知道吗？”三皇子瞥了他一眼，从一旁的果盘里挑了一颗大葡萄丢到了嘴里，眯着眼道：“没看出来啊，这沈殷比狐狸还狡猾，怎么生个女儿却这么好玩呢？”

    早知道那天他就去宫里头转转了，听这丫头把宫里好几个嬷嬷吓得不轻，他还真想看看她耍心眼的样子。

    肯定比今天要有趣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