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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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决明第一时间不顾微渗血的手扶住了他。犹豫了下,又低头补说道。

    “属下还听说大秦的大皇子待她很照顾。”

    男子迷醉的秋波继而若笑。

    “有点意思,原指着她惹沈兴不痛快,想不到还能有机会祸害了他的朝堂吗!”

    想到这,下意识摸上腰间的匕首。今天划她那一刀,是先帝赐下后第二次见血。她指尖的淡墨香似乎又嗅入他的鼻子,使劲儿一吸,好像还能闻到那墨香混杂的疏离。

    遇到他做的到下意识不贪恋的,她可以值得堪堪一用。

    “注意她的行踪,可以的话再引她来这一次。”

    原为男子之前的话“凉了”心思的决明,立刻振奋起来。

    扶他到凉床歇上后,即时拱手。

    “是!属下一定安排妥当!”

    殿下莫不是起了酸味?不管如何,能先引了殿下的目光就好。

    退出院的决明想过,开始琢磨将褚青鸾如何不惊动宫中的弄来,不想褚青鸾自己却也有再来一趟的打算。

    大秦宫沈千珉不得宠,二皇子沈千琼、皇太子沈千钰自己攀不上,想借了沈兴的口提早回国,目前最捷径就只能看男子的态度了。而且他到底什么身份她也需要搞清楚才行。

    当素叶端着药碗进来,首先看到的是她独立窗前的萧瑟模样。

    呆呆望着外面,动都不动一下。

    素叶瞬时眼睛异样的像是进了沙子。

    公主自到了大秦时常冷清着性子,但如眼前这样落寞却从没有过。

    就像她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前两日突然紧闭着窗户不让开,到今儿天微亮就盯着外面一个劲儿看一样,她看不清她现在的心思,但见到了这儿,就觉的心头里跟着疼。

    公主还未及笄,本应绕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年纪,却要背井离乡的来到举目无亲的大秦做质子。心里自是不好受吧。

    听到桌上放碗的声音,褚青鸾回过了头,没看黝黑的药汤子而是看向素叶。

    “吃过药陪我转转去吧。”

    公主这是想通了散心吗?素叶简单的脑瓜第一刻冒出这个想法。瞅了眼外头快晌午的太阳,试问道:“为防公主饿了,奴婢也去带些甜食吧。”

    “嗯。”褚青鸾知道她是指太后老姑母让从魏国捎来的那些,没有反对。

    少顷,提着一个食盒子的素叶重新回到房内。见之前的药碗已经空了,笑着走近到身侧。

    看她拎着略费劲儿的动作,褚青鸾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么多?”

    这个素叶是打算让她一次连管晚膳都顶了吗?

    不自知的素叶却笑的更璀璨。

    “公主再一盈月就十五了,自然要多吃些喽。”

    “哦。”

    褚青鸾没有再说什么,抬脚走向屋外。

    前世在大秦浑浑噩噩过了十载,不想死了一趟竟又回到了这个年纪。

    再看同样也应十五岁上下的素叶,目光柔了下来。

    十四五的韶华真好,她曾最羡慕的就是这般大的女子,她们可以在这大好春光里荡秋千、出游、放风筝...做一年里所有拘着不让做的事,可她不行,自小她就只能守在太后老姑母身边尊礼的做个规矩人。

    虽然太后老姑母给她全国几乎最好的锦衣玉食,给她请了许多其他人渴望终生不得见的大贤教导,让她小小年纪就通晓各国机密,历年已废的奏折让她翻的百无聊赖,但在她心里都不及能到窗外自在的握住一缕春晖欢喜。

    唯一一次允她歇假,是带刚过十四岁的她去见他。

    据说还十分稚气的他是刚继位的新皇帝,比她还小上一个月。

    他的身量已经很高了,自觉的已经不低的她需要仰视才行。

    年头太长了,其他记不起,只印象里他羸弱的很,她特怕来一阵风把他刮跑了。

    当太后老姑母笑着指着她说,把她许给你做皇后好不好啊,他抿着嘴并没有说话。

    同样年纪的她也曾像同般少女思慕怀春,期盼着一段好归宿,等候着属于她的琴瑟和鸣。

    但终日除了老夫子捻须念着圣贤的那张脸,板着面孔的侍卫、小心伺候的内侍,她再见不得其他男子。

    至于好不容易回趟褚府,在一群侍卫、宫女簇拥的下,少待片刻见一眼父母亲、弟妹便走就不能的算了。

    因此听到太后老姑母的话,她即刻红透了脸谁都不敢再看。

    而后不久,太后老姑母因新帝年幼被梁毅大人为首的众臣推举出来听政。再几日,太后老姑母便向她说出了,要让她到大秦为质的事,并正式再提了当归就立她为后。

    也从那时她记住了他的名字,须子衍。从此到死以他为夫为天的男子。

    此后她入大秦为质,十年间一直死守着太后老姑母的令,安安分分的活的像个死人般。

    谁料她等到的不是魏国风光的接她回去,而是魏国冷不丁的对大秦举兵宣战。

    大秦皇帝大怒,直接携了她到战场,可没想还没拿她做要挟,就到了大败而逃的地步。大约是念多年的相识放她一马,退守归国的大秦皇帝没有带上她,而是把她同碍事的残兵一起丢在了弃营。

    她当时已经不求魏国能依承诺让她当皇后,只要能让她等到魏军来,活着回去魏国就行了。

    毕竟她是魏国褚太后最宠爱的侄孙女,也曾为魏国送去不少秦国宫里的信报,他们肯定不会置她不管。

    可等来的无非是一场死,一场空。

    突然间,她又想起她临死的那一刻。

    她倒在了地上。除了身上的三个口子里出血,她的嘴里也往外涌着。

    原来血腥味儿多了还有点甜,她不解自己怎么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这个。

    她以为自己会强撑着死不瞑目,可眼皮刚感到疲软她就合住了。

    也许她早就倦了吧。

    早在背诵宫里规矩的一日日,早在她伸手朝向窗外,却感到不及宫人们自由时,早在魏国的尘沙送别她去大秦...她就厌烦了这一切。

    二十五年,不算长也不算短,却在记忆里没有一日是活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