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啦
肖华和梅子光顾着犒劳自个儿那张嘴了,险些把正事忘了。他们是来送谭渊去江城汽车站的,两人事先就想到了,谭渊这次回家怕是得带不少行李,因此还特地去借了辆三轮车骑过来。
可万万没想到,谭渊的大包裹用一辆三轮车外加两辆自行车都还装不下。曲宁家给谭渊收拾的腊野猪腿、风干鸡、熏野兔、腌咸蛋还有各种干菜就占据了半壁江山,剩下的那些是各家各户凑的。
其中倒没什么贵重物件,两把干豆角、两根腊排骨、一兜炒虾米、半包糖瓜儿零零碎碎的凑在一起也是个不的数目,更不要还有人送造的篦子、苇篮、笸箩,这些最占地方不过了。
礼虽轻,可情意在这儿摆着呢,这让谭渊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了。再加上有些东西根本是趁乱送过来的,想找正主都找不着,谭渊干脆就不想退不退的事情了。
生产队这边送佛送到西,干脆派了辆大车,把谭渊还有他那堆山一样的行李送到了汽车站。
家里骤然少了一口人,大家伙儿多少有点不习惯。当然,日子还是得一天一天的过,而且忙碌真的能冲淡很多东西。
都腊月二十六了,正是杀猪宰肉的时候,按照他们这儿的年俗,接下来还得煮大肉、灌肉肠、熬板油,做猪皮冻和蒸五谷馒头也是保留项目,从早忙到晚都成常态了。
曲宁家还多一桩大事——二十八那天,刘教授会带一帮老朋友回来过年。空屋子倒是有,谭渊走后,那个院子就彻底空下来了,不过提前打扫那是必须要的,窗户纸也要重糊,苇席要刷,垫褥还有被子也得晒,细算下来,事情可不少呢。
好在他们家人口多,又个个能干,倒也不至于完全忙不过来。
要问全家谁最忙?
曲宁,除了她就没谁了。她可是身兼两职的大忙人呢!
作为老曲家‘一不二’的大厨,曲宁的权利大得很,让她爸烫猪毛,她爸就麻利儿地去烫了,让她大堂伯剁排骨,她大堂伯也是二话不但凡跟吃的有关的活儿,全是她分配的。
更不用配卤料、看火候这种纯技术活儿了,谁也没曲宁拿。
除了做总厨,曲宁还担当了艺术指导的角色。没办法,能者多劳嘛。
本来,老宅那边打扫还有布置的活计是归红卫他们管的,满打满算也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屋里屋外就都被他们拾掇好了。
干净归干净,可就是看着有点空荡荡的。
几个臭皮匠凑在一起可劲儿琢磨,也不知道怎么就盯上曲宁用苇杆还有麦秸做的贴画了。他们都做好了跟曲宁磨的准备,结果预想的那些招数压根儿没会出场,曲宁答应得相当痛快。
所以他们就开始得寸进尺了,有会就问曲宁的意见,没会创造会也要问——
“乖宝,你觉着这个该挂在墙上还是放在八仙桌上啊?”
“乖宝乖宝,你看椅子放这儿成吗?”
“这四幅是不是代表着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啊?该并排放在一块吧?”
“乖宝,你,这光秃秃的就放个笸箩是不是特别扭?”
还真别,按曲宁的想法这么一摆弄,正房五间加上东西厢房就跟变了个样儿似的,多了几分古朴意趣不,还让置身其中的人有种不出的舒适感。
这之后,家里人就更爱找曲宁帮忙了。不过他们可不单单是冲着曲宁那一身本事去的,他们啊,实在是爱极了她那副背着指点江山的模样。
被请的次数多了,曲宁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摇了摇脑袋,“唉,这样下去可不行!我要是不在家,你们可怎么办呀!我,我可不能再惯着你们了!”
“哈哈哈哈”
大家伙儿的笑声连成了一片。
“哎呀,你不帮我的话,这花生还怎么炒啊?”笑够了以后,曲长江抻了抻又酸又疼的腮帮子,装出一副特别为难的样子,故意逗曲宁。
“二伯伯呀,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该试着自个儿炒花生啦”曲宁才不会上当呢,她反将一军,这话的时候那叫一个语重心长。
这回轮到曲长江被大家伙儿笑话了。
两天的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曲宁起得早早的,拿香胰子把脸蛋儿仔仔细细搓了个干净,还特别搽了点香香。吃了早饭之后,她就换上了新棉衣和新棉裤,外头套着红卫给她买的呢子大衣,脚上蹬着锃亮的皮鞋,这么打扮起来更招人喜欢了。
接下来的几个钟头,曲宁净在屋里院里转磨磨了,一刻都安定不下来,把家里其他人都影响得坐不住了。就这样一直熬到快十一点半的时候,曲宁突然生出了个念头,她要去西头那个村口那儿接刘爷爷。
“他应该快到了”当然,这也只是她的感觉。
见曲宁这样点击刘教授,曲仲冬这个亲爷爷都快被醋淹了。不过吃醋归吃醋,他可没打算拦着曲宁,“去吧,去吧,叫你哥跟着你,也别等太长时间了,接不到就先回来。”
大度的样儿得先摆出来。
得了允许的曲宁立马给她爷戴了个高帽,“爷,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曲仲冬只让曲宁的哥哥跟着,又没指定是哪个。这下好了,呼啦啦一群做哥哥的全站起来了,要陪曲宁一块去村口等着。南亭和罗泉这回倒是没争没抢,只闷不吭声地跟在曲宁后头,他们用实际行动表态了。
“走走走,一块儿去。”曲宁一挥,做起了领头羊。
从曲宁家到西头村口那个大桥墩子撑死用上一刻钟,近得很。他们才刚到那儿没多一会儿,就有三辆轿车驶了过来,看架势像是要往村里头拐。
“啊,是干爷爷!”
“对对对!”
“干爷爷,我们在这儿呢!”
他们看清楚了,打头的那辆轿车里坐的就是他们的干爷爷刘教授。
车子很快就停了下来,最先打开车门下来的人正是刘教授。好些日子没见,他的精气神似乎比从前差了些,白头发都把黑头发丝给淹没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好几道。
冲到他跟前的曲宁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喊人的时候不自觉带上了哭腔,“爷爷,你总算回来啦!”
刘教授一听,险些掉下泪来,“哎,回来啦,回来啦,乖宝是不是想爷爷了?”
“嗯嗯,特别特别想。”曲宁用力点了点头,她答得可认真了。
“可不嘛,她啊,打早就开始念叨,爷爷还有多少多少天就回来了,这不,今天一大早她就开始转磨磨,怎么都坐不住,非要出来接您。”红卫见他们净顾着爷孙情深了,就多了两句。
刘教授的嘴一下子就咧开了,他高兴啊!
别同样是孤老头一个的程教授眼红,儿孙满堂的薛教授和丁教授也牙酸得很。打着疗养身体的旗号硬跟过来的老革命吕老一想到家里那几个孙子,眼神里立马多了嫌弃的意味。
呵,孙子都是大猪蹄子!
“爷爷,累了吧?”曲宁对刘教授的关心还在继续,“先坐车回去吧。”
“坐着才累呢,咱爷俩儿一块走回去。”刘教授的劲头一下子起来了,他直接点了最年长的红卫,“你到车上坐着去,给他们指路,快去吧。”
夕阳红旅游天团的成员就更觉得牙疼了——炫耀,刘老头绝对是想炫耀!
一脸懵逼的红卫就这样被塞进了车里,跟随着车队往村里开去。在距离还没那么远的时候,车里的几个扭着身子往后看来着,就见刘教授牵着曲宁,被一群高矮不一的半大子簇拥着往前走。
虽听不到声音,但想想就觉得肯定很热闹。
“还是老刘有福气啊”程教授没忍住,低声感慨了句。好的一起孤独到白头呢,老刘这家伙,闷不吭声就给自个儿找了一堆孝顺孙辈儿。
等步行的这队到家的时候,薛教授、程教授他们已经跟主人家聊开了。来也巧,吕老还是曲仲春和曲昭武父子俩的老领导,多年未见,他们仨也是感触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