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在……吃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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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日光下提写艳词的屏风投出的长长影子,才低头饮了一口酒,就蓦然不见了。夜色瞬间暗了下来。

    天音坊今日的门是被魏书尧踹开的。管事的芩姑看是魏家长公子,一句责怪都没有,转身把刚歇下没多久的姑娘们都喊了起来。但纵使是再多的银钱小费,这些姑娘陪吃陪喝一天下来,也是各个精神不济了。

    所以这个推开门走进屋子的男人一出现,她们都松了一口气。

    看魏书尧瞬间端正了身姿的样子,她们知道是时候退下了。

    室内灯烛摇摆,最后一个侍女剪亮灯芯,掩上门退了出去。

    “你来了。”魏书尧从馨香扑鼻的软榻上坐起来,给来人倒上酒。

    这人也不客气,目光从退出去的姑娘们身上收回来,迈腿坐了下来。

    “这种时候,魏公子飞鸽把我唤过来,有什么事吗?”来人四十多岁,黑脸膛,阔鼻宽额头,长相普通。不过听他的声音,却沙哑低沉,让人难受。

    “你说什么事?”魏书尧把酒杯磕在桌面上,当的一声响。

    黑脸膛汉子眉毛一竖,厉声问道:“怎么跟个婆娘似的摔摔打打,到底怎么了?”

    这黑狼寨是怎么了?不会是到现在还不知道常彪子被捉住拷问了吧?

    算了,不知者不罪。魏书尧收起脾气,寒声道:“胡来老兄,我今天刚去了林府提亲,被人奚落一顿赶出来了。”

    “怎么会?”胡来面露讶色,“林亭暮已死,林家也被掏空,你憋了这么久去提亲,他们还有什么招数能使?”

    魏书尧站起来,踱了几步,狠狠道:“因为他那个女儿,竟然知道我跟黑狼寨有生意来往。”

    “啥?”胡来踢开椅子也站起来,“从来咱们都是单线联系,换好几个信使传信,怎么会被她个小女娃知道?”

    想了想又道:“是不是林亭暮……不对!他什么都不知道。”

    魏书尧真想给他个耳刮子,还是忍住气说道:“是你们!是你们找错信使!”

    “什么信使?”胡来一头雾水,“最近么有给你送信!”

    “我问你,”魏书尧脸色肃杀:“前一段时间我见过的常彪子,如今在哪里?”

    “常彪子……”胡来哑然,不明白魏书尧为什么对黑狼寨一个寻常的小头目感兴趣。

    “你仔细想,”魏书尧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不是十一月二十一?”

    没错,林家那个小姐,正是十一月二十一带着顺友行镖局的人,捉住了送信下山的常彪子。

    十一月二十一,那是五天前。

    “不是,”胡来肃容道,声音沙哑却不容反驳,“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今天。”

    “今天?”魏书尧面色不定。

    难道常彪子逃出来了?那自己倒不用担心他落入官府手里,直接杀掉就成。

    “他在哪里?”魏书尧沉声道。

    “他?”胡来皱了皱眉,哑声道:“他在外面吃鸡。”

    话音刚落,魏书尧紧走两步哐当一声把门踢开。门外一侧侍立的丫头吓了一跳,慌忙退开。

    她的身后,一个矮胖的汉子正抱着一整只鸡,用力撕开鸡腿。

    他的脸上身上,哪里有半点受过拷打的样子。

    “常彪子。”魏书尧声音低低的,冲这人喊道。

    常彪子应了一声,嘴角流油,含糊答应着。

    魏青尧紧走两步,抬脚就踹。

    …………

    夜色初上。

    仆从和丫头收拾了碗盘掩门出去了。

    林钰再也忍不住,打了个饱咯。

    芳桐在她身边赧然失笑,取了架子上的山楂膏过来,笑道:“小姐这几日每日吃不了一顿,今日这两餐都吃得多了些,得防着积食了。”

    “都是些斋素,积不了食的。”林钰申辩着,还是接过了山楂膏。拿牙签扎了一小块,在嘴里含化了。

    她记得上一世自己出嫁的时候,芳桐是随嫁丫头的。后来她被人五花大绑送往都城,牢里没有什么人探望。再后来魏青崖把她从都城接回来,就不见了芳桐。

    魏青崖给她安排了竹香做丫头,那孩子倒是听话,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听话也有听话的不好,竹香是不敢催促自己吃山楂的。她又是个爱吃甜食的,所以好几次积食到发烧。

    起初魏青崖瞒着,只说芳桐嫁人了。隔了一年她听见仆妇们闲言,才知道芳桐一听到自己小姐被判了斩刑,就一碗砒霜先走了一步。

    芳桐这丫头看起来八面玲珑,却原来是个忠贞护主的性子。

    林钰看她的眼光里不由的多了几分怜惜。

    这目光吓得芳桐打了个机灵,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小姐,二小姐听说你病好了,刚才在院外等着见你。我怕她耽误了你用饭,就自作主张安排她候在小厅里了。”

    二小姐,林轻盈。

    也难怪芳桐这么安排。

    上一世,她跟轻盈是比较生分。

    轻盈的生母苏姨娘,是母亲因为生产后被大夫断定不能再生,为了给林家延续子嗣,逼着父亲纳的妾。后来轻盈出生,苏姨娘身子一直不好,便由母亲养着这庶生的女儿。

    那时候她不过四岁,母亲的怀抱被夺,心中多少有些不满。她的丫头仆妇们就也跟着给苏姨娘和轻盈冷脸子。不过光给冷脸子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好在父亲发现她的落寞,心疼她,出来进去都带着她。所以间接的,她像是被父亲养大的,而轻盈,是由母亲带大。

    父亲教她生意上的事情,母亲教了轻盈一手的好绣工。

    后来她们都大了些,生分惯了,便更不怎么亲近。她记得自己出嫁的时候,轻盈绣了一整张莲藕并蒂的床单。后来她从狱中出来,左看右看都不舍得用,就一直藏在柜子里。

    再后来……

    林钰闭了一下眼。

    她记得轻盈看到自己出现在湖心亭上时的样子,心碎且信任。

    所以那时候才义无反顾陪自己赴死的吧。

    还好有来生。

    上一世我是个不合格的姐姐。这一世嘛,虽然想要亲近,我也不会做一个宠爱你的姐姐。如今林家,能指靠的只有我们两个了。

    从来疾风知劲草,如今风起云涌,我们就做坚韧的草吧。

    你的绣工,我的头脑。

    林钰在心底笑了一下。吩咐芳桐去把轻盈请过来。